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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云诡波谲

痴情与孽 油炸麻花 2024-12-01 19:56
不过十月中的天气,永城已经泛起了雪花,天色阴阴的,像近日来令人窒息的境况。
沈千睿多了十多年,突然就被人发现了行踪,也不知是什么人透漏的,说溟沧洞便是在广剑门东北方向,绕过两处城镇外的一处深山里。当地的人称那山里有神仙,取名仙山,年年都有人在哪里沾染仙气。有谁会知道,溟沧洞,便是藏匿于那所谓的仙山之中。
既然得了消息,那就事不宜迟。傅景宏不负众望,带着众江湖人士与溟沧洞激战不下十次,胜败难分,双方皆有损伤,死伤近百人。溟沧洞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堂主带着人退居溟苍山,分守几处上山要道。朱雀堂司毒,傅景宏这边好些人吃了大亏,一时不敢上前,只围在山脚,派人日夜监视。双方此番僵持,已有五天。傅铭泽作为盟主之子自是不甘落于人后,他武艺本就高强,天绝擒明掌也日渐纯熟,只是一个不慎被人从后偷袭,受了颇重的内伤,被傅景宏送回广剑门养伤。傅铭泽执拗不过,心里又挂念着佳人,这才作罢。
“你这丫头,这么冷的天,怎么也不知道给你家小姐拿件披风啊。”兰苑虽小又偏僻,可是院外有一小处温泉,算是庄子里最暖和的地方,傅铭泽自作主张将凌雪薇安排在这里,可还是冻得她发颤。
“人家说过了,可小姐就是不要嘛,说什么屋子里太闷想吹吹冷风,就直接出来了。人家拿着衣服追出来,小姐就是不要,还说什么屋里霉气大,正好出来晒晒。”
傅铭泽为凌雪薇披上大氅,系上带子,才笑笑地看着她,“原是闷坏了啊。”
“你别听月儿乱讲,我只是自小长在江南,从未见过雪,心里高兴而已。”
“小姐,傅公子大老远地把我接过来就是照顾你的,你什么都不让我管,那要我做什么,索性让傅公子将我送回白家庄陪忠管家算了。”
“你这小丫头,脾气还挺大,铁定是被你家小姐惯成这样的。不过是看你家小姐成日来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才想着将你接来,没想到你心里倒并不乐意,反正我广剑门又不缺丫头婢仆,你要不乐意留下,我便着人送你回去如何?”
月儿没想到傅铭泽会将话说到这份上,一时间进退不得,小脸憋得通红,眼看眼泪就要落下来。凌雪薇不免觉得好笑,月儿来到这里已有半月,成日里蹦蹦跳跳没个正经样子,却偏偏对这傅大公子没有办法,经常被气得跳脚,眼泪汪汪地跑到自己这里哭诉。“好了好了,明知道斗嘴比不得人家,还日日要斗,输了就掉眼泪,真是不怕羞。”凌雪薇取了巾帕替月儿拭了拭眼角,顺势点了点她的额头,算是小小教训。
“小姐总是帮着公子欺负人家……”
“好了,别得了便宜就卖乖,去将桌上暖盅里的小酒壶取来,快去。”
眼见着月儿偷偷冲他做了付鬼脸才跑开,傅铭泽当真哭笑不得,这小妮子,当真厉害。“你再这样喝下去,就真的成酒鬼了,让楚卿见了定要怪罪,质问我怎的将他娴静美丽的雪薇妹妹将养成了嗜酒的醉人,还溺在酒梦中醒不过来了。”
“人生本就梦一场,醒也罢,醉也罢,都在梦中,醒不醒又有何妨呢。何况,不过三两杯浅酌而已,不碍事的。这醉鸳鸯好似真的会上瘾一般,戒都戒不掉。你是喜欢烈酒的,不然也可试试,说不准也一并溺在其中难以自拔呢。”
“哈哈,说的也是,说的也是呢……咳咳……咳……”
凌雪薇赶忙上前扶住傅铭泽,扶他在廊前亭中坐下,“你身上还有伤,今日这般天气就不该出来,怎样,胸口还痛吗?”瞧着傅铭泽边抚着胸口边咳嗽,凌雪薇不免有些担忧。
“放心,我的伤早就没有大碍,好好休养就是了。”
“我听说内伤不易治愈,只能将养着,这几日我试着让人炖些药膳来给你补补身子好了,把脉问诊我不行,药膳总还是可以的。”
“那我这里就先谢过了。”傅铭泽笑眯眯地看着她,一副得了便宜的模样。
眼见这会雪下得大了些,凌雪薇的目光悠远,似是要透过这厚重的云层看向何处。“傅大哥,你说,这场江湖祸事多久才能结束呢?”
“不知道,大概直到杀了沈千睿,破了溟沧洞,对了,再找到欧大侠的遗物吧……”
“又是遗物?”凌雪薇皱了皱眉,这事过了月余,怎么还会有人提起。如今傅盟主带着大批江湖人士直冲溟苍山,为的,难道也是那三样东西?若不是,倒也罢了,可若是,这其中的意义就有些发人深思,莫非也是觊觎江湖传言中,欧世伯遗物所牵扯出的绝世秘籍?凌雪薇不由伸手隔着衣襟,轻轻按了按胸前的物什,沉吟不语。
“是啊,据说当年欧大侠留下一物交予手下送往我师伯九阳道人那里交给楚卿,却不料半路上遇袭,命没保住,连东西也丢了。我爹怀疑定是与溟沧洞有关,这才趁机一探究竟,没想到溟沧洞一堂主竟然供认不讳,称说就是他们劫了如何,这才僵持这么久。”
“丢了?”乍听到这消息,凌雪薇有些吃惊,墨星环与紫晶莲如今都在自己这里,丢的那件,莫不就是焚龙玉?竟是已叫沈千睿夺了回去,难怪他那么心急要找另外两样。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若真叫沈千睿得了去,他又何必大张旗鼓宣扬此事。还是说,这只是沈千睿放出的假消息,为的就是迷惑众人?
其间月儿端了暖盅过来,听他们在谈正事,也不打扰,将东西放在桌上就退了出去。凌雪薇满脑子都是关于溟沧洞还有那三样东西的事,也没去在意。“就算他们交了出来,东西是真是假也无从得知,倘若被人骗了怎么是好。”
“无妨,日前听说东西在溟沧洞,我爹就差人将楚卿请了去,有他在,是真是假,他一看便知。几日之后,我也要赶过去,围攻之势,拖得越久,对我方就越不利。”
“你们自己都小心些,我不想再看到有人受伤。”
洛水镇,是一座小城镇,地处偏僻,虽附近山水景色优美,也鲜少有人来此游玩。今日镇内却突然涌现一大群人来,将小镇客栈内为数不多的客房全部定下,就连民居的宅院也租住了好些人。大伙一开始还挺开心的,想着这下总算是可以多赚些银钱帮补家用,可没过几天,镇里就乱了。
本是夜不闭户的乡间小镇,因着这些人的出现,镇上的人日里都不敢出门。私下里有人传言说这些人白日就拎着武器进山,喊打喊杀,晚上有时也不消停。有人胆子大偷着去看过,只给吓得脸色苍白连滚带爬跑回来,说是山下的河水都叫血给染红了。
这些人是练家子,神出鬼没,还动不动就有人受伤,流血,甚至是丧命。镇里的人哪见过这个阵仗,害怕得不得了,只说是银子都不要了,求着大家赶紧离开。有些人耐不住乡下淳朴人的请求,拖着伤重的身子二话不说立马就走,有的人却狂妄狠辣动了杀念。城东一家五口被人发现死在家中,还有一个孩子竟然连尸首都没见到。
领头的人看起来是个颇有地位的,他亲自带着杀人者来谢罪,也赔了银钱。可这一下吓坏了镇上的人,镇长本想身先士卒请众人离开,出了这事,唯恐镇上再有人命伤亡,也不敢多说些什么,只叫住得近的几户人家先凑活着去别家挤挤,便由着他们去了。
自然,这一群人就是有傅景宏率领的所谓“武林正义之师”,也真是笑话,像嵩山五鬼这样的人都请了来,哪还能算是正义之师。不过,话又说回来,嵩山五鬼也不知是同溟沧洞结下怎样仇怨,几番相斗都是勇猛异常,三鬼和五鬼甚至丧了命。丁白作为鲜少露面的雪衣谷代表,也是全力而为之,甚至还带了不少治伤良药。除了水月庵的人半路上寻个由头离开,其他几派均是略有伤亡。
其实八大派的另几家掌门都未露面,只是遣了门人来,有的还是微末弟子,不免让人心寒,却也实在蹊跷。要说龙羲冥这些年早就淡出江湖,也不爱凑热闹,此番不来还说得过去。可顾涉与洪一刀总归是该露个脸吧,这些年,除了广剑门外,就数青城与岳山两派气头最盛,铁沙帮虽说也是大帮,可大部分的精力却与白家庄一样,是放在了生意上。如今攻打溟沧洞,江湖上动静这么大,不信他们不知道,何况也是差人送过消息的,这样作为,莫不是想另做打算?也难怪大家都这么想,傅景宏把架势坐的足,难免这些人有了对比。甚至还有人扬言,说不肯参与讨伐的,只怕早就与溟沧洞沆瀣一气了。
“爹。”
“见过傅盟主。”
“泽儿,你太胡闹了,重伤未愈还敢带着凌姑娘到此,你顾不了自己不说,凌姑娘若有个好歹,你当如何!”
“盟主言重了,傅大哥既然带我来到这里,自然也会保我无事。”
“凌姑娘,这里每日刀光剑影,血流成河,你一个姑娘家……”
“无事,我若怕,便不会来了。”
一番话说下来,傅景宏无可奈何地看着面前三人,铭泽这是做什么,将凌雪薇带来这里不说,还另外带了个小丫头,也不怕人说闲话毁人清誉。再者,傅景宏看了眼凌雪薇,沉默少许,本想利用凌雪薇牵制欧楚卿,铭泽那混小子居然将她一并带来,虽然在眼皮底下可以防着欧楚卿私下派人去广剑门相救,若是他有任何异动,也可立时以凌雪薇的性命相要挟,铭泽也算歪打正着做了件对事。想想也罢,傅景宏气也气了,说也说了,最后只能命人收拾间干净的屋子让他们住下。傅景宏拾了包袱带她们主仆二人去了客房,不过片刻功夫便收拾妥当,月儿虽小,这段时间练得,手脚倒是十分麻利。
“雪薇,我听说你……”
凌雪薇正在替傅铭泽换药,大夫说,胳膊上的剑伤定要敷够半月的药伤口才好愈合。这不,才拆下纱布就听到有人进来,凌雪薇与傅铭泽同时转头去看,来人是欧楚卿。欧楚卿虽没受伤,但也是风尘仆仆,听到凌雪薇来了,他是又急又怒又欣喜,连忙赶来,却看到凌雪薇在为傅铭泽换药,两人状似亲密,莫不是已经……
“你们这是……”
“傅大哥受了伤不方便,我在替他换药,既然你来了,就交给你吧。”凌雪薇倒不在意,将手上东西放下,转身对傅铭泽笑了笑便迈步离开。月儿在门外候着,见她出去,好奇地朝门内看了两眼也跟着去了。欧楚卿瞧着她离去,眼神黯了黯,傅铭泽看在眼里也并不多言,只是问了句怎么没见茗湮,这才知道前两日傅茗湮受了轻伤,在屋里休息。
洛水镇位处南方,到了夜里并不怎么冷,这一夜的月亮更格外清亮,泛着淡淡的银光,月光流泻而下,如同淡薄轻纱,美轮美奂。如此良辰美景本该坐在月下庭院,手执酒杯,与友人几杯豪饮享醉,间或舞剑吟诗,将骚人墨客那套发挥得淋漓尽致才是。却偏偏有人不愿好好待着,悄悄摸出房门,趁着月色,脚下踏着清风,施展轻功转瞬消失。途中遇到起夜的人,便一个翻身跃上屋顶,几个起落已是没了身影。
那人身着黑衣落于一处树林之中,他左右巡视一番,在近旁几棵大树上摸摸蹭蹭,不知在做些什么。终于,在他完全失去耐心之前,终于在一个大叔的树根附近找到一个刻痕。那人从怀里摸出一物比对上去,正好吻合。那人站起身来向树上望去,果不其然,在第三节树杈那里隐隐露出一截衣襟来。那人不免一阵心惊,他自到这里摸索半天竟不曾发觉附近有人,这人不是用了龟息之法,就是武功深不可测,懂得隐藏内息不叫人发觉。
“来者何人?”
“傅盟主,你可真慢啊,我都等了快一个时辰了。”说着便从树梢一个轻巧翻身稳稳落下,这人轻功走的是轻巧一脉,脚下功夫不一般。此人面上带着面具,透过月光看去,面具一侧竟然雕着一朵曼陀罗花,妖艳非常。“不才是玄武堂堂主,奉洞主之命前来相会。”
“玄武堂?”听闻是专司暗杀的玄武堂堂主,傅景宏暗暗紧了紧双拳,这次居然是派了玄武堂堂主会面,莫不是沈千睿对自己起了杀心。
“玄武,休得无礼!”
傅景宏警惕地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那人走近后,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公孙先生。”
“傅盟主飞鸽传书洞主,不知有何要事相商啊?”
“之前洞主说送到广剑门的战帖只为掩人耳目,我姑且相信洞主没有那个意思,实为将火烧到青城与岳山两派,这件事就此作罢。洞主日前传信,命我将欧楚卿引来此地,如今他人就在洛水镇,洞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另外,洞主要我密切监视凌雪薇,我将她扣在广剑门,如今干脆也一并将她带到洛水镇了。既然,洞主要的两个人都在此,我该做的也都做了,是不是也该依着约定,将欧家的遗物交予我才是。”
“傅盟主急什么,洞主也没说过不给你啊,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洞主从未说过那欧家遗物是在他老人家手中啊。”
“什么!”傅景宏闻言先是震惊,其后便是愤怒,他内力暴涨,全身真气外泄,玄武皱了皱眉暗自摆好迎敌的阵势,公孙却依旧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姓公孙的,你这是什么意思,那日明明是你手下堂主亲口承认,莫不是你跟沈千睿联合起来耍着我玩啊,说,欧家那东西究竟在哪儿!”
公孙并不着急,居然还从腰间取下折扇来,潇洒地扇了两下。洛水处南虽不及北方寒冷,晚间却也是凉风阵阵,瞧他这样,竟是凭空生出几分寒意来。“傅门主,洞主从未承认他手中握有欧家的遗物,即使朱雀承认了也说明不了什么。事到如今我也不妨告诉你,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欧家的遗物,那不过是念空和欧楚卿为了将我家公子骗出来,好一网打尽的诡计而已。”
“公孙,你休要蒙我,这不过是你看欧家小子和凌家丫头都在我手里,想借机除掉我才编出来的瞎话。”
“傅盟主,”公孙向右侧走了两步,眼神望向远处,“我没有骗你,虽然‘欧家遗物’是假,那东西却是真是存在的。但,那东西根本不属于欧锦尘,乃是溟沧洞世代相传之物,我们洞主不过是在寻找自家的东西而已,如此,傅盟主可是明白了?”
“溟沧洞相传之物……这……照公孙先生的意思,这又与欧楚卿和凌雪薇有何关系可言,总不会是他二人的爹娘将这东西从洞主那里偷出来的不成!”
“这些……”公孙摇着扇子轻轻摆了摆头,“就不劳傅盟主操心了,恕在下无可奉告。不过洞主有话让在下带给盟主,凌雪薇的命洞主要留着,至于欧楚卿,他非死不可了。”
“可是……”
“傅盟主,”傅景宏正打算开口却被公孙挡了下来,公孙只是淡淡的一眼瞥来,神情有些不悦,“我知道令千金与他有婚约在身,只是小姐名满江湖,求亲的人早就踏破广剑门的门槛了,难道还愁嫁不成?我劝你还是尽早规劝小姐,莫要留恋不值得留恋之人,省得日后伤身又伤心。”
傅景宏沉思不语,公孙既如是说了,沈千睿要杀欧楚卿便是势在必得,还不如趁早回去同茗湮讲清楚,好过她到时肝肠寸断。不过沈千睿要凌雪薇又有何用,难道是因为沈天遥?“这件事就此作罢,他二人性命我不管便是,可之前洞主答应将遗物中所含秘籍交予我……不知……”
“傅盟主放心,我方才说过,洞主没说不给你,溟沧洞的武功秘籍、内功心法可是数之不尽的,日后,洞主自会派人送上,盟主不必心急。今日已晚,傅盟主若无甚要事,就请回吧,我二人也该回去复命了,告辞。”说着,公孙转过身去,向玄武眼神示意,将扇子换入左手,双手平伸开来,一跃而起,左手执扇向后背去,右手前伸遥指,端得一派风流。傅景宏没想到他动作如此之快,话未完身先动,只是这公孙先生看上去未逾不惑,没想到武功却是深不可测,再看向一旁,玄武早已消失不见,只余他一人在此。此地不宜久留,傅景宏看了看天色,也赶忙施展轻功反向而行,回了洛水镇。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树后竟走出一女子来,她身着白衣,身量纤纤,只余背影。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竟在如此深夜,尾随傅景宏到此,只是几大高手在场,却无一人注意到她,实是不简单啊。
她向前走几步,在之前傅景宏找过的大树旁蹲下,伸手拨开根部的杂草,一个凹刻跃然于眼底。那是一个繁乱的花纹,说是繁乱却又透着简单,中间一个“溟”字清晰可见,这并不是雕刻而成,而是有人以强劲内力将一件物什打入树根又取走后留下的。
那二人果然是溟沧洞的,广剑门原来真的与溟沧洞有所瓜葛,怪不得……怪不得……该怎么办,我该如何,才能救你……
“楚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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