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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生死未卜

痴情与孽 油炸麻花 2024-12-01 19:58
“欧楚卿,为了你,我害死了我爹,连我哥也不要我了,我如今众叛亲离,可你竟一门心思只在她身上。她死了,凌雪薇,她已经死了,你还要为了那么个死人弃我,弃你的亲子于不顾吗!”
“傅小姐,一切不过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延子归冷眼挡下冲过来的女子,毫不怜香惜玉。
“咎由自取?哼,说得倒轻巧,若不是为了他,为了你们所谓的大局,又怎么会有这诸般事。此时你们倒撇的一干二净,欧楚卿,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你……”
傅茗湮现如今总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感觉,往日里大家闺秀,温婉得体的女子,也变得泼辣不讲理起来。她衣衫凌乱,懒呗不堪,眼底更有深深的青黑,显然已有些日子没睡好了。
兔死狗烹,傅景宏死了,傅铭泽散了众弟子也只身离开。广剑门已成了个空壳子,下人婢仆卷了庄里所有值钱的东西连夜跑了,曾经错落有致的景致,现今,已是满目疮痍。地上到处都是砸得稀烂的瓷瓶酒盏,所有值些银钱的东西都叫这伙人搬的一般二净,丝毫不剩。傅景宏这人是极重面子的,平日里对下人很是严词苛责,而傅茗湮为人细致,对下人也是诸多要求,唯有傅铭泽一人,大大咧咧,对这些浑不在意。他说要散,这些人无甚留恋,也就都散了。此番出事,可怜傅茗湮一个怀着孕的妇道人家,竟无一人肯留下关照,可见他们平日是多不得民心。
几步之外的男子,听着这二人争吵,心境倒是一片清明,“子归,够了……”男子未曾转过身,他只是静静地跪坐在崖边,面前是深不见底的低谷,隐隐听得到淙淙的流水声,“茗湮,终是我负了你,是我对不起你在先,你要如何对我,我皆无怨言,可你不该伤她,不该害了她,你明知道我……”
“是……是……我知道,我都知道,正是因为知道,我才要毁了她!”
“茗湮,你其实不必如此,我和雪薇根本不可能在一起。那日她被人劫走,我寻过去时,捡到一颗琥珀珠,我一瞧就知,那东西是我爹留下的。呵,她身上有我爹留下的琥珀珠,那她就……茗湮,若你没有这么做,兴许我们真能成了这段姻缘,做对相敬如宾的夫妻,可现在……罢了……那孩子,你若要,便留下,若不要,便打了吧。”
欧楚卿话语轻柔,听在傅茗湮耳力却冰冷万分,她倒退两步,犹不能信方才那话出自这个她爱了十数年的男子口中。“你……说……什么?打了?欧楚卿,你怎么说的出口,这是你的亲骨肉啊!”她才不在意关于凌雪薇的一切,她在意的只是……原来她一直都错了,什么都错了……
“若不是你那日……又怎会有他……”欧楚卿这话虽未言明,但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你走吧,天大地大,无论她在哪里,我总是要去寻她的。”
“欧楚卿,我说过了,凌雪薇她已经死了,是我亲手把她推下去的,你忘了吗!”此时的傅茗湮蓬头垢面,脸上甚是是癫狂,哪还有当初名门闺秀的影子,她不住地笑着,眼泪却顺着原本绝丽的脸庞流下来。“那晚,我告诉她我肚子里怀着你的孩子,我告诉她你自始至终都知道是你爹害了她全家,害得她成为孤儿,我告诉她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你为了取我爹性命做出的一场戏。你知道吗,她身穿绣着九翎祥凤的大红嫁衣哭花妆的样子,有多狼狈吗……哈哈哈哈……呃……”
傅茗湮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人扼住了脖颈,是,那人是欧楚卿。昏过去前,隐隐看到他的脸,虽然他的模样凶神恶煞,傅茗湮却依旧笑了,这样就好了,他终归还是看着我的,就算死,我也要死在他手上,要他永远记得我才好。
欧楚卿本还顾念着她腹中的孩子,听了这番言辞,想着也不必留她性命了。手指慢慢收紧,傅茗湮的面色渐渐发红,随后发紫,原本有些挣扎的四肢,也渐渐趋于平淡。只要再大力一点,手指再收紧一些,就能为雪薇报仇了。正想着,却被一蒙面男子声声打断。
来人动作奇快,延子归根本来不及反应,欧楚卿冷眼瞧着那人从他手上将傅茗湮抢了过去。那人探了探傅茗湮的鼻息,确定人还活着,才去看欧楚卿有些发青的脸。
“那天晚上的人是你。”
那人愣了一下,随后嗤笑一声,声音沙哑,“劳楼主大人惦记,在下真是受宠若惊。”
“为何?”
“在下不明白楼主问的是哪件事?”
“为何要帮傅茗湮。”
“哦,敢问楼主,问的是月前的事,还是前几日的事。”
“月前?”欧楚卿皱了皱眉,这人一出现,瞧那身形,那轻功,他便认出是那晚帮着那蒙面人撤退的黑衣人。当时情况复杂,他来不及细想,事后细细想来,便觉得不妥,刻意试探才知,傅茗湮身上有伤,那晚的刺杀雪薇的蒙面人果真是她。
傅景宏私下派方世中联系溟夜楼,欲用重金请杀手取凌雪薇性命,这桩生意,楚玳自不敢接,便赶紧通知了欧楚卿早做防范。料想以傅景宏为人,生怕引火烧身,必是不敢亲自动手才出此下策,定会另寻办法,谁知后来便有人刺杀凌雪薇。前后来了两拨人,却不是同批人马,第一次是傅景宏养的死士,第二次来的却是傅茗湮。傅茗湮被人救走,他原本以为会是傅景宏做的,可瞧着身形武功路数却大不相同,想来想去也茫无头绪。
如今倒好,这人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前几日的事,自然说的就是这桩,那么月前……又是何事?
那人瞧着欧楚卿,似是看出他的疑惑,轻笑一声,开口说道:“楼主不用再想了,在下帮傅小姐自是有我的原因,此番也不过是帮忙保住楼主的亲子而已。”
“哼,那还真是有劳阁下了。”欧楚卿冷笑一声,紧盯着那人。
“岂敢岂敢。”那人说完这话,却是话锋一转,严肃非常,“今日前来,只为确定一件事,烦请楼主告知,凌小姐此时身在何处。”
“你究竟是什么人,找雪薇要做什么!”说来说去,此人竟是为了雪薇来的,这可是戳中了欧楚卿的痛脚,“说!是不是你怂恿傅茗湮,要她杀了雪薇泄愤!”说着就与延子归一起,两人一前一后向那人攻去。
“死了?”听了这话,来人愣在当场,显然是没预料到会是这般景象。先前给她的毒药,无色无味,散于风中可使人立毙当场,便是为了让她能除去欧楚卿留下的那些暗卫,好让他寻着机会将人带走,这女人怎么反倒……
傅景宏的死,江湖上早已传开,除了几个门派道行尚浅的小弟子有所伤亡外,没听说有别的什么人出事。不过欧楚卿的事,江湖上传得很隐晦,并没有多少人清楚,在那个如今萧索万分彷如废墟的地方,欧楚卿守着山崖在做些什么?要不是连日来都没有什么消息,那人也不会慌乱地央他来寻。可是,凌雪薇,怎么就这么死了呢?
回神之际,已是顾不得傅茗湮,二对一,即使他与欧楚卿不相上下,在欧楚卿不要命的攻击之下,他也讨不了多少便宜。“欧楚卿,你休要骗我,那女人怎么可能就这样死了,有你在此,你会眼睁睁地看她命丧当场!”
此话一出,欧楚卿手下一顿,立在原地再进不得一步,延子归注意他停了下来,赶忙退回来守在他身前。欧楚卿瞧着那人炯炯的目光,忽然间有些无措。他说得对,他眼睁睁看着雪薇掉下山崖,眼睁睁看着她离得越来越远,对,都是他的错,是他的错。
“对……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对……对……”
看着欧楚卿一脸颓败地走回崖边,那人叫嚣着上前一步,被延子归拦了下来。“阁下若是来找凌小姐的,在下可以告知。傅景宏死的那晚,凌小姐被傅小……被傅茗湮所伤,已是摔下山崖,生死未卜。阁下要知道的,在下已经说了,阁下若无别的事,就请离开吧。”
“她?”瞧着手里半拖半抱的女人,那人皱了皱眉,却没再多说什么。“生死未卜”,从这么高的山崖摔下,还活着的几率有多少,大家心知肚明。这会子,欧楚卿怕是已将溟夜楼所有人马调出去沿着昕罗江找寻凌雪薇,难怪他成日守在这里,原来是在等消息。
这下可糟了,凌雪薇意思的消息若是传了回去,那人岂不是会……想了想,那人抬头说道:“也罢,你们之间的仇怨我管不着,既然凌雪薇已死,这个女人我就先带走了。楼主,我们,后会有期。”
那日之后,再没有人见过傅茗湮,对此事,欧楚卿一语未发,只当是全然不知。
又过了几日,忽然间有人极力地在各地寻找貌美的女子,不管是红楼里的,还是深宅大院的,却都被人搜了个遍。还以为是哪里突然出现的登徒子,采花贼,正人人自危之时,这事又忽然间悄无声息地淡去了。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那些个女子失踪过后又安然回了原处,只余柳城红楼里的一个妓子无故失踪,遍寻不见芳踪。
“你说她死了?怎么可能,怎么会!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哥,你冷静一点,你还不能太激动!”
男子神情激动,胡乱摇摆着没有力气的手臂抓着来人的衣襟,高声大喊,“说,是你,还是老头子,快说!我就知道你们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是你们杀了她是吗,是吗!”
“哥,你冷静一点,凌雪薇的死跟溟沧洞没有丝毫关系,她是被傅茗湮推下羲肃山的,就在傅景宏死的那晚!是傅茗湮用欧楚卿的名义将她约上山顶,然后趁她不注意,将她推了下去。那天在场有很多人,我打探过,他们都是亲眼所见,凌雪薇是被傅茗湮害死的。”
“傅茗湮……傅茗湮……”男子神情恍惚,眼神飘忽不定,嘴上不住地呢喃着这个名字。“是傅茗湮……傅茗湮……是傅景宏的女儿,是欧楚卿的……未婚妻,竟然是她……”男子脱力地做回桌边,想想也是,欧楚卿对雪薇是个什么心思,傅茗湮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欧楚卿要杀傅景宏,几位掌门都在当场,自然没有人注意她的去向。这件事欧楚卿铁定不会事先告诉凌雪薇,只将她藏在某处安排妥当,事后再告诉她,却没想到被傅茗湮抢了先,这个女人果然跟她爹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在哪儿?”
来人瞧着他的面容,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的模样,浑身散发出凌然不寒而栗的气势。来人面上露出一抹欣喜的笑容,他总算是恢复以往了,只是傅茗湮……“关在牢里,人还昏着……哥,她……怀孕了……是欧楚卿的……所以,哥,不管你要对她做什么,留她和那孩子一条性命,老头子说,还有用。”
“怕什么,我如今不过是废人一个,还能对她做什么,带我去。”
“哥,在那之前,我想先让你见一个人。”
这几日,风雪更为凛冽了,吹得人面如刀割,可羲肃山上,依旧有两个人,日日守在那里,风雪无阻。溟夜楼的人,沿着昕罗江,几乎踏遍大江南北,却依旧没有那个人一星半点的消息,可是欧楚卿不死心,楚玳也就不干停。
这几日,溟夜楼的人不安生,整个武林也都不安生。不知道是什么人,居然开始散播欧锦尘之子欧楚卿,就是溟夜楼的楼主夜汐,他双手染满鲜血,江湖上不知有多少人都命丧他手。此事一出,哗然一片,溟夜楼的楼主,那个专做人命生意的地下组织,那个只要出钱,谁人的性命都敢要的溟夜楼楼主夜汐,居然是欧楚卿。
此消息一出,便引起轩然大波,众人一时摸不准,欧楚卿到底是正是邪,偏巧这位主角一点也不在意,并不急于出面澄清解释。继傅景宏之后,江湖武林似如惊弓之鸟,竟是打起讨伐欧楚卿的注意。可谁知道,龙羲冥第一个站出来反对,接着是顾涉、洪一刀和林秉贤,这几位掌门加在一起,众人总要掂量一下,自己是否有那个斤两。
龙羲冥承认,欧楚卿的确是溟夜楼的楼主,那是他私下辛苦培植的势力,也曾经是属于欧锦尘的。要与傅景宏,以及沈千睿抗衡,欧楚卿为求保存实力,不得已出此下策,以囤积势力,顺道打探消息。死在溟夜楼手中的,皆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更何况,谁能保证,自己手中,没有染上无辜之人的鲜血。若是有人再敢以此为由,找欧楚卿的不痛快,就是与整个龙泉宫为敌。顾涉三人也同时附议,青城、岳山和铁沙帮绝不放过诋毁欧锦尘父子之人。
如同大风过境,来时汹涌澎拜,去时却悄然无声。有这几位掌门作担保,欧楚卿是夜汐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当然,眼前最重要的,还是对付沈千睿和整个溟沧洞,欧楚卿的事,暂且不谈也罢。
“她还没醒?”
“是,师父。”
一个有着花白胡须,却一脸不正经的老头子皱着张包子脸瞧着少女,“你那是什么表情,活像是被逼吞下了一只苍蝇。干什么啊,整天掉着脸,我欠你的,还是床上躺着的这人欠你的。小小年纪,脾气还大,居然要我见死不救,真是……”
“她是我杀父仇人!”
“欸!”这一回,换成老头子一副吃苍蝇的表情,看看这丫头,又看看床上躺的那个,“就她那细胳膊细腿的,能是你杀父仇人!丫头,别怪我老头子不信,这实在没什么可信度啊!”瞧着少女眼眶愈发红起来,老头子抓抓头发,试探着问:“啊……那个……我也不是不信你,你是亲眼瞧见的吗?”
“那倒不是,她当时确实不在场,但,她跟那些人是一起的。”
“那不就是了,她跟那些人在一起,不代表杀人也有她一份是不。孩子,你什么都不错,就这点不好,心思太重,得改改才行。好了,别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都不像是个小娃娃了。”老头子努努嘴,指着床上的人说:“这丫头我见过,不是坏人,心肠也好,也许是有什么误会吧,你且等她醒来,问问就知道了。”说着,突然吹胡子瞪眼,看着少女大呼小叫起来,“现在,赶紧给我煎药去,想偷懒,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别叫了,我这就去,真是吵死了。”转身离开前,又看了眼床上的人,捏捏小粉拳,然后头也不回走了。
老者瞧了眼床上的人,叹了口气,“没想到你们还有这般渊源……得了,为了那几笼包子,我救了你,就当还了你的一饭之恩,若你真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我也留你不得。只看你如今,啧啧……真不知道那人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竟把你折腾成这副模样……也不知道能不能好,哎……真是的……”
短短几日,欧楚卿已变得没了人样,形容枯槁,蓬头垢面,哪里还有往日丰神俊秀的影子。溟夜楼如今搬上了台面,欧楚卿也没打算遮着掩着,干脆叫楚玳带着日阁星阁所有人马,联合魏融到处打探消息,连莫琦鸢也一并遣了去,生怕找到她时已没了生机。江湖说大不大,可说小也绝算不上小,即使加上龙泉宫的势力,如此大规模地搜寻一个受了重伤的女子,却依然无半点消息。
凌雪薇就好似一夜之间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般,丝毫痕迹都没有留下。
“少主,凌小姐怕是真的……”
昕罗江水势浩大,沿岸的村落几乎几年就会被冲毁一次,凌雪薇受了重伤,这样摔下去,再浸在江水之中数日……总归一句话,希望渺茫。
闻言,长久以来不食不睡不语的欧楚卿总算有了些许反应。他撑着身子,吃力地站起来,看也没看延子归一眼,便蹒跚地挪着步子,一步一步朝山下走去。
“不!雪薇没有死,她没有死,我一定会找到她,就算用上一辈子的时间,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一定会找到她的。”
你们都找不到她,那就我自己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找到她,誓不罢休。
那年冬天,欧楚卿唯一的记忆,永远停留在羲肃山上。他永远都记得,在那样的雪天里,他没有握住的那只手,连带着那满眼殷红的色泽,就那样离他越来越远。
序章:午夜幽梦
周围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欧楚卿茫然地伸手向周围摸去。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想喊,却发不出声音。渐渐的,欧楚卿看到前方有个光点,便试探着靠近。一直走,一直走,光点越变越大,仿若是一道门。欧楚卿走过去,白光十分刺眼,他用手挡了挡,等适应了才放下手来,看了看眼前的景致,有些疑惑,这里是……
小小的庭院,侍女拖着托盘从屋里走出来,面上挂着十分明显的担忧。一个小男孩蹦蹦跳跳地从欧楚卿身边跑过,他愣了一下,犹豫着跟上去。
男孩推开房门,想将脑袋探进去,随后整个人钻进去,滴溜溜的大眼睛绕着房间转了一圈,转身进了里屋。欧楚卿跟着走进去,只见男孩趴在床上,床里角落被褥拱起一团,隐隐有哭声。男孩掀起被角,将头探进去,引来一声惊呼。
“妹妹,别怕,我是卿儿。”男孩脸上挂着温暖无害的微笑,仿若午后和煦的微风,沁人心脾。
“薇儿……”
欧楚卿伸出去的手只抓到一阵幻影,眼看着那两个小人在自己面前越发虚幻,欧楚卿不住高喊,:“不,不,薇儿,薇儿……”
转眼间,画面陡然一变,越是出现在庭院前,欧楚卿左右一看,认出前面就是白家庄的大门,门前站着两名中年人。正不知如何是好时,身后传来脚步声,欧楚卿转过头,只见先前的男孩从里面冲了出来,跑得飞快,面上还挂着泪水,冲到其中一名中年人身前,抬起袖子抹了把脸。
“卿哥哥,别走,别丢下薇儿。”女孩追了出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脸通红,满面泪水。
男孩看着中年男子,那人瞧着很是无奈,最终点点头。男孩这才走到女孩身边,抬手抹去女孩脸上的泪水,温柔地摸着她的头,“薇儿不哭,你等我,卿哥哥不会丢下你,早晚会回来寻你的。”
“卿哥哥……”女孩泪眼迷蒙地看着面前的少年,她双手抓紧少年的衣摆,像是生怕一眨眼他就不见了。
男孩面露微笑,“薇儿要乖,不哭,卿哥哥要去拜师学艺,等卿哥哥回来,就能好好保护薇儿,照顾薇儿了。”见女孩仍是不愿意松手,男孩想了想,拉着她躲到一边,从脖子上取下一物,悄悄交给女孩,“这东西是我爹生前给我的,算是他留给我的遗物,比我的性命还重,你千万保管好,莫教坏人瞧见抢了去。有它陪你,就像有我在你身边一样。”
女孩看看他又看看那东西,像是终于明白又像是不明白,男孩替她挂好,却意外发现,女孩脖颈上还有另外一根红绳。想了想,他将另一个坠子拽出来,“卿哥哥留了信物给你,薇儿把这个给我做交换,让我也时时想着你可好?”女孩瞧了眼那坠子,咬咬唇伸手绕到颈后取下来塞进男孩手中,随后扬起像花猫般的小脸,仍是带着哭呛说:“卿哥哥,这是我娘亲送的,给你,你一定要回来,薇儿在这里等你,一直一直等你。”
“好,我会记得薇儿一直在这里等我,会记得早点回来。”男孩说完离去,女孩眼泪不住掉下来,却只是站在原地看着离去的少年身影,直到什么也看不到也不肯离去。
欧楚卿走到女孩身边,蹲下身,满面悲伤地看着她,“薇儿,不哭……不哭……”伸出去的手直接从女孩的身体上穿过,欧楚卿看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面前的女孩,满面哀戚。
欧楚卿低垂着头,并未注意周围的环境,只见四周景象迅速隐去,再一转眼,却已是在一处山顶。高高的悬崖,寒风飒飒,大雪纷飞,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欧楚卿以手背遮挡,缓步沿着山道向上走去。一路上,大雪沾湿了衣襟,他却丝毫不觉。蓦地,欧楚卿怔楞在原地,眼睛圆瞪,看向前方,似是极度不敢相信。
一个女子站在大雪里翩翩起舞,她身着白衣,似要融入到这一片雪景当中去。欧楚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生怕向前一步,那人就平白消失,遍寻不见。
还是那人,还是那支舞,犹记得当年月下倾城舞,她的舞,她的人,是何等的震人心肺。犹如雪山上的一朵白莲,晶莹剔透,沁人心脾。她依旧是那么美好,只是看着,欧楚卿都觉得自己的呼吸就要停止。
几个回旋后,女子动作停了下来,慢慢起身,转过来面对欧楚卿,面上无丝毫表情。欧楚卿突然有心慌,向前两步,伸着手想去触碰。女子却并不理会,扭头就跑,欧楚卿怔愣一下当即追了上去。女子跑得极快,欧楚卿脚下使了全力也追不上,等跑至山顶时,女子正站在崖边。山顶的风生冷得紧,呼啸而过,掀起女子长长的裙摆,女子面对悬崖而立,脚下是奔腾的江水,哗哗作响。
“雪薇……”
“欧楚卿……”凌雪薇慢慢回过头来,却已是满面血泪,骇得欧楚卿瞪大了双眼。
凌雪薇脸色苍白,脸上两道清泪,泪水滴下来落在裙摆上,欧楚卿这才发现,凌雪薇白色的纱裙变成了红色,仿佛染了鲜血,再看去,赫然便是那件他自亲画了图样所做的嫁衣。洋洋洒洒的九翎金凤,那是他的梦想,以及曾经想许给她的未来。凌雪薇依旧是随意绾了个发髻,长长如墨的黑发散落下来,随风飞扬,衬得她的面色越发惨白。大红的裙摆拖在地上,衣袂翻飞间,她只是神情哀伤地看着他,不言不语。
纵然如是,她,依旧是那样美。
纵使千回百转,纵使生死迷离,上穷碧落下黄泉,也只有这一人入了他的心,牵了他的魂。欧楚卿情难自控,他冲上两步,将那魂牵梦萦的人牢牢困在怀里。力气之大,好似要将人揉进胸腹之间,再难分开。
“雪薇……别离开我,求你,别再离开我了……”
凌雪薇只是任他抱着,一动不动,欧楚卿微微退后一些,看了看怀里的人儿,竟大胆地吻了上去。待他睁开眼,凌雪薇依旧泪眼婆娑地望着他,接着猛地一把推开他。欧楚卿一时不查,退后几步,坐在雪地里。凌雪薇望了他一眼,退至崖边,大风吹过,雪花乱舞,欧楚卿跪趴在地,抬手遮挡。恍惚间,似乎看见,凌雪薇对着他,露出了这三年来第一抹笑容。
不待他上前,凌雪薇已仰躺着,倒了下去。
“不!”
欧楚卿爬起来冲上前去,风雪迷眼间,只见那抹红色离他越来越远。宽大的袖袍,兜着风,宛如谪仙,凌雪薇伸长着手,好似要够到他,眼里的泪,停不住的往下坠,落到风里,带着咸咸的味道。
伸出手明明还能感觉到方才那温热的触感,怎么会一眨眼就……
“雪薇……雪薇!”
欧楚卿睁开双眼猛地坐起身来,他满头大汗,衣服已经湿透。窗外的天还十分昏暗,欧楚卿痛苦地闭上双眼,倒回床上,抬手遮住眉眼。
三年来,当初发生的事早已变成梦魇,日日折磨着他,肝肠寸断。良久良久,只见一行清泪顺着他坚毅的面庞滑下,直入鬓发。
“雪薇……你究竟……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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