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神秘男子

几位掌门面面相视，有些瞠目结舌，水月庵的尼姑哭哭啼啼将慧衡师太台抬下场来。龙羲冥上前查探，他伸出手搭在慧衡手腕处，神情凝重。片刻之后站起身，看着其他几位掌门表情悲痛，摇了摇头。慧衡师太脉象微弱，内息不足，几乎是耗尽浑身内力，前胸一剑剑气伤及肺腑。另外，看她衣领处露出的肌肤泛着紫黑，那一掌应是没有躲过，如今胸骨尽碎，怕是无力回天了。
“柳翠生，慧衡师太与你素日无怨，往日无仇，你何故出手如此狠辣！说，你是从哪里习得绝影剑法的！沈千睿在什么地方，快说！”龙羲冥这一声吼得在场所有人都耳鸣生疼，他双拳紧握，虎目怒瞪，直直盯着柳催生。
柳翠生悠悠然笑了笑，“这位掌门说的什么，在下可完全听不明白呢……呵，好了，闲话莫说，如今还有谁想上台一试呢？”
“你！”龙羲冥又是一声吼，“好好，就让老夫来会会你！”说完就是腾空一跃，直向柳翠生而去，可半道上却遇上另一人将他挡下，一个侧身，那人上了台子，他被挤了下来。
“龙宫主莫急，不妨我先去试他一试，若是不成，龙宫主再行出手，如何？”
龙羲冥抬头看去，只见是位俊俏的青衣公子，此人身材颀长，面上挂着个半面面具，手中握着把白玉扇，另一手背在身后，神神秘秘。龙羲冥皱皱眉，瞧他这身行头，满心不喜。他一向自诩光明磊落，自然不喜欢藏头露尾之人，看他这样子，估摸也不是什么好人，否则怎会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小子，莫要说些大话，方才你也瞧见了，这贼子使的是绝影剑法，慧衡师太一代宗师都落得如此下场，你还是莫要逞能，快快闪一边去吧。”十年前对沈千睿的讨伐，龙羲冥身为龙泉宫宫主自然身在其中，对绝影剑法，他绝不陌生。经那一役之后，欧锦尘身死，龙羲冥便对江湖之事心生厌倦，此次若非事关欧锦尘，又是收到念空方丈亲笔书函，他才不欲趟这趟浑水。
“龙宫主，我即敢上前，就是有所觉悟，宫主毋需担心。”说完将手中的羽扇向后一扔，飞身而起。他使得轻功不如路无招轻巧灵动，也不如柳翠生稳步生风，却是一副潇洒风流样，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风范。他一踏上校场，便突然飞身而起，众人疑惑间，只见他空中一个漂亮利落的翻腾，伴随一道亮丽的银光闪过，男子稳稳落地。龙羲冥转头去看，不远处那人手执接下的玉扇，摇得好不风流。
看到是他，龙羲冥只片刻迟疑便看回台上，随即睁大了双眼望着男子手中的银剑。若他没看错，那是……“这位少侠，敢问那把剑……你是……”
“剑是家父的。”男子头也不回地答道。
龙羲冥与洪一刀、林秉贤，以及岳山派掌门顾涉相视一眼，四人眼中具是震惊与错愕。虽说男子的话，是真是假，难以论断，可是那剑……
男子将手中剑慢慢举起，剑鞘通体银色刻着繁复的花纹，间或镶着几颗红色的珠子，男子另一手将剑鞘取下，霎时，银光流泻。剑身上刻着小小两个字，龙羲冥隔得远，看不真切。但是，从那既简且繁的剑鞘，剑身泛着的清冷银光，还有剑格的独特的环形印记，即使看不清那两个字，他也认得。
果真是，凄霜。
“这位英雄好生厉害，不如让在下来会会。”
“阁下是？”
“无名小辈，不足挂齿，请。”
柳翠生眉头皱了皱，虽然这人面上挂着面具看不清样貌，却总觉得熟悉，他还未来得及细想，对方的剑已经近到跟前。柳翠生大骇，忙一翻身格挡，复又向后退去。此人内力恐不在他之下，身法也诡异，方才那一剑他居然事先未曾察觉，险些酿成大祸。本以为之前那一战，慧衡的死对各大门派，甚至在场的所有江湖人都起到了震慑作用，论内力他或许比不过几位掌门，单论招式，这些人全都不是他的对手。
这不是盲目夸大，而是事实。
这剑法他从未见过，此人更好似凭空冒出来的一样，明明事先调查过，这次来的各路人马武功路数，招式繁几他都心中有数，单就此人，却是不曾听闻。
柳翠生思绪杂乱，那人看在眼里，嘴角溢出一丝冷笑，“如此生死关头，阁下还有空想些旁的，莫不是以为自己稳操胜券了吧？”
柳翠生闻言眼神渐冷，哼，不自量力，想着反正已被人认出是绝影剑法，干脆手中招式顿变，反守为攻，刺了出去。那人也不闪躲，也迎了上来，见招拆招竟也游刃有余。柳翠生立感不妙，自绝影剑出手，从未遭逢劲敌，如今这人使的是什么剑法，竟然招招克制他，像是专为攻破绝影而创，实在是闻所未闻。
“你这剑法是什么名堂？”
“你无须知晓。”
“你究竟是谁？”
“你也不配知道。”
说完男子举剑腾空而起，急速旋转，剑身划过，光影忽闪间，剑气竟然如同千万把小刀般射出去。柳翠生执剑护住周身，最后向后翻腾两周落地，应得狼狈。男子双脚落地，冷笑一声借势跃起，在空中一个转身过后，右手持剑自左侧画个半圆横扫出去，待柳翠生格档之际，左手出掌，目标正是柳翠生的胸口，柳翠生只得微微侧身举掌相迎。柳翠生满脸的不可置信，这一招是柳翠生在对战慧衡师太时用过的，只他是碰巧为之，这人却像是故意将他引到那个位置上去。
此时比的就不是招式而是内力了，柳翠生本以为此人看上去与自己年岁相当，就算招式上略胜自己几分，内力也该相差无几才是，却没想到，不消半刻，便被对方震得飞了出去。柳翠生翻了个身倒退几步，勉强稳住身形，胸口骤痛，喷出一口血来，以剑支撑单膝跪地。
瞧着他那副模样，男子嘴角向上微微扬了扬，冷声道：“可是认输了？”
柳翠生低着头不吭气，半响抬起左手用衣袖随意在脸上抹了抹，他胸口微微起伏，似是在努力平息身体内躁动的内息。“还早呢。”
柳翠生摇晃着身体站起来，他的衣衫有些凌乱，衣袍、袖口、前襟布满零碎的割口。他右手慢慢横向抬起来，手中的剑微微发着剑鸣，柳翠生轻笑一声，右手猛一使劲，手中的剑闻声断裂，掉落在地。柳翠生将手中握着的一截朝男子扬了扬，道了句：“瞧，我说还早吧。”男子冷眼瞧着他，并不答话，柳翠生看他不知声，朝着在场其他人说道：“我的剑毁了，不知哪位英雄还肯将剑再借给在下呢？”
场上众人眼观鼻鼻观心，无人应声，几位掌门心里明了自然不肯搭腔，水月庵恨不得将他扒皮拆骨，更是不作理会。傅铭泽端坐其间，冷眼旁观着，丐帮眼见其他门派皆无相应，便也识趣地不作声响。柳翠生眉眼紧蹙瞪视过去，早知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都是些不入流的乌合之众，眼见那人占了上风，唯恐得罪对方，竟选择明哲保身，置身事外。若让大家知晓他是如此想法，定让众人嗟叹，这人心胸竟如此狭隘。
柳翠生刚想开口，却被人抢了先，“洪掌门，不知可否行个方便，将方才路少侠的佩剑借他一用？”
洪一刀被人点了名，愣了愣，偏头向左看看顾涉，又转向右看看龙羲冥。龙羲冥没去理他，只是盯着校场上长身而立的男子，随后他闭了闭眼，叹口气，也不回头，对着洪一刀说：“罢了，既是这位少侠要求，洪掌门便就将令徒的剑借他一用吧。”洪一刀闻言又去看顾涉，顾涉看着龙羲冥的侧脸，又看了眼洪一刀，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待柳翠生接了剑，男子的攻势突然猛烈异常，柳翠生受了内伤，面对男子的招招紧逼，也只得连连退守。此前明明做了完全的准备，各门各派的武学多少都了解了些，也做好了应对之策，却没想到杀出这么一个程咬金来，乱了计划。一个闪神间，男子一剑刺过来，他躲闪不及，划伤了手腕。殷红的血液慢慢渗出来，柳翠生执剑的手一阵颤抖，血顺着手臂流下来，浸染了那把利剑，柳翠生面色除了有些苍白，倒也看不出什么来。男子面上带着意义不明的笑，那一剑他发了力，柳翠生又心不在焉躲闪不及，定然伤到筋脉了。柳翠生左手扯过衣衫下摆，将撕下来的布条缠扰在右手手腕处，连同剑柄一起，缠得死紧。他此时狼狈极了，衣服上到处是割裂的口子，大小长短不一，有的还渗着血，只是不如手腕来得严重。
柳翠生如今的状况输面已是定局，他却负隅顽抗，旁人看来，只会觉得他不如涂成碧来得有自知之明。柳翠生犹似不知，这如今是他唯一，也是最后的机会，若今日事败，那他此生就将再无机会……再无机会……想到这里，柳翠生反守为攻，男子眼里有一抹稍纵即逝的欣赏，便出手接招。几派掌门冷眼旁观，柳翠生今日，若无意外，可算是要命丧当场了。
“忠伯，不能再快些吗？”
“小姐莫急，我们马不停蹄，人可歇，马却未歇，这已是极限了。如今我们进了青塬地界，玄隐寺便不远了。”
“我们路上耽搁得久，今日已是八月十五，如何不急。”
“小姐稍安勿躁，老奴保证，再过两个时辰即可。”
月儿不安地扯了扯凌雪薇的衣袖，凌雪薇转过头看着她，苦涩地笑了笑。他们出发得早，算算日子早该到的，谁料想路上遇到几波来者不善之人，虽无伤亡，却耽误了不少时间。凌雪薇心里还奇怪，这一次遇上的刺客，目的只在拖延时间。若是猜想不错，定是有人不希望她如期赶到玄隐寺。
今日的英雄大会究竟有何不妥之处，究竟有何目的。若他知道事关欧家遗物，今日定会前来的吧，会的，一定会的，他可是欧家唯一的后人呢。
“忠管家，来了。”
“不要恋战，保护好小姐要紧。”
凌雪薇坐在马车里，听着外面刀剑相向，心里却平静如常。越是接近青塬镇，这些人来的越是频繁，人数也越多，白威、白越和白鸣，还有从临江城抽调的几个好手都是以一敌众，几人虽游刃有余，却皆是分身乏术。如此一来，再拖下去，今日之内绝无可能赶到玄隐寺了，这般想着，凌雪薇把心一横，一把掀起车帘，拉起缰绳大喝一声：“驾！”忠伯惊怔不已伸手去拽她，却不料马车不稳，东倒西歪间被月儿扑了个正着。凌雪薇不是第一次驾马车，一来二去的也有了些经验，跑出十米远后，马车渐渐平稳如履平地。黑衣人见马车突围而出，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他们得的命令是拖延马车行进速度，如今只能先撤了。白威看众人退去，忙跨上马匹向着马车追去。
“你输了。”男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柳翠生，柳翠生手中的剑已被打得飞了出去，直挺挺地扎在校场外空地上。他嘴角有细细的血丝，单手捂着胸口，单膝着地，勃颈上架着一把银光灼灼的剑，那是男子的剑，“可服？”
“呵，不服。”
“不服吗？”男子冷哼一声收回剑，退后一步，仍是倨傲地看着他，“不服便再来，今日比武，不服便不算输，我总有法子叫你服得心甘情愿。”
“是吗？”柳翠生微抬起头，声音嘶哑，“那就别怪我了，都出来吧……”
闻言，同时有数十名黑衣人翻过墙头跃进校场，场上诸人闻声站起身，手紧握随身兵器，看着虎视眈眈的一群人。几位掌门正襟端坐，丝毫不受影响，目光炯炯，仍是盯着台上对峙的两个人。
“柳翠生，你卑鄙！”
“柳翠生，你这根本就非正人君子所为！”
“柳翠生此举分明就是在挑战整个江湖，我们怎能遂他的意，大伙说是也不是！”
“是！”
“是！”
……
“如何？是我输了吗？”
场下群情激奋，场上寂静无声。柳翠生皱了皱眉，抬头看过去，男子依旧是那副恃强傲物的模样，完全不为之所动。看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柳翠生倒一时心里犯了嘀咕，这人究竟意图为何，叫人捉摸不透。
“只是这样就判我输，阁下未免也太看不起在下了吧。”
“你说什么！”
男子邪邪地笑了笑，如同呢喃般轻轻道了声：“动手。”
只见另一拨人同样从墙外跃进校场，只是他们动作更快也更轻，之前的黑衣人来还不及反应，便已被人从后面，或剑，或刀，或暗器，取了性命。两方相斗之下，前一方的黑衣人已是所剩无几，柳翠生大感不好，这次带出的人马，几乎是玄武堂内所有的暗杀好手，竟会如此轻易就被拿下。
一时间压抑的痛呼声此起彼伏，不消多时却又全部沉寂下去，柳翠生看着眼前景象怔愣当场。情势竟然急转直下，怎么会这样，玄武堂的人怎会如此不堪一击。柳翠生盯着那男子看，仿佛想从他身上看出些什么，男子歪了歪头，回应着他凌迟般的目光，“你输了。”
没有多余的话，只三个字便将柳翠生推入了谷底。
输了，准备多时，却输得如此彻底。
柳翠生凭借着最后一份气力，挥掌冲过去，却被男子轻巧地，不费吹灰之力地一个反手折向背后。不去在意颈边散着森冷寒意的长剑，柳翠生背朝男子，单膝着地，低垂着头，额发遮住了脸看不清神色，“够了，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还未说完，面颊猛得一痛，柳翠生侧脸看去，男子手中已是多了一张面皮。
众人看过去，惊诧不已，这人，这人竟是……
“有人在灵州府发现了无名尸骨，说来也怪，他的面皮竟叫人整张揭去。多亏了红楼里的姑娘认出他身上的胎记，才知那人就是柳翠生，否则，今日还真叫你蒙混过去了。”
“白御清，是白御清！”
这人不就是数月前刚刚宣布继任白家庄的新庄主，白御清！
“怎么会是白庄主，难道是白家庄有什么阴谋吗！”众人议论纷纷，众说纷纭，有些对白家庄积怨已久的小门小派嘀嘀咕咕地诋毁着，场面有些混乱。
“令尊是沈千睿吧。”
“什么！”听到此种言论，众人道吸一口冷气，不是不知道十几年前的魔头沈千睿，他还有儿子，怎么可能。白御清竟会是沈千睿的儿子，他不是白老庄主之子么，这也未免太不可思议了吧。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是的话，自然不能叫你活着离去。”一位大汉手扛扩板大刀吼道。
“是你假扮白御清骗了白家庄上下所有人。”男子每每说话掷地有声，不去管旁人叫嚷了些什么，他说的每句话都是在陈述，陈述铁一般的事实。“当年是沈千睿着人灭了凌家满门，他事败坠崖之后，也是你们下令人追杀欧锦尘幼子。”
“不是……凌家的人……不是的……”白御清大睁双眼回头看着男子，眼神却极为闪烁，到口的话突然卡在那里，如何也说不出口了。就凭沈千睿对那东西如此沉迷，若说当年凌家之事与他全然没有关系，说出来，连他都不会信，如此一来，那雪薇……
“呸，你个禽兽不如的东西，真是什么人有什么种，沈千睿不是东西，你这当儿子的也是满心恶念。不仅凌家一百多口叫你们屠了个干净，竟连个娃娃也不放过！话说回来，欧锦尘的儿子被你们追杀，白御清又是你假扮的，不会他也叫你和沈千睿给杀了吧！”
“就是，快说，不说小心生剥活剐了你。”
“白御清根本就不存在。”沈天遥没吭气，却是那男子替他答了话。
“你这话是何意思？”
“‘白御清’是当年白庄主为掩人耳目，将欧锦尘之子当作白家少主抚养时所取，意在遮掩其真实身份。因此，事实上，根本就没有‘白御清’这个人。”
“若是如此……”龙羲冥看着男子眼神犀利，“那阁下……”想了想，后面的话却没有说出口，既然他如此为之，想必定是另有计划目的，罢了罢了。
“欧沐暄，你知道的还真多啊。”
“沈兄真是好眼力，”男子笑笑，伸手将自己面上的面具扯下，随手扔在一旁，“若是摸不清沈兄的底细，小弟怎敢贸然行事呢。”
“你姓欧？莫不是……”不知是谁开了口，众人齐刷刷地顺着目光看过去。
“欧施主的独子名唤欧楚卿。”
此话却是念空开了口，他闭着的眼睛慢慢睁开，却只漏了一丝缝隙，手里仍是拨着佛珠，后面却再是无话。众人不由惊愕，原本以为这人便是欧锦尘之子，难道竟不是么。念空的话也说得怪极，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这又是何故？龙羲冥紧抿双唇，双眼直愣愣盯着台上的男子看，眼神复杂。
“你该想到今日不可能活着离开。”
“死有何惧！”
“说得如此硬气，是当真不怕死，还是嘴硬啊……”欧沐暄面上略带调笑的神情刺痛了沈天遥，看着他蹙眉怒视的神情，欧沐暄心情却莫名其妙的好。“沈兄如此大义凛然慷慨赴死，真是叫小弟佩服，若是不能让你得偿所愿，可就是小弟不近人情了……”说着猛然朝他挥剑而去，沈天遥没想到他真的会突然发难，一时避讳不及，伤到右手腕，登时血流不止。沈天遥在原地翻滚一圈，捂着右手，低声呻吟。长长的血迹沿着剑身滑下，延伸到沈天遥身前。欧沐暄却仍是面带微笑，如同地狱来的魔鬼，模样令人突然浑身发颤，这人远不像他们想象的来得正派啊。
“怎么，只是挑断你右手筋脉便如此不济，面色发白，汗流不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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