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日落,虽然沿着同一个轨迹,却总是看不到彼此。所希冀的,就是彼此化为霞光,互为所伴。
绽放的石榴花点缀在凝翠岭的山林间,似火焰在燃烧,烧出了山里的暑气。暑气一点,一点,从林子里升起,在白昼的末尾,被烧上了天空,汇聚成一片火红的云霞,燃烧在天际,开出一朵明艳的石榴花,陪伴着日落。
雪楹的眼睛盯着霞光出神,一直到它变淡,变暗,才抽离出来,眼前却仍停留了一抹亮红。她扑哧笑了出来,凌羽煊拿着一朵新摘下石榴花在她眼前晃动,说:“我猜呀,你会生个女娃娃,长得跟这花一样明媚。”
“你怎知道,是我一直怀着,我都不能确定,”雪楹斜着眼瞅着凌羽煊道。
凌羽煊站直了身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手叉腰道:“她在你肚子里吸收了我凝翠岭天地之精华而长大,你又如此钟爱这里的美景,我就觉得,准得是个漂亮的女娃娃才配得上。”
雪楹抿嘴而笑:“倒像是你要生了似的。”
“我是想她快些出来,看你成天大着肚子也怪累的。还有多久呢?”
“算算,还得一个来月吧。”
“那等她出来,这石榴花都谢了……”凌羽煊看向手里的花,思忖着,孩子得六月才出世,那……“我去挖个池塘,种荷花。”
“啊?”雪楹一愣,“哎哟喂,羽煊哥,等我这孩子出世再说好吗,说不定是个男孩儿,不爱这些花花草草呢?你是不是得去打铁,给他准备刀啊,枪啊,或者剑啊?”
雪楹低下头,双手捧起有些沉甸甸的肚子,幸福地笑着,她很期待这个孩子的降生,迫不及待想看看他的模样,只不过,在这幸福的期待中还有一丝惶恐,当孩子懂事,该怎么告诉他,父亲是谁,他又在哪。
雪楹想着想着失了兴致,慢慢走回屋里。在她身后,晚霞失去了所有光彩,夜幕降临。
一阵疾风推开了门,像个不速之客,在屋内扫荡了一圈,带来几许飘尘。凌羽煊关紧了门,嘟囔道:“这门越来越不结实,得找个时间好好修理一番。”
是已入夜,凌羽煊也练了一天剑,有些乏了,他搬了个较沉的椅子,压在门板上,回房准备歇息。
雪楹卧在榻上,辗转难眠,心里总不平静,不知是否因为又想到逸尘的缘故。过了近半年,对他的恨渐渐被思念占据,这个孩子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将恨淡忘。
这一辈子,注定要负凌羽煊了,他很好,好到雪楹已经离不开他,但爱,终究是另一回事了。风拍打着窗户,窗纸频临破裂,雪楹侧卧,扯着轻软的毯子将身体包住。静不下来,心内和物外都一样。
耳畔松涛阵阵,风送来松香满室,愈来愈浓,浓到雪楹觉得不能呼吸。“砰砰砰!”急切的敲门声伴着凌羽煊的呼喊:“楹妹,快起来!有人破了石阵!快起来!多穿一点,外头飞沙走石,似要下雨。”
雪楹披上斗篷,随凌羽煊到了后院。凌羽煊把院门拉开,将雪楹推出去,说:“你先往山里走,我去看看。”
“不行!我和你一起。”
“那怎么行,你有孕在身,万一来者不善,”凌羽煊顿了顿,“来者不善,你去太危险了。”
雪楹稍稍犹豫,牵起凌羽煊的手,道:“那你和我一起走。”
“嗯,”凌羽煊顺着她向山里走去,专挑僻静的地方走。雪楹忽然整个人瘫倒在凌羽煊怀里,失去意识。
凌羽煊将她抱起,迅速朝山林深处走去。喃喃自语:“楹妹,对不起,若不依你,你势必不肯走;我必须回去,来人若见屋里没人,定会疑心,我们又得满世界躲避,逃无可逃,与其这样,倒不如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杀一双!敌人,能少一个便是一个。羽煊哥不能再送你了,好好的!”
他寻了方草垫子,把雪楹轻轻放下,留恋地回望片刻,飞身下山。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屋里,握起星移剑。
“哈哈哈哈哈哈……几块破石头哪能挡得住我们?!”第一个出现在前院的人是韩墨,“陆雪楹!知道你在这,识相的,赶紧出来!”
凌羽煊双手交叉,将星移剑抱在怀里,倚着门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道:“谁呀?!扰人清梦,好不识趣!”
“无名小卒,无可谈,陆雪楹呢?”韩墨轻蔑地看着凌羽煊说。
“在这……”凌羽煊微微将身子让开,韩墨正朝他身后看去,稍不留神,一道明晃晃的剑光杀到他耳侧。
“铿!”赤红的光,带着火星子,在韩墨耳边炸开,顿时,他的耳朵里渗出血来。韩封将他一把拉到自己身后,反手扇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厉声骂道:“愚蠢!叫你莽撞!活该!”
“我……”韩墨眼目露凶光,似要辩驳,但咬了咬牙,沉默低头,双拳握得铁紧,耳朵上传来钻心的疼,渐渐地,他觉得听人说话越来越费力。他死死盯着韩封手里的呑焰剑,手上骨节泛白,额上青筋突起。“如此被你压制,我何时才能出头”,韩墨在心里狠狠地说。
作为武林盟主的韩封,气势凌人,站在最前面,他身后,从暗处陆陆续续出现一帮人,凌羽煊笑了,这些人对雪楹,对《飞雪心经》还真是穷追不舍啊。
这些人中间,一个老人,看凌羽煊的眼神又与其他人不太一样,若说别人下的是追捕令,他则是杀无赦。定睛一看,这不是飞云子又是谁,他更多的似乎是冲凌羽煊而来。
果然,在所有人说话之前,飞云子手中拂尘一扬,每一道丝线如利箭一般,射向凌羽煊,他同时喝道:“狗贼,胆敢擅闯我崆峒禁地,盗我惹霞圣草!作为掌门,不诛你,我愧对崆峒众弟子!拿命来!”
凌羽煊脚法灵活,向后退去,戏谑道:“死老头,不在你那山里头呆着好好养老,非得打打杀杀,真污了你道家‘无为’二字。我的命还长着呢,管好你自个儿的!”
他忽地稳稳站定,运气一送,星移剑横着飞了出去,发出的银光将飞云子的拂尘熔化在光里,当星移剑再度回到凌羽煊手中的时候,飞云子的拂尘只剩下了长柄。
“啊?”在场的人,除了韩封,无不发出惊呼,这样的功夫,他们从未见过。他走上前,不慌不忙地问道:“阁下所使的,可是星移剑?”
凌羽煊斜着眼,说:“不愧是盟主,比起这群乌合之众,还是多点见识。”
“哼,”一阵轻笑传来,女人的声音十分柔媚,白景瑶捋了捋额前的碎发,慢慢将它向后绾起,道:“你有神兵又如何,小子,不要太自信了。”
话音未落,十数发点梅针从她发中飞出,无比狠准地刺向凌羽煊:“维护陆雪楹的下场,只有一个——死!”
几乎与针同时飞出的,还有黛云缎,铁纱一样,直插凌羽煊腰际。
“真毒!难怪你带出来的女儿没人要,”凌羽煊回了一句,手腕熟稔地使了个剑招,星移剑在他前方旋转,形成一面风墙,点梅针偏了方向,胡乱飞出;黛云缎也被绞碎了一尺。
“各位稍安勿躁,”韩封一手挡在白景瑶前,上下摆动,示意大家不要冲动。而后才说:“阁下,我们不是打砸抢烧之辈,凡是都讲个理字。在你前面的,都是江湖有头有脸的名门正派,绝不会无缘无故联合起来欺负一介无名小卒,我只与你先说明,我们此行的目的是请陆姑娘出来,交出《飞雪心经》,她的罪孽要她自己偿还,有她一日,江湖难安。我们本意绝不想伤及无辜。”
“你这些屁话省省吧!别脏了我凝翠岭的空气!”凌羽煊嗤之以鼻,挥剑指向面前的“正派”,“恃强凌弱,以众欺寡,我呸!正你个屎派!废话少说,要伤我雪楹,除非我死了!而我绝不允许自己死!来吧!”
“臭小子!”白景瑶怒火烧红了眼,踩着黛云缎飞身出去,一掌击出,四周似结了一层冰,起了寒雾,雾气遮挡每个人的眼睛,就在这时,黛云缎嗖地穿破雾霭,缠向凌羽煊。
刚挡过白景瑶的一掌,一道黑影袭来,凌羽煊站稳了脚跟,毫不惊慌,敛神出剑,亮白的剑气扫除雾霭,周围一片澄明,突然,剑锋一转,直立着飞出,像裁布一样,将黛云缎从中撕裂,白景瑶吃痛后退,眼睁睁地看着持黛云缎的手,手心被剑气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血流不止。
“墨儿,带你瑶姨暂避,”韩封语末,呑焰剑一震,他纹丝未动,旁边的人都觉脚下一颤,歪了歪身。
轰地一声惊雷炸响,豆大的雨点打着树叶猛烈地摇晃,沙石随风在脚边翻滚,松涛阵阵,一浪高过一浪。
“因为你们这帮贪得无厌的人,腥风血雨刮遍了整个江湖,现在连凝翠岭也被你们玷污了,”凌羽煊骂道,“说起祸端,你们才是腐烂到骨子里的祸端。”他手里的剑,一刻未停歇,迎来送往,见招拆招,一己之力,带着愤怒,带着倔强,豪不手软。
“凌公子功夫实在出众,只可惜不入正途,别太清高,贵宅门口设下的怪石阵,伤了我们一大半人,这又怎么算呢?”
说话的人站在一棵大树下,并未参与到打斗当中,只见他态度沉稳,在躲闪偏招时游刃有余,而且,他也能顺利进来,武功应该不在这些人之下。
凌羽煊余光扫了他一眼,大声笑道:“哟,我道是谁算计得这么细致呢,程老板不在北方好好做生意,跑到这凑什么热闹来?”他顺手挽了个剑花,推向程北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