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双双坠崖

看到是他，不知怎的，凌雪薇一直高悬的心轻轻放了下来。正如他们一直猜想的那样，欧沐暄果真是深藏不漏。他一来便使出一招“月满西楼”，华丽的银剑在空中舞出剑花，绚丽得让人张不开眼，接着抬手一翻横扫出去，剑气伴着凌厉的劲势呼啸而来，令人招架不住，一剑扫过，已有两人当场毙命。欧沐暄衣衫飞舞，潇洒地落在凌雪薇身前，之前的青衣男子这时也退了过来，恭敬地站在欧楚卿身侧。
“雪薇，你没事吧。”欧沐暄并未转过身，他只是测了测头，双眼仍紧盯着那几个蠢蠢欲动的蒙面人。
“我没事，你小心。”
欧沐暄上前两步，将手中剑轻甩两下，缓缓举剑遥指，远远就能感觉到他的剑缓缓散发出来的凉气，“你们是何人，又是奉何人命令取她性命！”那几人只是谨慎地在原地戒备着，并不回答。看样子是问不出来什么了，欧沐暄冷哼一声，“不说是吗？好，那你们以后便也无需再开口了。”说话间已是跃了出去，这些人既然不长眼地敢动了凌雪薇的念头，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杀个干净，也省得麻烦。“青铮，雪薇就交给你了。”
“属下遵命。”
青铮护在凌雪薇身旁，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凌雪薇不知内情，方才又眼看着白威落在他们手中，心急不已，“这些人怕不是好相与，公子还是去帮欧大哥，我不要紧。”
“小姐无需担心，我家少主岂是泛泛之辈。”
他这番话自大得紧，却也不是空口说大话，那几人看这边又来了帮手，索性只留一人架住白威，其余都围在欧沐暄身边。欧沐暄冷笑一声，他的身影轻松随意，游走于那几个蒙面人之间，像是挑衅，又似戏弄，一招“晓风残月”狠辣非常，直接斩断了一个蒙面人的双手，回转身形，翻身跃起，躲过身旁频频来袭的敌人，一道剑气凭空而过，已是将之前那人的双脚斩了下来。本是想要敲山震虎，给他们一个震慑，那人痛得在地上打滚，却仍是不发一声。欧沐暄知道，江湖上很多人都暗地里培植了隐密的势力，这些人往往见不得光的，主子又怕他们会将自己的事情泄露出去，便将他们毒哑，或是直接割去舌头，以绝后患。
“原来是些不会说话的哑奴，”欧沐暄轻蔑地冷笑两声，“倒是我错怪你们了。”
这些人自知不敌，却仍是不肯退去，这样拖下去也甚是不妥。欧沐暄心想，自己的武功招式漏了底，难保这些人不会泄露出去惹出麻烦，再者，这些人摆明是冲着凌雪薇而来，后面不知是否还有暗藏的人马，总有风险，还是速战速决尽数除去的好。想到这里，他不由得转身看了眼凌雪薇，方才他的杀伐冷血并未避过她，也不知她会否觉得自己残忍嗜血，手段毒辣。转过头去，蓦然发现凌雪薇的眼神依旧清明如往昔，只是微微有些紧张地注意着周围的蒙面人，生怕他们有人会偷袭，使些下三滥的招数。显然，她的预感是正确的，只是对象，是她，不是他。
蒙面人分成两拨，已无人去看管无力再战的白威，一拨人拼死拦住欧沐暄，另一拨人直直向着凌雪薇而去。欧沐暄倒是不担心，就算青铮受了伤，对付这些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只是他忘记了一条，兵不厌诈，一时不防，他们用了毒。一个蒙面人在衣襟里抓了一把东西，几个起落到了青铮面前，拼着一死将手中东西猛地撒了出去。青铮受了伤，毒粉落在伤处，更容易深入到身体里。毒发作得很快，青铮踉跄两下，勉强稳住身形，却已脚步虚浮。
“青铮！”欧沐暄大喝一声，却被几人拦住，“你们找死！”
欧沐暄再不手下留情，招招往他们罩门而去，那几人却毫不避让，拼命拦他，最后一人，竟是趁着他不察，也向他撒了些毒粉。比起青铮，欧沐暄没有受伤，影响就小得多，他赶忙运功抵抗，虽不免吸入一些，但大体无碍。
青铮终是倒地不起，凌雪薇在旁急得大叫，“公子，公子！”眼看那几人就要杀了青铮，凌雪薇赶忙架起马车狂奔而走，“驾！驾！”那几人看了眼倒地的青铮，远去的马车，目光渐渐变得伶俐，目标是那个女人，他们都还记得。于是并不恋战，反正那人中了此毒，命已休矣，遂追了凌雪薇而去。
“小姐！”
“雪薇，不要，那边是……”
凌雪薇根本来不及听到欧沐暄的话，她只知道，这样，或许那个叫青铮的侠士便不会有生命之忧。身后越来越近的追赶声让她如芒在背，这样下去根本逃不掉的，怎么办，该怎么办。可看着马车却跑越快，她心里却没来由觉得好笑，出门一趟，她已驾了两次马车，且一次比一次形势险峻，莫不是与之相克吗？
而这一边欧沐暄看到凌雪薇驾着马朝着悬崖的方向冲去，自是惊恐不已，他也顾不得什么，一招“日月重光”，一招“冰壶秋月”，这几个蒙面人便再也起不得身了。
欧沐轩顾不上探查一下这些人的来历，也顾不得是否留有活口，赶忙看了眼青铮，封了他几处大穴，便去追凌雪薇。追出不远，就看到几个蒙面人正渐渐逼近马车，一人跃起在空中翻了个身举剑朝凌雪薇刺去，凌雪薇猛地向左扯了扯缰绳，这才险险避过，那人的剑错开了些刺入马后臀，马匹吃痛高嘶一声加快奔走。欧沐暄只得再提一口气，腾空跃去，正好追上那几个蒙面人，其中两人停下截住欧沐暄，其他人继续追赶马车，却不料想，此时的欧沐暄根本没了与他们周旋的心情，直接使出玄月九式中的最后一式“玄月坤兆”，这一招可谓是自伤三分伤敌七分。如此狠厉招式之下，蒙面人还来不及反应，便已命丧当场。蒙面人大惊失色，没想到这个人竟如此厉害，加之招式奇特，或许有必要……眼看前面就是悬崖，马车早已是不受控制，凌雪薇必死无疑，如今他们已是不必拼死抗争，于是相互看了一便眼全数退去。
欧沐暄跳上马车，拽过凌雪微的胳膊就要带她离开，“雪薇，前面就是悬崖了，快跟我走！”
凌雪薇却是摇头，也不去看他，手里仍是紧握缰绳，“月儿还在车里，先救月儿。”
“雪薇！”
“先救月儿，快，再晚就来不及了！”
欧沐暄无奈，只得先将撞得昏了过去的月儿抱出来，一脚踏在车顶，借力向后飞去，他落在道路一旁，将月儿放倒在草丛里，又赶忙去追马车，却是慢了一步。马车直至冲到悬崖边，掉了下去，甚至能听到马匹最后的嘶叫声。
“雪薇！”欧沐暄大叫一声冲到崖边，却已是看不到马车的影子了，怎么会这样，就差一步，就差一步而已啊。手中剑掉落一旁，欧沐暄跪在地上，自己居然眼睁睁地看着她掉下去……就这样看着她掉下去……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雪薇……我……雪薇……”说着说着，眼泪已是掉落下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啊。
蓦地，欧沐暄似是听到些什么，隐隐的，十分微弱，欧沐暄不敢相信。他逼迫自己静下心来，仔细去听，“欧……大……哥……”，是了，是了，这是雪薇的声音，没错，她还活着，“雪薇……雪薇……”欧沐暄跪趴在悬崖边，向着崖下左右猛瞧，终于发现了她。凌雪薇在马车冲出悬崖的一刻，先一步跳了下来，只是控制不住力道，滚了几下，依旧摔了下来。此时的凌雪薇身处崖下五丈开外一处凸石下，双手费力地抓着崖边伸出的一截枯木，双脚悬空，她的手伤本就刚好，刚才又被缰绳磨伤，已是渐渐抓不住了。“雪薇，，你撑着点，我马上就来救你！”
“欧大哥，别……管我……我……”
欧沐暄根本不去理会她说的话，顾不得拿剑直接跳了下去，他施展轻功落在凌雪薇不远处，紧紧攀附在岩壁上，“雪薇，你坚持住，我马上就来救你！”这悬崖十分陡峭，欧楚卿只得小心谨慎的移动双脚，眼看着就要到她跟前，就要抓住她，凌雪薇却是再也撑不住，松了双手向下落去，“雪薇！”欧沐暄立时脚蹬岩壁，向着凌雪薇的方向坠下去，凌雪薇就在他下方，欧沐暄却伸了几次手都没抓住，最后，欧沐暄左脚在右脚背上一踩，以此借力，最终抓住了凌雪薇的手。他将凌雪薇抱在怀里，凌雪薇的脸贴在欧沐暄的胸口，听着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在这一刻，突然觉得，心里十分平静。欧沐暄抱着凌雪薇向峭壁靠去，可是两个人下坠的力道太大，欧沐暄试了几次都攀附不住，一时焦急万分，凌雪微却道，“欧大哥，放下我吧，这样你也会没命的！”
“就算是死，我也一定会救你的！”
“欧大哥……”
“别说了！”
欧沐暄好不容易抓住了岩壁，稳稳站住，他抬头向上望去，已是一片云雾，根本看不到顶，怕是已经落下很远了，这下只能用轻功借助岩壁慢慢往上爬了。欧沐暄看好落脚点，猛地蹬开岩壁向上而去，岩壁落脚点不少，但石面凹凸不平，欧沐暄的双手在崖顶时已是手背伤痕累累，几次下来掌心也是血迹斑斑。岩壁上的血迹触目心惊，凌雪薇心里难忍，欧沐暄倒是乐观，“雪薇，再忍一下，马上就到了。”
眼看着就到了，却在此时突生意外，欧沐暄未能紧紧抓住岩壁向下滑落，他奋力向一旁跃去，却踩在了一块松动的石块上，这一下失去落脚点，两人双双向下坠去。欧沐暄奋力去抓岩壁上的岩石，只是下坠力道太大，他的手着实受不住，若是执意如此，怕是手会就此废了。最终，他只能抱紧凌雪薇，将她的头按在怀里一并落去，私心里想着，若是真就这样死了，也值了。
崖边的岩顶上，蓝衣女子眼看着他们掉下去，惊怒交加，一抬手，袖中的丝带猛地挥洒出去，却被人出剑一卷，全数拦了下来。女子回头怒目而视，正要开口，男子将手放在嘴上，摇了摇头，命她噤声，眼神示意她向下看去。女子回头向下一望，眼神紧缩，两人忙收敛气息，静观其变。女子却不时地向崖边望去，担忧之情，不言而喻。
白御清和郁飞一行人赶到时，白威和月儿正跪在崖边，月儿小小的身躯不住的颤抖着，嘴里含糊不清地呜咽着，“小姐……呜呜呜……小姐……”，白威只是低垂着头，不吭一声。
没见到雪薇，没看到马车，白御清不可置信的退后两步，不会的，不会的，一定不会的。月儿泪眼迷茫的转过头来，看到是白御清，便站起身跑了过来，她扑进白御清的怀里，哭的声嘶力竭，“庄主……庄主……小姐……小姐……没了……小姐……掉下去了……”
白御清一把将月儿从怀里拽了出来，他双手紧紧握住月儿的肩旁，月儿吃痛却也顾不上，“你说什么！雪薇掉下去？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掉下去，你说啊，你给我说清楚！”
“庄主……”白威接过话，转过身来，跪行着来到白御清面前，他本就受了伤，方才惊怒之下强行冲破穴道，内伤加剧，走一步便不可抑制咳出一口血来。他重重一下叩在地上，似乎能看到他叩下时扬起的尘土，“属下守护不利，连累小姐坠崖，请庄主降罪。”
听到这里，白御清推开月儿愤怒地回过身，他在原地来回的转着圈，走来走去，像是在找什么，他双眼微红，双拳紧握，咬牙切齿的大声叫喊着，“我知道你在这儿，给我出来！告诉我是谁给你的权利！是谁给你的权利！是谁让你来取雪薇性命的！你给我出来说清楚啊！你倒是给我出来啊！”
一个人影极快的从一旁闪了出来，出手迅速，一掌击在白威和月儿后颈，两人眼前一黑，相继倒地，。“你心里清楚。”白御清转头去看，正是那个带头的蒙面人。淡淡的一句话，冷冷的语气，已是说明一切。
白御清两步上前，抓着那人的衣襟将他按在石壁上，黑衣人狠狠撞上去，背部吃痛，不可察觉的皱了皱眉，“什么叫我清楚，我不清楚！”
“那我就告诉你，”蒙面人不耐烦的打掉他的手，整了整，随意地说道，“是老爷子叫我来的，这下你清楚了吗？是老爷子亲自下的命令，你听明白了吗？”
“什么！”白御清愣愣地倒退两步，是老爷子，老爷子怎么会……难道是……白御清转过头去看郁飞，郁飞却是恭敬地单膝着地，说了一句，“属下绝不会背叛公子。”白御清此时冷冷看着他，自己的事只他最清楚，除了他还会有谁。
“不是他，你该知道老爷子想知道的事没人能瞒得住，你对凌雪薇的心思太明显，他绝不会允许你身边有这样的人存在。所以，她，必须死，也只能死。”
白御清现在脑子一团乱，老爷子什么的根本顾不上，满心想着要去找凌雪薇，想到这里他像突然清醒过来一样，冲着崖边而去，那蒙面人却出其不意地拦在他面前。白御清愤然而起，一瞬间的功夫两人已交手不下二十招，蒙面人却仍是快白御清一步点了他的穴道。白御清大喊，“你干什么，放开我，快放开我，我要去找雪薇，我要去救她！”
“就知道你会这样，老爷子命我带你回去，你还是跟我走一趟吧。”说着一掌劈在白御清后颈，白御清睁大双眼，软软倒地。蒙面人看了郁飞一眼，带着白御清扬长而去，郁飞看了看晕倒在地的白威和月儿，转身离去。
女子衣袖轻舞飘扬，缓缓落下，站在崖边，风吹起她的长发，锦带，袖袍，裙摆处的芙蓉雍容绽放。如此美景，配上如此美人，该是怎样一番难得景象，当然，若是这女子的神情少上几许忧虑，几许愤怒，会好得多。
“这件事，爹早说了不许我们插手，如今你也看到情势逼人，就随我乖乖回去。”男子随着她一路下来，瞧着她眼眶微红，满面愁容，男子叹了口气，“你放心，沐暄他不会有事，玄月九式他早已练至最后一层，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就没那么容易丧命。你若放心不下，且随我回去求求爹，你知道，你求他，他总是肯的。”
女子转回头看着崖下，哪里还有他的身影，却知男子说得全都在理，只得离去。
白威清醒过来时，身边仅有他和月儿，白御清和郁飞早已不知所踪，一时有些怔忪。白威隐隐觉得有所不妥，赶忙拖着受伤的身子叫醒身边的月儿两人向携，半拖半拉一路下山，竟碰上了白越和白鸣。白越接过月儿抱在怀里，白鸣搀着白威，三人决定先回黎江城，一同朝山下走去。
“这个人怎么办？”白越指着个昏迷的男子问白威。
路旁，青铮还在昏迷，白威心想这人是欧沐暄的属下，为了救他们才受伤中毒，于情于理，他们都不能置之不理。更何况，欧沐暄现在与小姐在一道下落不明，若是有他手下之人相助，寻回小姐定是事半功倍。于是便道，“带他一起走吧，他对我们有恩，何况，黎江城的地界白家鞭长莫及，想找到小姐，还需他们相助。”
回到之前住过的别苑，白威让白鸣护送青铮回济世堂，并负责后续寻人的一切细则，白越则留在园子里负责接应，毕竟他为人稳妥也更有耐心。自己需要回白家庄请罪，这边总要留有自己的人坐镇才好。事毕，白威粗略地给自己身上的伤口处上了些金疮药就跨上马扬长而去。
这一边，延子归看到被人抬着回来的青铮吓了一跳，他只知道欧沐暄有私下找过青铮，原以为是有任务交待，没想到竟出了这样的大事。看青铮的样子是中了剧毒，果真如少主担心的一般，是中了埋伏吗？
待得白鸣与延子归解释清楚之后，延子归二话不说立时找来精干的手下，亲自带人与白鸣同行。他们沿着二人坠落的方向慢慢寻去，找了大半日，却什么也没有找到，好不容易绕到半山腰，远远看到崖壁上好似挂着一块白布。延子归仗着轻功过人，几个起落飞过去拾起，脚点在岩壁上借力跃回。白鸣将延子归手上的白纱接过，他认得，这是凌雪薇的，上面还有斑驳的血迹。白鸣看过便递给了月儿，月儿紧紧攒着，眼中的泪水终是落下。
延子归看了眼苍郁却显落寞的芮明山，道了句，“少主与凌小姐，怕真是凶多吉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