眼前的男子,依旧是从前那个高大帅气、风流不羁的男子,只是多了丝沉稳,多了些气韵。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他们,连欧楚卿都有些怔愣,说起来也有三年了。
“铭泽……”
没错,这人就是欧楚卿此生唯一的至交好友,傅铭泽。这是他们三年来,继羲肃山一别后,第一次见面,欧楚卿从未想过他们会在这样的场合相遇,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他。毕竟,是他,亲手杀了他的亲生父亲。还有茗湮,看了眼身旁的凌雪薇,他终究还是负了那个一心痴恋他的女子。
傅铭泽什么都没说,几个大步走过来,欧楚卿以为他是要揍自己几拳。想想也对,不管他与傅景宏有什么仇怨在先,他的确是手刃了傅铭泽的父亲,连带着伤害了他一直护在心上的小妹。欧楚卿放松身体,准备结结实实几下,如果这样可以让他们在今后的岁月中毫无心结地相处,他是真的愿意的。可谁想,迎来的,不是一记重拳,而是一个结结实实的怀抱。
“楚卿……好久不见,真的是……好久不见啊……”
傅铭泽经历了当初的事之后,有些心灰意冷,父亲与小妹的事在中原武林闹得沸沸扬扬,他自问没有那么多心力去应付,只好远走他乡。这三年,他去了很多地方,大漠、塞外、雪山,甚至还出过海,足迹遍布大江南北。见得多了,放不下的也就都放下了。
他们这边兄弟情深,另外一边却不是那么温情的场面。与傅铭泽一起来的男子,身穿墨绿色长衫,气质温润,像是个书生模样。他与傅铭泽一道而来,心急火燎,为的竟是那黄衫女子。方才似乎听见傅铭泽大喊让他莫伤……碧璎?是那女子的名字?他们是什么关系?
“碧璎,你还好吗,伤得重不重?不是都跟你说了,叫你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好好在呆着。你们婚事都定下来了,你还怕他这唐家未来的姑爷能跑了不成。”
凌雪薇不吝啬地给了傅铭泽一个大大的拥抱,她几次张嘴,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只低声道了句:“好久不见……傅大哥……”傅铭泽嘻嘻哈哈一番,倒没有那么多的感概。对于凌雪薇,当年的确有过心动,不过知道她心里是谁,也就知难而退。如今再见,除了欣喜她安好外,旁的,也没有什么心思了。
“唐家姑爷?铭泽,他说的可是你?你与这二人究竟是什么关系,这女子竟会来找雪薇的麻烦,还出言侮辱,说是雪薇招惹了她的人,到底怎么回事!”
傅铭泽还没开口,唐碧璎先咋呼起来,“婚事定下了,傅大哥若是反悔,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啊!”说完推开那男子的手就冲到傅铭泽身边,将人拉到一旁,如临大敌地看了眼凌雪薇,冲着欧楚卿说道:“我告诉你,傅大哥是我未来的夫婿,我们连婚事都定下来了,要不是凌雪薇,我们铁定过得好好的。可谁知道,一听说你找到了凌雪薇,傅大哥就高兴得不得了,连婚事都要延期,非要先到旬阳来见她。你说,可不是她凌雪薇招惹了我的人吗!我若是再不来会会她,傅大哥跑了,我可找谁哭去!”
听了这话,傅铭泽和那男子都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欧楚卿和凌雪薇倒是总算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这女子叫唐碧璎,今年十八岁,是傅铭泽未过门的妻子。旁边的那个男子叫唐碧轩,是她的哥哥,也是唐门的最后一位男丁。
说起唐门,那可是百年前中原武林一个非常有名望的世家。唐门又称唐家堡,以设计精妙,威力惊人的暗器和五花八门,令人闻风丧胆的毒药雄踞蜀中。江湖中许多武林人士畏惧唐门天下无双的暗器和毒药,又苦于无法窥视蜀中唐门的真实面目之一二,所以武林人士大多以为唐门是江湖邪派,敬而远之。唐门弟子也丝毫不计较世人的评论,依旧独来独往,行走江湖。只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最终,唐门被人一朝攻破,势力迅速瓦解。据傅铭泽所说,唐门当初有很多旁支,只是历史久远,如今唐碧轩兄妹便是唐门仅剩的一支血脉了。
傅铭泽与唐家兄妹是三天前到旬阳的,为的就是赶在离家办婚事之前,见上他们一面。
唐碧璎受了伤,虽然还是一脸蛮横相,但知道凌雪薇与欧楚卿的关系,也就没有那么盛气凌人,心安理得地和凌雪薇坐在马上。其实,唐碧璎就是个小女孩心性,虽然刁蛮,但是本性不坏,与傅铭泽倒也般配。凌雪薇笑着与她聊天,问他们如何相识,如何互许终身,唐碧璎也不隐瞒,一五一十地交代了,逗得凌雪薇直笑。傅铭泽和唐碧轩骑着马与欧楚卿并行,顺带着说说这三年的趣闻,再多的,也就是问问有没有傅茗湮的消息。
傅茗湮被人劫走的事,他是后来才知道的,他也曾打探过,却始终不知对方是谁。他怀疑过是溟沧洞做的,甚至怀疑过是欧楚卿恨她害了凌雪薇而把人藏了起来,只是,欧楚卿终归不是那样的人。傅茗湮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想在他的心里占有一席之位,也是徒然。
他们走的是官道,不过三天也就到了。旬阳是个不大不小的城镇,据说也有百年历史,只是位处东南,并非什么行商要道,才不显繁华。城里的店铺房屋大多十分古旧,有些一看便知定有些年头了。凌雪薇有些疑惑,不知道欧楚卿在这个时间点到这里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什么事,比他们去南疆还要重要。
“你不知道这里很正常。”欧楚卿对着凌雪薇笑笑,解释道:“这里是凌家的祖籍,凌家并不是一开始就在嘉阳城,大约是从你曾祖一辈开始着手经商,才举家迁到嘉阳去的。”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作为凌家最后一位幸存者,连她都不知道的事,欧楚卿竟然知道,实在是有点太不寻常。
“自然是凌家的人告诉我的,他听到你还活着,高兴得不得了,一直说很想见你。只可惜,他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好,我只好趁此机会,带你来见见他。”
欧楚卿说的这人是谁,凌雪薇并不知道,凌家的人满打满算就剩她一个。当初在嘉阳就问过了,凌家没有别的亲朋好友,偏偏他和傅铭泽都要打哑谜,说等她到了便知晓。
马车停在一幢古朴的宅院前,凌雪薇和唐碧璎分别由欧楚卿和傅铭泽牵下马车,凌雪薇抬头去看,府前挂的牌匾,上书“离宅”二字。姓离?凌雪薇想来想去,印象中,自己熟识的人里,只有一个姓离的人,可欧楚卿明明说那人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好……
离家似乎是要办喜事,门前挂着长长的红绸,连牌匾上都有一朵大红花,四五个家丁和一位中年人正忙忙碌碌,张罗着贴囍字。中年人不经意回头,瞧见府前站着的几位,顿时乐得合不拢嘴,赶忙迎了下来。欧楚卿与傅铭泽也笑着回应,态度熟稔,显然都是老相识了。
“欧少爷、傅少爷,你们可算是赶到了,老爷今儿起都问我好几遍了。你们要是再不到,老爷怕是要生气,老奴都不知道要如何回话了。”
几个人相视笑了笑,欧楚卿说道:“苏伯,您老可别再打趣我们几个了,我可是接了位贵客,你家老爷见了,定不会怪罪我们来迟。”
“是是是,您几位里面请,老奴这就去请老爷少爷来。”
欧楚卿淡然地牵住凌雪薇的手,她的手里微微薄汗,似是有些紧张。欧楚卿安慰地捏了捏她的手,带着她走进宅院,傅铭泽在后面跟着,看着那二人相携走过,嘴贱微微上翘。唐碧璎走过来,看了眼那两人,手悄悄挽上傅铭泽的胳膊,眼里有些慌张失措。傅铭泽感觉有人拽他,低头看过去,就见唐碧晴一张似小动物般委屈的模样,心里顿时暖洋洋的。还好,还有这人陪伴在侧,夫复何求。
院子里十分喜气,仆从婢女并不多,可人人脸上都漾着笑脸,凌雪薇看着,也觉得心情不错。家丁们正在布置大堂,欧楚卿轻车熟路带着他们去了偏厅,那里倒是安静,蓝衫婢女适时地端了茶水来,也不多留,欠身退了出去。
“小姐!”
凌雪薇抬头看去,迎面走来一老一少,老者热泪盈眶,激动不已,年少的那位,身材颀长,样貌清俊,搀扶着老者一路走到凌雪薇面前。叫过一声之后,老者屈膝就要跪下去,那青年也没拦着,看样子也打算跪下去,凌雪薇赶忙放下手中的茶杯去扶。
“忠伯,您这是做什么,还不快些起来,这是要折煞我了。”
“小姐,你还活着,实在是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这一老一少,便是昔日白家庄的忠管家与临江城那位离管事,离洛宸。其实说到姓离的故交,凌雪薇统共也只认识离洛宸一位,心中自然有数。“洛宸,还不赶紧扶忠伯起来。”
“小姐,这三年家父心中对你惦念万分,对当年的事纵使十分懊恼,觉得自己没照顾好你,让你身陷险境。如今知你安好,好不容易见着了,就当圆了他的心愿吧。”
“家父?”凌雪薇瞪着大眼在这两人身上来回转,“洛宸,你是说,忠伯是你的……”
“小姐,老奴姓离,名忠,洛宸的确是老奴的亲生子。”
离忠在到白家庄前,曾是凌家的管家,他的名字,还是凌老爷赐的。当年凌家遭逢巨变,离忠携幼子回家省亲,这才躲过一劫,后来辗转得知小姐被带去了白家庄,便带着离洛宸去白家做工。忠伯不敢泄露身份,只称自己单名为忠,而离洛宸则谎称是他路上捡来收养的孩子。他如此隐姓埋名,只为能在近处守着他家小姐,甚至亲自培养死士护卫,却终是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