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楹妹子!雪楹妹子!”绣蓉的声音在桃林中四处回荡,却没有人回应。
绣蓉捋着裙边在桃花林中寻找雪楹,可脚步却不由地循筝声而去,几处桃花飘落,落红下,一人一身墨绿长衫,低头,抚筝。
绣蓉静静地站在杜弦旁边,在她身后,逸尘,楚蔷,萱儿立在桃树下。一曲毕,杜弦不紧不慢抬起头,“何事?”
“琴师有没有见到雪楹姑娘?”绣蓉轻声问。与杜弦四目相对,不知绣蓉自己是否发觉,自己脸上微微发烫。
“我一心弹琴,并未闻他事。”
听他这么说,看他认真的表情,绣蓉方要作罢,转身要去别处寻,可逸尘却站在那里,眼神清峻,丝毫没有挪步别处的意思。
不知为什么,萱儿也觉得这琴师的话中有所隐瞒,不能全信。楚蔷轻蔑地看着杜弦,似乎一眼就要将他看穿似的,眉眼妖娆一挑,轻哼一声,一小团蓝色物体就从她袖口飞出,穿进杜弦额心,消失了。
绣蓉大惊,想要拦在杜弦身前,可惜迟了一步,“楚蔷!你干什么!?他一点武功也没有,你这夺魂蛊如何使得?”
楚蔷一手将绣蓉推开,径自走到杜弦旁边,绣蓉仍要冲过去拦她,却被逸尘一掌吸退了好几步,楚蔷俯下身来,伸出食指点在杜弦额心,嘴里轻轻说着:“陆雪楹去哪儿了?”
杜弦眼神呆滞,摇了摇头。楚蔷将问题又重复了一遍,杜弦仍是摇头,表情较之刚才有些痛苦。
“陆雪楹哪儿去了?
陆雪楹哪儿去了?!
陆雪楹哪儿去了?!!”
楚蔷已近乎歇斯底里,点在杜弦额心的食指几乎把他的皮肤戳破,她的另一只手已经死死揪住杜弦的肩,他的表情越来越痛苦,眉头紧锁,双目紧闭,双唇微微战抖。
“好了!放开他!”逸尘一声喝令,楚蔷立刻抽回手,杜弦就势要往后跌倒,被绣蓉护住了。
楚蔷神色慌张地半跪在地上,对逸尘说:“属下失职,罪该万死!”
逸尘一步一步走近她,楚蔷觉得一阵彻骨的寒意袭来,冷冷地,逸尘说:“你失职也不是这一次了,我们的蔷门主难道已经炼不出有效的蛊了?我是不是应该给你另择一条路呢?”
楚蔷手心已经渗出冷汗,另一条路,只要眼前这个男人手掌一挥,这便是黄泉路了。
“起来吧。”
“阁主,你?”
”叫你起来你就起来,阁主自是饶了你了!”绣蓉站在一旁大声说,“公子啊,咱们是不是继续找?”
“不必了,刚才你喊了那么多声都没人答应,我估计其他的人也没看见”,逸尘又看向楚蔷,说,“你的人不是守在各个出口么?”
“是。”
逸尘摇了摇头,转而看向绣蓉道:“你召集轩里出来的所有人,挨个出口问,看她是否提前出山?”
“是。”
还是那块草坪,此时,地上的露水已经全干了,鲜艳的绿色将众人包围,除了画屏轩的人,多了一大群奇装异服的蚀蔷门门徒,他们各自的木质腰牌上分别刻着:蛇,蝎,蟾,蛛,蜈。
人群中,偏偏少了五个人陆雪楹,叶灵澈,程红珂,程碧浪,还有,蠢牛。
逸尘正诧异蠢牛会去哪里,只听楚蔷开始言辞激烈地责备她的属下:“你们一个个的都瞎了吗?养的狗就算见了生人也会叫两声;那几个会武功的暂且不说,蠢牛你们都看不住,找不见吗?他是个蠢……”
“够了!”没等楚蔷说完,逸尘不耐烦地打断了她,“起码,牛儿没有给我办砸任呵事,在叫他蠢牛之前,请你比较一下你跟他。”
正在这时,一个人一拐一拐地朝人群中央跑来,脸上痴痴地笑着,不带任何杂质的纯粹的笑。人群自然分到两侧,给他让出一条道,有些人嘴里的“蠢”字已经到了嘴边,想起逸尘方才所说的话,又给活生生咽了回去。
“公,公子!”
“牛儿,慢点!你的脚怎么了?”逸尘赶忙走上前去扶他。蠢牛还是傻笑着,忽略逸尘的问题,一边喘着气,只自顾自地说:“我,我,刚才,看,看到,到,神,神仙,哥,哥哥,了,还,还有,一,一,哦,不是,是,是,两个仙,仙女,姐姐,还有,有,个神仙,小,小,弟,弟弟。
他,他们飞,飞到,天上,上去了。牛,牛儿,好,好开心,见到这么,多,多的,神,神仙啊。”
这话听得大家一头雾水,画燕在绣蓉耳畔抱怨道:“这都说的什么跟什么哟!还在尘公子跟前掉了一地口水,恶心死了!”
绣蓉瞪了她一眼:“你少狗眼看人低!一边儿呆着去!”
正当大家还在绞尽脑汁将蠢牛那番话拼成整句时,逸尘淡漠一笑,长吁一口气:“终究抓不牢她,灵澈的轻功当世称绝,你们没有看到也情有可原。回杭州吧,轩里不能空太久。”
他正要走,楚蔷急急跟在他身后,感觉到她的气息,逸尘回过头来冷冷地说:“蔷门主的计策权等找到她以后再说吧,你先替去我办另外一件事好了,给我找到这个人。”
说完,他从袖口里掏出一张叠好的纸笺给楚蔷:“不管用什么方法,将他带到南屏山顶,剩下的,你妹妹自会知道该怎么做。”
走了两步,逸尘似乎犹豫了一下,又说:“最好别伤他,必要时可以施蛊,但你要保证这蛊有得解!”
“属下遵命!”
“带着你的人,走吧,不用跟着我。”
目送逸尘冷然的背影,楚蔷目光一滞,身上穿的水纹缎似乎也在一瞬间失去了光彩,她缓缓张开空余的那只手掌,一条墨线在掌心蠢蠢欲动,她皱了下眉,默默地将手掌攥紧,一声令下:“蚀蔷门,跟我走!”
“哥哥,谢谢你相信我!”在回杭州的小船里,雪楹握住了叶灵澈的手。
”兄妹之间不必这么客气,哥哥把你当作唯一的亲人,怎会不相信你呢?不过,我真没有想到逸尘会软禁你。”
叶灵澈十分不解,他与逸尘几乎是同一屋檐下长大,二人理应都把对方当作至亲兄弟,逸尘没有理由这样对待雪楹,或许他是想保护她的呢。
雪楹缓缓垂下头,心情十分复杂,几个月了,终于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气,终于不必刻意掩藏自己,她已经痊愈了,解开绷带缠绕的右手,已经完好如初,光洁如玉。
不过,伤愈的她却没有拒绝逸尘每次亲自端来的汤药,看着他的眼睛,就像受到蛊惑般听话。
一切都被他照料得很好,雪楹不止一次有过这样的念头,要是没有娘亲临终的嘱托,没有对凌羽煊的亏欠,呆在画屏轩里与逸尘相隔咫尺竟是这样安宁。
她想了解逸尘,这个男子神秘的背后终究背负了多少常人难以想像的悲伤,他的苦楚又能与谁人诉说。
现在,她也离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雪楹在心里默默的想,等找到下半阕飞雪心经,等与凌羽煊冰释,或许,她可以回到逸尘身边,倾听他的故事,只要他愿意敞开心扉。
看见雪楹慢慢凝眉,红珂挽着她的手说:“雪楹姐姐,我们自由了!你怎么反倒有点不开心?”
雪楹忽地抬起头,勉强地笑了笑,说:“不,不是不开心,只是我在想,如何……”
雪楹停顿片刻,思度怎样扯个理由将红珂糊弄过去。
“如何什么?”红珂问。
“如何找到凌羽煊。”
“找凌大哥做什么?”红珂突然笑了,“太好了!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啊?雪楹姐姐,浪浪特别想他,而且凌大哥看到浪浪可以走路说话,一定非常开心!他挺喜欢浪浪的。”
雪楹看着红珂,一脸疑问:“是么?”
红珂嘻嘻一笑,补上一句:“我觉得啊。你看,浪浪的名字还是他给起的呢!”
“这位姑娘,你弟弟会不会太早熟了点,这么点小鬼,知道想念为何物?”叶灵澈冷不丁插了一句话,“八成,是姑娘你想……”
不等他说完,红珂红着脸驳道:“才,才不是呢!就是我弟弟想他了!”
她一边看向碧浪,问,“对吧?弟弟?我们乐意!”
没等碧浪开口,红珂双手窝着他的小脑瓜,强迫他点头。碧浪委屈地看着雪楹,似乎在表示,我什么也不知道!
“好了,别闹了!红珂,说正经的,不是我不让你跟我一起,在这之前先问你一句,难道你不想回家么?
你和浪浪作了这么久人质,你爹肯定十分担心你们姐弟俩的安危。
你们要一路跟着我,少不了苦头吃,据我所知,这江湖上,贪恋飞雪心经的人不少,因此,想要抓我的人也不会少。
抓我,因为我有利用价值,故一时半会儿他们也不会害我的命,但你们就不一样了。
你也是姐姐,你可有想过其中利害?”
红珂安静地低下头,抿了抿唇,半晌,她才说:“好吧。雪楹姐姐,那以后有缘再见了。等到了杭州,我和我弟弟就继续北上回家,”她停顿片刻,“还有,如果你哪日见到凌大哥,帮我问候一声吧。”
“嗯,”雪楹点点头,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真的不应该再牵扯更多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