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地风声,楚薇的红盖头掀起,露出一张芙蓉春色般的丽颜。可她的眼里就像是燃了一团火,瞪着黑衣女子。楚薇榴火鞭已在半空中,伴着她一句“吊丧!是给你自己的吧!”
黑衣女子身形一偏,手中银链也立刻挥出,与榴火鞭缠在一起。楚薇手腕一抖,榴火鞭又朝黑衣女子面门打去,她再度灵巧避开。
可这次,头纱被长鞭带出的风高高吹起,一张绝美的容颜露出来,一双凤眼溢满了仇恨,银白的月色冲不淡,暖红的烛光也化不开。
逸尘诧异地看着雪楹,心里竟生出一丝愧疚,不过,这种感觉随即被他刻意当成一种错觉。见逸尘欲雪楹对视,楚薇手里加重了力道,尽施在榴火鞭上,就在她要出手的一刻,逸尘大声说:“闲杂人等,请出去便是!大喜的日子,见了血总归不吉利。”
楚薇不听,仍狠狠挥出鞭子,之间鞭子没飞多远就被逸尘牢牢抓住,他厉声道:“别胡闹!”
楚薇将鞭子收回,小跑着看逸尘的手心,他立即握拳,将手背过身去。楚薇哭喊道:“你跟我说过,她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为何还阻止我?!”
逸尘冷冷地回应道:“这是为你好。”
“为我好?我不在乎吉不吉利,我只要你一心一意!”
话音刚落,楚薇和雪楹继续交锋,红鞭和银链不断撞击,火光四溅。逸尘蓦地飞身挡在她们中间,楚薇见势立刻回鞭,雪楹眼睛微眨,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伴随楚薇的惊呼,一条银白的长链穿过逸尘的右后肩,染成了血红。
楚蔷终于看不下去,正准备对雪楹下蛊,只听逸尘大喝道:“住手!漓泾阁的人都给我听着:今日这里不准死人,任谁死了,婚礼即刻取消!”
楚薇冲过去扶住逸尘,含泪道:“没事吧?”
逸尘回避她的关心,而是说:“蔷儿,给陆雪楹下个重蛊,叫她动弹不得,也不能开口说话,记住!不要伤她性命,目前,我只有上半阙飞雪心经,下半阙还得靠她呢!”
楚薇吃惊,道:“原来你不让我杀她是为了……”她默默垂下头,又说:“阁主,是我太冲动了,险些坏了大事!”
逸尘朝她笑笑,说:“傻薇儿,你还叫我阁主?该改口了吧?”
雪楹忽地发现自己只能这么听着,听着这些她十分不想听的话,她已经动不了,也说不出话,眼睁睁看着一对璧人被送入洞房。
逸尘转身的时候,扔了一块令牌,掉落在雪楹脚下,上面刻着“沉谷”二字,漓泾阁的部下见状,将雪楹带了出去。
逸尘经过楚蔷身侧,偏过脸,唇语道:“答应你的事,我做了!”
楚蔷报之一笑,准备退下,楚薇见她笑了,板起脸来,说:“姐姐,你还笑呢!他受了伤,快随我来看看他的伤势,你不时时刻刻带着药么?”
逸尘俯卧在床榻上,后肩作痛,好在有惊无险,他的伤并未触及骨头,调养几日,会很快恢复。毕竟是穿破皮肉的伤,清理起来也得费一番功夫,而且疼痛也是在所难免的。
逸尘咬牙没说话,但额上大颗大颗滚落的汗珠已经浸透了半边鸳鸯枕,楚薇一脸心疼的模样,真恨不得受伤的是她而非逸尘。
楚蔷将一切看在眼里,替逸尘做最后的包扎时,在他伤口里撒了一些粉末,没过多久,逸尘该就不会再感到疼了。
楚薇送楚蔷到了门口,楚蔷握了握楚薇的手,道:“妹妹。他今晚只属于你!”
楚薇面中含羞,点点头,轻轻合上了门。
楚薇绕着桌子,踌躇不前,端起酒杯,自己先喝了几杯酒,而后给逸尘倒了一杯,自己也端着一杯,走到逸尘旁边,倾着身子,附到逸尘耳畔,道:“夫君,该喝交杯酒了。”
逸尘动了动身子,后肩还是止不住地疼,他估计楚蔷还未走远,于是挣扎着坐起身,接过酒杯,顺从地喝了那交杯酒。楚薇身上淡淡的香气让逸尘忽觉得很受用,后肩好像也不那么疼了。
“薇儿,来!”他揽过楚薇的肩,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楚薇怯怯地说:“夫君,我可以叫你‘逸尘’吗?我在心里这么称呼你很久了,一直不敢说出口。从今以后,我可以这么叫你吧?”
她的温言软语,吹暖了逸尘的心田,他笑得十分好看,道:“当然。”他的一只手伸出去放下绛色纱帘,一阵掌风熄灭了屋内的龙凤烛。
楚薇娇滴滴地窝在逸尘怀里,双手紧搂着逸尘,眼神犹豫了片刻,她胸前的柔软开始往逸尘身上蹭。蓦地,楚薇瞪大了眼睛,眼底的娇柔一瞬间消失殆尽,只留下疑惑,嘴上如何努力也问不出一句话来。
逸尘呼吸变得急促,将楚薇放倒在榻上,强迫自己轻轻起身,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门外一点动静也没有,他才放心地走了出去,迈出门槛,脑袋忽然觉得有些昏沉,一股火烧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走过紫草潭上的木桥,这条路,没有他的命令,谁都不能通过,漓泾阁的人都知道,从木桥上过去,是逸尘练功的场所,万一惊扰了阁主练功,下场只有一个,沉谷!
逸尘的意识就停留在自己上了那座木桥,而后脑袋里混沌一片,只能感觉身体烫得可怕,他的脚就像踏在云端,迈开的步伐不知方向。
这个沉谷对有些人来说算是酷刑,对有些人来说可以死得很享受。其实,这是漓泾阁一处地方,一座造型精美的小筑。里面有常年不竭的温泉,有四季常青的奇树,还有一整面墙上雕刻的数不胜数的彩雀,每一只都栩栩如生……
不过,所有这些,只要有人经不住一碰,就会死:温泉的水有毒,树是见血封喉,每一只彩雀都含了一枚毒针……只有犯了大错的人才会被送来这里,送他们来的人会马上离开,到第二天会有另外一些人专门过来收尸。凡是漓泾阁的人都不会主动靠近这个地方,看见它就像看见了阎王殿。
打开沉谷筑的门,里面的路迂回曲折,通常被抬进来的人,都会被放在路的起点,一把宽敞的柔软的躺椅上;从这个躺椅的角度,一眼便可望尽眼前那些诱人的摆设。
雪楹躺在椅子上,身边的人都撤了出去,她十分不解,还以为会等来多严酷的惩罚,她似乎觉察到什么,屏住了呼吸。漓泾阁这么诡秘的地方,让人死估计也会神不知鬼不觉,眼前每一样东西都那么诱惑,无非是想吸引人注意力,当你意识松散的时候,离死也不远了。
听见身后的门开了,一阵夜风吹进来,雪楹打了个冷战。该来的终究来了,逃也逃不掉,雪楹心里有些后悔,要是听叶灵澈的劝,不这么冲动,自己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落入仇人手中,任其宰割!
门复又合上,雪楹感觉,屋里的空气恢复得和先前一样沉闷。身后有人朝她走来,步子很乱,呼吸也乱极了。
他摆动的手臂划过她的发,停住了,好像故意一般,那只手撩起雪楹的长发,沿着她光滑的后颈抚到她细嫩的脸颊,他的手好烫,那种烫让雪楹想躲,可是身体却不听使唤。
渐渐的,那个人的气息附上雪楹的耳际,热热的气流让雪楹的身体禁不住颤抖。他十分焦躁,下手很急切,雪楹的衣带被那人胡乱扯开,接着那只不安分的手在雪楹的柔滑的肌肤上游走不定。
他的脸紧挨着雪楹的脸,嘴唇在她耳根和脖子处来回地蹭,随后又执拗地含住雪楹的唇,从轻轻的吮吸变成热烈的吞噬,雪楹的下巴被他握住,一切的一切,他掌控着,唇舌交缠肆意。
当雪楹看清那人的脸,他已经压在雪楹身上,这一刻,她几乎忘记了恨,只有透彻心扉的震惊和悲伤。喊不出的疼,止不住的泪……当雪楹觉得身体快要枯竭的时候,那人才离开。
又是一阵凉风,比一开始更凉,然后又恢复沉闷,比一开始更沉闷,闷到雪楹觉得自己已经进入另一个世界。
八月十六的太阳早早升上了天空,逸尘迷迷糊糊睁开眼,觉得身体疲累至极。在他身边,楚薇仍然安静地睡着。她半靠在他怀里,浓密的乌发中露出一抹香肩。
逸尘头昏脑胀,觉得很奇怪,好像昨晚自己出去了,到了木桥就没知觉了,怎么醒来却还在这里。他轻轻推醒楚薇,楚薇瞧见逸尘的脸,她娇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失望。她道:“我还没睡够呢。”
逸尘镇定神色,拍拍她的肩,抽出自己被她枕在头下的手臂,道:“天大亮了,练功可不能荒废。你且歇着吧。”
他穿上衣服,出门前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楚薇,可她却转过身去了。
楚薇死死抓着鸳鸯枕,眼里不见了娇羞,全是悲愤。洞房花烛,是她一个人守着空枕熬过来的,却还要装作该发生的一切都发生了。当楚蔷在黎明时分扶着步履散乱,衣衫不整的逸尘回来的时候,她的心被掏空了。
手伸到枕头下,拿出一把剪刀,剪断一缕青丝,放入一只小巧的鸳鸯戏水红绣囊中。她原本准备将落红从白绢上剪下来,放进这个绣囊的。如今,剪断了青丝,便也剪断了一生期冀的白头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