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闪电撕空雷轰鸣（下）

萱儿瘪嘴一笑，将小瓷杯递给雪楹，口里挤出一句不咸不淡的话：“你以为个个都是你啊。”
“啊？”雪楹接过那只小巧的茶杯，放到唇边，挡住了一抹幸福的笑。
“要笑就笑吧。其实我说的那个某日，就是公子听说你找红珂姑娘聊自己喜好的那天。”
雪楹一惊，嘴里的茶差点洒出来，“他偷听？”
“他怎会偷听，直接站在门外光明正大地听就行了，反正极少有人能察觉到他。”
“那也是偷听！”
“呵？你有本事也跟他一样偷听去？”
雪楹低下头，坏笑着，其实她也有偷听过别人讲话，只不过很久没试过了，因为每次运功并不是毫不费力，听得越久，对自己损耗也越大。不过，这也算是跟他之间的共同点吧。
萱儿看着出神的雪楹，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本想多聊会儿，发现隐疾似乎犯了，胸口闷闷的，头脑也混沌起来，于是收拾好桌子，跟雪楹打了声招呼说：“我走了，味道不对就叫我。”
“嗯。”
雪楹目送萱儿出去，发现她的脚步似乎踩不稳，刚说话时，声音也微微抖着，难道，她生病了？于是，她也跟随萱儿出去。
萱儿刚到自己房间，望榻上一躺，胸口闷疼得她直冒冷汗，她寻思自己是为何患了这种病，好像没什么病因，在师父那时，师父天天送来强健身体的汤药给她，喝了那么多日子，身体应该更好了才是，怎么没来由地害了这么个不明来由的病呢？
胸口越来越闷，她简直呼吸不上来。萱儿扯开自己的领子，碧绿的衣衫滑落到肩膀两侧，露出雪白的秀颈，颈上戴了个精巧的坠子，是只佛手。
雪楹随后而至，看见疼痛难忍的萱儿，急忙跑过去安抚。
“闷，好闷，”萱儿喃喃低语。
“闷？我去给你开窗户。”
窗户一打开，倒不是清凉的江风，反倒一股闷热的水汽涌了进来，带着阵阵玉兰花香。
怎么是这样的构造？旁边是沐浴之处？雪楹本想砰地把窗户关上，里面突然传来一阵水声，像是什么被人从水里捞出来，不一会儿传来绣蓉说话的声音，似乎还隔着一道屏风，“你一身衣服肯定湿了，一会儿我扶他出去，你换一下，衣服给你搭在屏风上面了。”
“好。”
回答的人雪楹不熟，不过，她一想，应该就是那个杜琴师。
伴着玉兰花的清香，萱儿也好受很多，缓缓睡着了。
雪楹怕她着凉，还没来得及关上窗户，先回到榻前给萱儿盖了件薄毯，包住她袒露在外的皮肤，正好也留意到她脖子上的坠子，因为那只乌木所雕佛手实在太精巧了。
看萱儿安静地睡去，雪楹才回到窗户旁边，此时，水汽都散得差不多了，她能够看清里面的一切，但她知道此时有人可能正在还衣服，她头也不抬想迅速关窗，可能用力过猛，窗阁子吱嘎作响，里面的人转过身来惊叫道：“谁？！”
还未来得及整理好衣裳，杜弦与雪楹刚好撞见。雪楹的脸刷地红了，说了声“对不起，我不是要偷看。”立刻关紧了窗。
她看见杜弦衣襟半敞，他脖子上也挂了个坠子，挂坠子没什么，关键是，怎么那么眼熟，跟方才在萱儿身上的那只好像啊。
一晃，江面上铺满了夕阳的倒影，满江红光粼粼闪烁，船向前行驶，冲着夕阳的方向，看不到尽头。船后方倒是行来另一条船，规模较之画屏轩的这艘要小很多，造船所用的木料也明显逊色不少。
那船的船头站着一个人，伴着江上渐渐弥漫的雾气，看不清他的模样。楚薇在甲板上吹了一阵凉风，遂觉无聊。抽出榴火鞭，向水里打去，搅起阵阵带着红霞的水花，沾湿了她火红的裙角。
看着水渍晕开，那片裙角就跟沾了血一般，她不由联想到第一次换上红裙子的时候，姐姐在她旁边。
她不小心弄翻了一盆梳洗用的水，水洒在衣襟上，看上去跟血渗出来似的，把楚蔷吓了一跳。
楚薇也笑出声来，一想，自从阁主对她两姐妹委以重任以来，她们就聚少离多，这不，又好一阵子没有姐姐的消息了，也不知她找到那个人没有。
天色渐渐晚了，听见绣蓉在船舱里叫她用晚膳，楚薇遂站起身，朝里面走去，转身的瞬间，她看见江面上好像又多了一艘船，在那小船后面。
船舱内灯火通明，洋溢着饭菜的香味，大家一一坐下，还没怎么动筷子，坐着的五个人里，一下子走了三个，就剩下萱儿和楚薇。
她们俩面面相觑，思索着离开饭桌的人的理由。
雪楹的话还可以理解，说要去盛点粥，陪她哥哥一起用。那绣蓉和杜弦就有点让人难以理解了。
刚坐到席间，在明亮的光线下，雪楹一日疲累，上了船，都没怎么留意其他人，这会才发觉，绣蓉今日的打扮甚是妖冶，橘红色的对襟锦裙，陪着黑缎腰封，衬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十分夺目。
而杜弦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衣着打扮竟跟绣蓉十分相配，跟一对新人似的。绣蓉坐在杜弦旁边，离席前说，“你都知道了？”
在大家都不明所以的时候，杜弦回答了，“知道什么？”
“走！你跟我上面吃去，”绣蓉说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夹了满满两碗饭菜，抄起两双筷子，往楼上走去。
楚薇看着对面空空的座椅，说：“你主子在搞什么？”
萱儿双手一摊，“我也不知道。不过啊，最近很长一段时间，她对那位杜琴师都特别好。在他跟前说话都很少用吼的。”
楚薇扑哧一笑，“你主子八成看上人家了。”
“其实，我早这么觉得了。你是没看见她在杜琴师面前那股温柔劲，好几次我都想问她，装得累不累。后来我觉得没有问的必要了，她貌似挺发自内心的。”
“你敢问？她不吼死你才怪！”楚薇嚼了一口菜，又说，“诶？那，那位什么琴师怎么表现的？”
“他闷葫芦一个，一脚踹不出个屁来。天天闭着眼抚琴，两耳不闻窗外事。不过，我主子每晚过去淮音阁听曲，他倒是没反对。”
“这说明不了什么的！我看也就是妾有意，郎无情。不知道你主子知道后，会不会一脚把他踹下来！咱们盯着楼梯便是！哈哈。”
“薇门主你好没正形啊，倒不像蔷门主那般冷若冰山。不过，我看未必，相处这么久，他再迟钝也应该有点明白吧，你看方才，他不特意换了件衣裳，跟我主子穿的多配呀！”
“看着楼梯便知分晓，慢慢吃，别着急，”说完楚薇又夹了一口菜，细细咀嚼开。
画舫楼上的灯火较之楼下有些昏暗，朦朦胧胧的意境倒也让人迷醉。绣蓉和杜弦对坐着，半晌，二人也未动筷子。终于，绣蓉端起碗，杜弦也跟着端起碗，二人四目相对。
“你别看我！拿起你的筷子，低头吃你的。我说我的，”绣蓉心里有些不平静，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看杜弦碗里就剩下小半碗了，她才说，“你还真光顾着吃了！”
杜弦也没抬头，含糊地说：“你不叫我吃的么，我等着听你说什么，你也没说话啊。”他的都刚要抬起来，绣蓉立刻说道：“别抬头！看着你的碗！”
杜弦一惊，忙把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动也不动地看着自己的饭碗。
吞吞吐吐地，绣蓉说道：“你，你……你是不是喜欢我？”
杜弦猛地睁大眼睛，抬起头，惊愕地说：“啊？！”
“没听见吗？我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呃……”杜弦不知道如何接话，“其实我……”
“慢！先听我说！”绣蓉打断了他，“你要是对我没意思，怎么穿这件衣服？你看看我的，再看看你的，这是鸳鸯图案，没看见么？”绣蓉指着自己的襟口刺绣，又指向杜弦的。
“我……其实，这衣服是方才你给我搭在屏风上的，不是叫我穿上么？”
“我叫你穿你就穿啊，你没长眼睛没瞅见今儿个我穿的衣服吗？”有股怒气在绣蓉胸腔乱窜，她的声音明显放大了！
杜弦低头片刻，叹了一口气，缓缓说：“你目前……是……我主子。”
刚说完，他突然有点后悔，这种感觉之前从未有过，他有点摸不清自己的心意了，起初，他的确当绣蓉是主子，对于她的指示不敢得罪，到后来，他发现他对绣蓉的话，命令也好，关心也好，都无法拒绝，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就在这时，船外陷入一片漆黑，空气几乎凝滞，闷得让人心里发慌。
突然，一条闪电撕破天际，绣蓉的脸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映得苍白，她一动不动地盯着杜弦。
这道闪电似乎在她心里劈开道口子，里面怒火瞬间迸发，惊雷一般的吼了一声，手里的碗筷被狠狠摔在地上，饭菜撒了一地，里面夹杂了一个女人碎裂的心。
楚薇和萱儿都被这声“惊雷”给镇住，二人就这么看着绣蓉从楼梯上下来，满面怒容，她一冲就到了甲板上，纵身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