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青城行之一临行前夕

小半月的时间，小芽还没有醒过来，云湘却累得病倒了，整日恹恹得没有精神，却执拗地硬撑着陪在小芽床榻边。沈莫欺看着心疼，想要打晕她送回房间，可云湘一个眼神递过来，他就知道此法势必难为。
云湘有很多秘密，她的来历，她的过往，都在其中。成为云湘之前，她是谁，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没有人知道。她身上，透过骨血带着的毒，也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不对，或许云不屈是知道的，也或许正是他将这样天然的保护屏障送给了云湘，弥补她不会武功，没有自保能力的缺陷。总之，现在的云湘，只要她想，或者是情绪波动过大，便能随时散出毒雾，杀人于无形。这样的毒绝无仅有，天下无双，而解药，普天之下，自然也只有她有。说是毒雾，其实也不尽然，那毒看不见，摸不着，更感觉不到，却带着一股惑人的香味，令人醉倒其中，难以自拔。
不知是不是因为会损害到身体，云湘并不轻易用这招，而见识过的人也都死了，当然，沈莫欺是个例外。
所以，也只有沈莫欺知道，不要轻易惹云湘生气，因为代价，不是谁都付得起的。
无影帮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又赶上洪一刀为老母亲做寿，有好事之徒就言说必要趁此机会打压昱灵堡的势气。街头巷尾口口相传，说得不亦乐乎，说什么原本不过是个大夫，承诺不掺乎江湖的事，如今怎的也不吭一声就将无影帮灭了个干干净净。那梁老爷子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当初不救也就罢了，而那梁渤虽说是个下流胚子，可人家现在好歹也是名副其实的帮主，这么做便是让他梁家断子绝孙，有损江湖道义。
小芽一直没有醒过来，关于外面的传言，云湘完全没有心思理会。只让福管家在堡里上下吩咐过，此事不准再提，尤其不能当着小芽的面提起。至于其他人，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正如云不屈所说，昱灵堡堡主合该按自己的心意过活，管这些不相干的人怎么想做什么。再说，这件事上，云湘可不认为自己理亏。
而这时，三个意料之外的人的到来，彻底将事情引去了不可预料的方向。
在经过了一个多月的长途跋涉之后，秋哥终于带着六儿和平生登门了。
照规矩，来求诊的病人要自己进入昱灵堡，随行的人一律不准进入。可平生昏迷不醒，秋哥与六儿又只能在门外候着，虽然明知云湘心情不好无暇顾及，可按着规矩，福伯还是着人将平生抬了进去。福伯只看了一眼那少年，便怔愣半晌，过后急忙叫人把架子落在厅堂里，随后进了主苑。虽说他心生怜悯，可若是云湘说不救，人在厅堂，也好直接抬出去。
福伯前来请示，云湘正守着小芽，实在分不出旁的心力，正想叫人送回去改日再来时。福伯却还是忍不住多了嘴，说那少年的病十分蹊跷，劳烦她还是去看一眼。福伯很少会这么做，云湘想着小芽这里已无大碍，只等清醒过来就好，于是还是耐着性子去了厅堂。地上放着副架子，人在上面躺着，胸腹起伏并不明显，该是进气少出气多，是个将死之人。云湘走上前去，只一眼，却看得眉头微蹙。
“叫另外那两个人进来。”
长时间营养不良，又昏迷不醒，使得平生的肌肤看上去苍白得有些诡异。完全失了血色的身体，看上去就像一具尸体，加上皮肤下，血脉呈现诡异的青黑，实在叫人生疑。这样的病征，云湘顿觉不妥，问秋哥和六儿村子里可有旁人也是如此症状，这才知道，原来虽不及平生严重，如他这般浑身乏力面色苍白者竟也不在少数。云湘心里有些担忧，此时牵涉出来，或是有什么惊天阴谋，毕竟这摄阳蛊可不该出现在一个偏僻的村子里。
他们都是在乡间讨生活的人，不谙世事，守着一方天地，自给自足。究竟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将手伸向了乡间百姓。他们并非江湖人士，未免人心涣散，中蛊一事，现在还不宜声张，只说是得了比较罕见的疾病。
若村子里当真多人被种摄阳蛊，此事可马虎不得，还是早做处理得好。云湘想要亲自走一趟，总不好叫大家伙的都赶到昱灵堡来不是，也容易打草惊蛇。问过方知，他们的村子正在青城山地界，向西三十里外。云湘心里担忧着村民的安危，心知此趟不可不行，可想起先前的帖子，若途经青城却不登门道喜，不敬不说，还会惹人诟病。
云湘沉吟良久，吩咐福伯将偏院收拾出来，平生情况特殊，又都是外乡人，云湘特许他们在堡内住下。小芽的情况好了很多，若无意外，这两日就可苏醒，待确定她伤势无碍，便一行人一同上路，先去青城山，寿宴之后再向西行。
云湘估计的不错，小芽醒了，虽遗忘了很多东西，可人却变得比往常更加活泼好动，整日眉开眼笑。她那天究竟为什么要出门，去做了些什么，已是不得而知。不过云湘不在乎，只要她好好的，别的，什么都不重要。听闻要远行，小芽高兴得手舞足蹈，跟着福伯忙前忙后收拾东西。沈莫欺也在被邀之列，便干脆同行，也好相互间有个照应。
沈莫欺向来心细如尘，又自告奋勇，云湘自然是肯的。
“都准备好了吗？”
“回公子，经过三个月的休养，姑娘只要好生注意，就暂时不会有大碍。不过，都是些会要人命的毒药，究竟还剩多少时日，紫鸢不敢托大。至于结果，照画像来看，紫鸢敢担保有十成，公子可要去见见，确认一下。”
“不必，你自觉有十成，那便就是十成。她还能活多久，与我有什么干系，只要不影响到我的计划就行。反正她自己也清楚，多半是个红颜早逝的命，还在乎那么多干什么。行了，去告诉她，是时候行动了，着人将她送去最近的地方，要快。还有，该布置妥当的趁早叫人去办，别到时候露出马脚惹人怀疑。”
“是，属下领命。”
瞧着那个沉默寡言的黑衣男子走出去，紫鸢邪魅的双眼满是疑惑，她瞅了瞅那人离去的方向，又去看沈莫欺。“公子，就真的这么相信她，不怕她到时候反咬一口吗？”紫鸢撇撇嘴，将桌上的瓶瓶罐罐摆来摆去，分好类，点点头，接着摇摇头，然后又全部收起来。
“我们的目的虽不尽相同，但至少目前还可算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我若栽了，对她也没什么好处。再说，翾儿在我手上，她还指望我在适时的时候还给她，又怎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惹得我不痛快，她就不怕翾儿小命不保吗。”
紫鸢捂嘴一笑，“公子会吗？我瞧着，公子对小姐可是极为喜爱呢。”
“夕岚喜欢而已，于我不过是又多了个筹码在手，有甚不好。”
“呵呵，还是公子有远见。”
“行了，该怎么做，你去跟她说清楚，别到时候给我出乱子就行。”
“是，紫鸢明白。”
这一次还指不定会遇上什么事，多带些人手肯定不会错，沈莫欺坐在书桌后，手上摩挲着一只青琉玉杯，看着墙上挂着的那幅画，思绪乱飞。那个人肯定是不能带的，认得他的人太多，保不齐会被认出来，更何况该到场的人都会到齐，到时候即使易容，也难保不叫人察觉。罢了，此行主要还是为了云湘，将那人送出去已是势在必行，即使他不出现，相信部署这么久，也不会出什么纰漏的。
沈莫欺起身走到画前，掀开襟布，看着底下的牌位发呆。“大哥，你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她，让她平安康健，让她诸事顺遂，就这样一辈子。大哥，我发誓，一定会好好照顾她，好好爱她，求你，保佑我们吧……”
云湘的行礼很简单，简单几件衣服，一件大氅，还有些瓶瓶罐罐的药丸。至于小芽，除去必备的衣物，带的全是吃食，各种各样的小吃零嘴，备了整两大包。到底是邱婶子疼她，道她大病初愈，便特意备下她平常爱吃的，只当打发路上时间就是。
昱灵堡也有惯常的护院，还有的，就是世代传下来的，隶属于历任堡主的十个人。这十个人说是死士，谈不上，说是暗卫吧，也不全是。云湘从不指使他们做什么，但出了小芽的事，便不再那么随意，这一次，十个人却也只带了两个，护着小芽就行。沈莫欺身边的人绝不会少，他不会放自己一人独行，便不会有事。
估摸着大约十天半月的路程，也就到了，他们晃晃悠悠倒也惬意，本想最多两月就能回来了，却没想到，此行竟是归期难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