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花随雨而谢,应阳又开,依旧开在那山林间,凝翠岭前夜发生的事情,它们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一批的花,开得格外红,花脉中似有鲜血流动。
这一天,衡山上的杜鹃花也开得漫山遍野,山林像被一层粉红的云霞笼罩。可惜,这般颜色与白絮烟再无相干。几个月来,逸尘慢慢好转,她却渐渐形容枯槁。
林敬堂来过了,只一看她的面容,就在心里叹息,想说出来,又正好看见白絮烟冲他微微摇头,的确,没人比她自己更清楚她的身体,林敬堂知道,有些人哪怕倾家荡产也愿意治病;但仍有些人,病入膏肓也不肯医治。
前者,因为还有牵挂,还有寄托;后者,多半是生无可恋。白絮烟当属后者,但又不得不说她是其中最特殊的:生有可恋,恋之尽头,一片荒芜。
就像在种一池莲花,期待花开,但同时又知道,花开之后,莲心终究要被摘去送卖,不会属于她,留下一池残荷败叶,风兮惨淡。白絮烟的心早已为逸尘掏空。
窗外暖风习习,窗格子底下散落了一些杜鹃花瓣。白絮烟捡起来放在手心里细细摩挲,不免叹道:“真美,可惜到了这里,就回不去了,只能慢慢枯死。何苦要来呢?”
“烟儿,想回去了?”
她没注意逸尘已经站到她身后,耳畔传来他的声音,白絮烟不禁一颤。她怔怔的看着他,逸尘注意到她眼底的阴影,数月来,不曾褪去。
“想,你能陪我么?”白絮烟盯着逸尘,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表情变化。她心里清楚,这几个月来,逸尘对她的态度不再那么冷若冰霜,她也幻想过,他们就这样相伴一生,但不止一次噩梦醒来,跑到逸尘房中看他是否无恙,都能听到他的呓语,他魂牵梦绕的仍旧是陆雪楹。
白絮烟知道,自己余下的日子已经不多了,总有一天,他会离开,或许,这一世,能永远为她守候的只有那座昆仑山,她从那里来,它在那等她回去。有些出乎意料地,逸尘居然颔首答应了。
他们简单收拾了行装,简单乔装改扮了一下,和大哥大嫂道别落英小径,逸尘走在前,听白絮烟喃喃道:“谢谢你肯送我最后一程。”
不知怎的,逸尘的脚步变沉重了,心也微微作疼。
逾一月,他们终于到了昆仑山脚。白絮烟下马的时候几乎摔了下来,好在逸尘及时扶住了她。
到了半山腰,有玉蝴蝶的探子认出了她,告知众弟子下来迎接。刚一见到众师姐妹,就听到一个不甚好的消息:白景瑶带着几位大弟子出山数月,杳无音讯。
白絮烟脑中顿时一片空白,联想到归来途中听说江湖上发生的几件大事,不敢往下想,只试探地问:“掌门可有说去哪儿了么?”
“没具体说去哪,但那天是韩庄主来接的。不过,据山下探子回报,现在赤岩山庄的庄主是原来的韩少庄主,称他爹得了重病将武林盟主之位暂交由他,武林中竟然也无异议。我们都很担心掌门!她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逸尘看着白絮烟的脸阴沉下去,知道她和自己想的一样:白景瑶一定是出事了。白絮烟闭眼凝神,长叹一口气道:“我累了,你们和我一起等吧,掌门会回来的。”
逸尘扶稳了她即将倾斜的身子,陪她回到自己的小院里。有几个师妹质疑逸尘的来历,白絮烟严词厉色告诫说:“他是我的亲人,是上宾,他的一切吩咐都要照办不误。”
当夜,繁星点亮了山岭,那些星辰似乎触手可及。白絮烟和逸尘用完晚膳,支开了所有人,小院里就剩他们两个。
“陪我出去走走吧?”白絮烟道,她的脸色竟恢复如常,眼底的阴霾也不见了,逸尘见她如此,心头忽地一紧,什么也没说跟着她走出院子。
白絮烟一扫疲惫,走得极快,夜很深很深的时候,他们似乎走遍了玉蝴蝶的每一寸土地,在蝶井旁边停下来。白絮烟蹲坐在井边,看着倒映在水中的星星:“你们真傻,把自己禁锢在深井里,难以自拔。”
她又何尝不是在说自己:“你知道吗?你夺走了我所有的泪水和欢笑,我却还在这里停下。”她的声音传入蝶井,井水仍旧静得像面镜子,没有任何回音。
此时,逸尘已经分不清她在和谁说话,但眼睛一刻也不敢放松,生怕一眨眼,白絮烟就会掉入深井。
像一颗星星掉入水中,那面镜子碎了,白絮烟摸了摸自己眼角,她干涸的双眼竟然流泪了,嘴角也不再僵硬,破碎的镜子中,她看到自己在笑,久违的梨涡又绽放在唇边。
逸尘看到这一幕,心不禁抽搐,笑着流泪原来可以这么美丽,这么忧伤。白絮烟忽地转过头来,凝视着逸尘,她的眼神中有怨,但更多的是不舍,她的眼中的光彩渐渐模糊,逸尘的身影也同时模糊了,她急切地伸手去抓,却扑了空,摔在地上。逸尘扶起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她的身体像结了一层冰。
“你还好吧?井口有些凉,我带你回去,”逸尘说。
白絮烟半睁着眼,摇摇头,她的声音这一刻变得极缓,极弱:“不,我好累,走不动了,让我多待一阵好吗?”
她微微笑着,泪水又溢出来,流进唇边的梨涡中。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倚在逸尘怀里,她想,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一颗流星划过天际,白絮烟伸出手,像是要抓住它:“匆匆忙忙,和时间一样。我这一生走得是不是太快了?”
逸尘不知不觉,眼底一片濡湿,只听得她轻轻地说:“回得去的是记忆,回不去的是时间,任你再想停留,时间也会拉着你走过,我只能停在记忆里,恨你,爱你,念你,等你……”
她的手蓦地落下,覆在逸尘手背,很凉,很凉。
逸尘将她抱回小院的榻上,她就像熟睡了一样,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不忍心她的身体腐坏,逸尘决定连夜为她造一座冰棺。
他的动静惊醒了玉蝴蝶众人,她们将他团团围住,厉声道:“枉我师姐那么信任你,你竟然敢盗我派玉冰?!”
“我不想申辩,诸位跟我来,”逸尘道。
当她们看到白絮烟安静的容颜,冰凉僵硬的身躯,越发火冒三丈,拿起剑指着逸尘道:“你对她做什么了?!师姐用膳时还好端端的,现在怎会……”说话的人哽咽了。
逸尘沉默了片刻,他知道白絮烟的身体日益虚弱,但也没料到她会走得这么快,他更来不及弥补亏欠她的一切:“不管你们信不信,我什么也没做,现在只想她造一座冰棺,然后,任凭你们处置。”
她们用一种逸尘听不懂的语言商量了一番,争执得面红耳赤,终于安静下来,放下了剑,其中一位年纪稍长的弟子道:“若不是我们有门规,‘非亲才杀’,断不会留你到明日!安置好我师姐,你得在玉蝴蝶守她三载!还有她这间院子,要维持现在的模样,纤尘不染,若被我们看到哪处落了灰,你这一世就别想再下昆仑山!”
逸尘什么也没说,出去了。
玉蝴蝶里响起玉冰碎裂的声音。
三年里,逸尘的诚意让玉蝴蝶每个人都为之动容。又是一个星辰满天的夜晚,代掌门白辰月把逸尘叫了出去。
“你完成了你的承诺。若还有牵绊,可以下山,假若无牵无挂,可以留下,我们会待你如上宾。”
逸尘没说什么,这三年里,他每天都会做噩梦,也变得越发沉默了,冰棺不会说话,冰棺里的人,他看得见,他对她说话,她是长久沉默。若没有絮烟,与世隔绝的人便会是他。这天晚上,逸尘睡得很不踏实。
夜半三更,有人走进屋将他推醒。
逸尘揉了揉眼,朦胧的烛光中站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待他看清,惊然起身走向她:“烟儿?你没死?”
他握着她的手,暖暖的,突然,她将他的手一把甩开,凝眉道:“你是谁?为何睡在这里?”
“看清楚,我是逸尘!”
听到‘逸尘’两个字,白絮烟愣住了,忽地,她捂着头痛苦地蹲下来,逸尘伸手扶她,她连连后退,生怕他碰到她:“你走开!我不认识你!”
“烟儿!”逸尘冲过去紧紧抓着她的双肩,“你看清楚!我是逸尘!三年了,我每天都梦到你,梦到你掉到那个井里,去拉你,却总是失手,我欠你太多,为什么连做梦都不让我补救呢。好在,你没死,你冷静点,看清楚,我是逸尘啊。”
白絮烟并没因为他这番话而冷静下来,反而越发激动,她大叫着:“不要提这个名字!不要提!我好疼!”
“告诉我,哪里疼?”逸尘以为是自己太用力弄疼了她,放开了双手。
她突然抽出自己的发簪,扎到自己心窝子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疼,这里好疼……”温热的血喷涌出来,飞溅到逸尘脸上,他大声喊着“不要”,去抓白絮烟的手,阻止她,却怎么也抓不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在心口戳了一个又一个窟窿。
耀目的光线夺门而入,有人走近。
“你怎么了?!”
逸尘双眼刺疼,挣扎中看清白辰月站在榻前。她说:“梦魇缠身么?门外听到你的叫喊,过来看看,没事就好。天亮了,你考虑得怎么样?”
逸尘疲惫不堪,三年积郁,吐出一口血。无可奈何,他向白辰月道出了这三年的噩梦……
“看来,你在这一日,絮烟师姐就不会好好安息。既然她都说不认识你,让你走,你就顺了她的意吧,”白辰月道,“想到你,她会痛苦,于是,她就逼自己不去想你,不再认识你。”
逸尘苦笑,想起白絮烟临终那番话:是了,我带给她的全是苦涩的记忆,何必在她身后继续折磨她呢。
待到逸尘回到江南的时候,不须乔装改扮也没人认得出他了,三年,对絮烟的愧疚和对雪楹的想念在同时折磨着他,他的面容沧桑了不少。
画屏轩竟然变了个模样,不再是花柳之地,牌匾上竟写着鎏金的“花瓶轩”三字。逸尘走进去,迎上来的是萱儿。她没认出他,说了几句话他都没有回答,目光不停地在店里来回扫视,萱儿不免心生厌烦,只当他是个穷酸男子,买不起,眼馋而已,转身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一只小瓷瓶落地,萱儿循声看去,蠢牛呆呆傻傻站在桌后看着门口那个穷酸男子。她走过去,拉着蠢牛走到一旁,道:“牛牛,这么不小心,又打碎一个瓶子。到后面玩儿去吧。”
蠢牛大笑着挣脱萱儿,跑向那个穷酸男子:“阁,阁,阁阁!!”
他太过激动,字不成句,在外人听来,他叫着“哥哥”。
看花瓶的客人冲萱儿道:“哟,你店这傻小子还有个这么高大的哥哥呢。是这傻子错认了吧。”
听到调侃蠢牛的这番话,逸尘不由得攥住了拳。要不是蠢牛跑过来拉住了他,恐怕那客人已经吃了一拳了。
“牛牛,”逸尘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
萱儿怔住了,目不转睛地盯着逸尘看,而后立刻找出各种理由将客人请出去,有些客人不理解,骂骂咧咧往外走,只听得高处传来一阵吼声:“吵什么吵?!!嫌贵的,不想买的滚出去!别耽误别人!”
逸尘扬起嘴角,抬眼望向高处,上面那位气势凌人的女子也惊呆了,晃了一下神,又喊道:“今日本店歇业!对不住各位了!明日再看!!”
人头攒动的店里忽然空了,逸尘点点头:绣蓉的魄力真是丝毫不减。
绣蓉从楼上跑下来,迎上前,带着萱儿躬身道:“阁主!”
蠢牛拍手跳起来:“就,就说,阁主,不,不会,死,他,会,回,回来……”
“萱儿,叫人备酒菜,替阁主接风!”绣蓉道。
“是!”
逸尘简单梳洗了一番,整个人精神了不少,绣蓉烹上茶,没多问,只让他好生歇息,逸尘却问道:“怎么没见蔷儿?”
“楚薇走了之后,她就一头扎到蛊里去了。算算日子,过个三四天也该回来了。”
暗室仍在原来的地方,逸尘走进去,一应摆设都与三年前一样,只是,《落尘剑法》还在,紫陌剑不在了:也不知,她在哪里,有没有守住《飞雪心经》,又过得怎么样。如若平安,她的孩子也有三岁有余了吧。想着想着,黯然神伤。
第二天清晨,逸尘径自出门走走,晌午时分,找了家小酒馆,要了几碟小菜,独酌。
余光瞅见一模样俊俏的小姑娘独自在街边买梨,梳了两个小辫,右边的辫子上竟有两缕蓝色的头发。逸尘觉得有趣,目光被她吸引住了,这小姑娘正巧买完梨子,抬起头也看到了逸尘。
逸尘冲她笑了笑,她也笑起来,可爱至极。逸尘不由地朝她招了招手,那小姑娘竟然毫无防备朝他走过来,手里捧着两个大梨子。
她走近桌子,只比桌子高了三寸,眼睛滴溜溜在盯着逸尘要的几碟小菜转,目光最终停在一碟酱烧鸡丝上。
“想吃吗?”逸尘笑着问她。
小姑娘点点头。逸尘重新拿了一双筷箸,夹了一些递在她嘴边:“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就给你吃。”
她舔了舔嘴巴,刚张口要说,忽地被人一把抱起来,一个梨子掉到地上。逸尘抬头,那男子已经转身背对着他,朝门外走,有些责怪地对小姑娘说:“怎么瞎跑呢,遇到坏人怎么办?”
小姑娘转过脸看着逸尘,露出委屈的表情,泪珠子在眼睛里打转,支支吾吾地说:“肉肉,肉肉……”
那男子的肩被人从后面按住了,听逸尘道:“公子,这小姑娘的梨子掉了。”
那人并未回头,也没接梨子,快步朝前走去。逸尘看着他的背影,觉得很熟悉,微微蹙眉,按常理,那人的反应不该如此,似乎故意躲着他。
逸尘跟了过去,发现那男子走进一条巷子里,步法极快。逸尘在巷口停下来,听到一个声音,心头一震:“雪楹?!”
凌羽煊刚进门,把门关得紧紧地,对雪楹说:“收拾东西,我们得走了。”
雪楹一脸疑惑:“为什么?我们刚安顿下来,说好在杭州等哥哥的。”
“不等了,碰到仇人了,”凌羽煊把雨苫放下,跑回里屋开始收拾行装。雪楹跟了去,问道:“韩墨吗?”
“雪楹!”凌羽煊突然转过脸来,神情严肃,“提到仇人,你第一个想到的是韩墨?!”
“不然呢?”雪楹思忖着,脸色一变,凌羽煊察觉到什么,立刻后悔刚刚一时冲动,不该那样问,他调转话题,道:“算是吧,不是韩墨本人,但也是赤岩山庄的人。我去看看雨苫在外头干嘛。”
“等等,”雪楹拉住他,道,“他没死,你看到他了,是么?”
凌羽煊忽然笑着说:“哎呀,你说谁呀?”
雪楹拦在他前面:“是不是他?你是不是看到他了?”
“不是,你想多了,”凌羽煊撂下一句话,夺门而出。看到大门口放了个凳子,门打开了,门闩斜挂在上面。他的余光看到桌上放着的那只梨子,一想不妙,立即跑了出去。
凌羽煊的反应让雪楹不得不多想,她也随着他出了门,站在巷口观望。逆着光,在街头看到一个人的轮廓,像极了,几乎可以和脑海中的那个人重叠,他把一只梨子递给雨苫,摸了摸她的头,在他抬眼的一瞬间,雪楹赶紧抽回身子,心快跳出嗓子眼,手脚立刻变得冰凉。
回了回神,她探出半个身子看去,凌羽煊似乎在冲他说着什么,逸尘的眼睛不知有意无意往巷口处看来。雪楹一时不知如何面对,愣愣地回屋。不多久,凌羽煊抱着雨苫回来了,雨苫哭嚷着要挣脱凌羽煊的怀抱。
一进门,雪楹道:“我都看见了,你对他说什么了。”
凌羽煊把雨苫哄到里屋,拿了星移剑出来,摆在桌上,对雪楹说:“我让他不要再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他要敢来,我星移剑伺候!”
“就这些?”雪楹凤眼一扬,“他知道雨苫是……”
“是我们的女儿!”凌羽煊说得十分干脆。
“砰!”雪楹一掌拍在案上,“你……”一口黑血从嘴里涌出来,雪楹捂着心口双眉紧锁,凌羽煊连忙去扶:“不行,不走都不行了,必须到崆峒给你弄惹霞草来,三年过去了,你体内的余毒只怕又开始发作。”
逸尘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回去的,听到那句“是我们的女儿”,他脑中一根弦崩断了,一切希冀都成了泡影,可笑的是,他竟然很喜欢那孩子,说不出的喜欢。或许,他真的不应该再去打扰他们的生活。
画屏轩的暗室,开了又关,逸尘在里面已经呆了三天三夜,只有蠢牛喊他,里面才有动静。
绣蓉心下着急,逸尘又不是神仙,也不知道他那天出去遇到什么事了,回来就不吃不喝把自己关在暗室里。她和杜弦猜测了很多种情况,又一一否定,直到杜弦说半月前接到凌若汵的传书,说她和叶灵澈近可能些日子会到杭州,她要来拜访,讨个新编的琴谱。绣蓉忽地陷入沉思,而后道:“你说,三年前各大门派大战凝翠岭,雪楹姑娘和那姓凌的小子会不会没死?”
“现任武林盟主不是说,伤亡惨重,只有他和他爹幸存么?”
“呸!韩墨那人我不是没接触过,他娘的贼着呢!要能服众,当然会那么说,现在他们赤岩山庄一个独大,谁不得听他们的呢,”绣蓉气不打一处来。
杜弦没反对,但脑子里也找不出任何证据来。听绣蓉道:“你想想,要是雪楹姑娘和那姓凌的小子都死了,叶灵澈和凌若汵不可能不知道吧。知道了,还有这闲情逸致弹琴?还讨新曲子?”
“可是,都过去三年了,总不能每天都活在悲伤里吧?”杜弦反问道。
绣蓉忽然拉下脸来,瞪着他道:“那要是我死了,过了三年,你是不是就另觅新欢了?”
“这怎么能混为一谈?!”杜弦一脸无奈,“哎,我当然希望他们都好好的。”
“那等若汵过来取谱的时候,问问便知!”绣蓉顿了顿,又说,“你现在就给她传书,问问她!”
杜弦一手扶额,摇了摇头,道:“姑奶奶,人在途中,如何接得?也不急于一时啊。”
“还不急啊?!”绣蓉差点吼出来,指着暗室的方向道,“不搞清楚,里面那个人快把自己折磨死了。”
“砰”!绣蓉的房门被人一掌推开,楚蔷站在门口,道:“不必了,陆雪楹没死。”
绣蓉正要怪楚蔷一声招呼不打,打扰他们谈话,一听这话,也就忘记嗔怪了,忙问:“你怎么知道?”
“我今日回来的路上,在城郊,看到他们出城去了,还带了个小女娃,”楚蔷的声音里有些疲惫,“我去制蛊了。”
一阵风一样,门又关了。
绣蓉翻了个白眼,对杜弦说:“她这辈子怕是嫁不出去了,嫁给那些蛊好了。”
杜弦斜睨了她一眼,道:“莫在人背后说三道四。我想,你这下该知道怎么把你尘主子劝出来了吧?我去叫人准备饭菜。”
绣蓉抱着杜弦的脖子,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下:“相公,真不枉我不顾生意,大老远把你追到手!哈哈!”
绣蓉摆开笔墨纸砚,一挥而就,让蠢牛将信带进暗室。
逸尘终于出来了,一切又恢复如常。
杜弦惊叹,绣蓉在信里到底说了什么,她只简单告诉他:“我扯了个谎。”
杜弦再怎么问,她都不肯说了,只道:“告诉你,你耳根子又软,经不住别人三句问,说出去被尘主子知道,不死无葬身之地?”
第二天一早,逸尘把楚蔷叫来,让她陪同自己出城,楚蔷正犹疑,绣蓉就替她答应下来,楚蔷无奈,带了些可以随身研制的蛊,跟逸尘出了杭州,一路北上。
途中,逸尘一语打破沉静,楚蔷不禁心内一惊:“武功尽失?”
“还好,多数人都以为我死了。倒也清静,”逸尘说,语气波澜不惊。
“你还是要找陆雪楹是么?”楚蔷说着,嘴角一抹暗淡的笑。
过了良久,逸尘长叹一口气,说:“这一世,她注定是我的牵绊,我的报应。我太想知道那孩子究竟是谁的,为何我有种别样的熟悉的感觉。”
“因为她是陆雪楹的孩子。”
“不,不止,她还有点像……”逸尘没再往下说,忽然眉头一凝,道,“她不是凌羽煊的,那会是谁的?”
楚蔷一惊,突然发问:“你怎知道孩子不是凌羽煊的。”
“为何这么问,不是你告诉绣蓉的么?”逸尘疑惑地盯着楚蔷的双眼。
楚蔷心想:难怪绣蓉抢着帮她答应了,原来是怕当面被识破她扯的谎啊。也是,绣蓉可不知道逸尘没了武功,曾经,在他面前撒谎,不死也得褪层皮。
“是,”楚蔷说,“既然阁主那么想知道那小女娃的爹是谁,我不妨多告诉你一条线索。”楚蔷微微一笑,说不出的诡秘。
“有没有想过,她可能是你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