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的!!大清早叫魂啊!”
绣蓉的一声怒吼,似乎也让画屏轩的楼宇震颤了一番。
“砰砰砰……砰砰砰……”
急切的敲门声让朦朦胧胧中的雪楹瞬间清醒,她紧张得拉了拉被子将自己全身包裹起来,只把脸露在外面,警惕地问了一句:“谁?!”
一听门外的声音,雪楹松了口气,她两脚踢开被子,里头只着了一件亵衣,起床开门去了。
拉开门一看,红珂容光焕发,神采奕奕地站在门口,咧着嘴笑着。雪楹无奈地挤出一个笑容,又问:“今天怎么没带着你弟弟?”
“哈哈!”红珂简直乐开了花,半个身子已经高兴得朝雪楹扑了过去,“你看!”说着,红珂让出半边身子。
雪楹这会儿真笑了,她看见碧浪稳稳地站在地上,一只肉呼呼的小手扯着他姐姐的裙子;雪楹招着手说道:“难怪这么高兴,你弟弟会走路啦?来,浪浪,别扯着你姐姐,自己走进来看看!”
只见碧浪慢慢地松开了手,眨了两下大眼睛,看着雪楹,“……好。”
“他,他会说话了?!”雪楹惊喜地看向红珂,问,“会叫姐姐吗?”
红珂拼命点头,眼睛都笑成了条缝。
碧浪一小步,一小步,总算进到雪楹屋里,待红珂也进来以后,雪楹关上门,两个人开始逗碧浪玩。房里时不时传出笑声。
绣蓉一大早被吵醒,心里本就不快活,再一听打吵的人还在开怀大笑,心中的怒火又往上蹿了蹿,不喊出来,实在憋屈得难受;“画翠!!快给我打水来!!”
连着喊了两声却没人答应,绣蓉更是怒不可遏了。
“他娘的,人都死绝啦!”
她“嗖”地一声拉开房门,却看见萱儿端了一盆水朝自己走来,心里的火一下子被浇灭了。
“你回来了?什么时候?”
萱儿稍稍欠身,说:“主子,昨儿夜里,二更的样子。我在轩外喊了半天,翠儿来给我开的门。这不,叨扰了她半宿,现在她正睡得昏沉着呢。”
“进来说话。”
绣蓉一撩手,萱儿跟着一块儿进了屋。
“几个月不见,你清减了不少啊,怎么?你师父拉你干苦活了?”绣蓉捏着萱儿的手,问道。
“不但没叫我干活,还把我当神仙一样供着。”
“那为何瘦了许多?”
“哎,说来话长了,简短一点告诉您,”萱儿说到这,顿了一下,叹了口气,“哎,不知怎地,回去以后发现师父跟原来比变了好多,变得特别奇怪。每天说自己有罪,日不下百遍;还天天端药来给我喝,看我喝完了才走,每天,我什么事也不用干,唯一的正事就是喝药。所以,身上的油水都被那药刮得七七八八了。”
“是奇怪,为何要你喝药?你有什么病不成?”
“嗨,我有病的话,自己能探不出来?每次师父走后,我都悄悄地给自己把脉,很正常呢!”
“那你师父让你喝了三个月的药,就放你回来了?”
“是。”
“他平时没问你什么奇怪的问题吗?”
“也没有啊。不过,在我临走的时候他说了一句,要我快点找到我师兄,并带他一起回井然县。”
“你还有个师兄?”
“有,而且应该不少。我师父每次云游不可能不收徒弟。”
“那你知道你师父指的是哪个师兄?”
“师父说,他脖子上系了一条跟我这条一样的坠子,”萱儿说着,把那个小巧的佛手掏了出来。
“你师父没告诉你你师兄叫什么名字么?”
萱儿摇摇头,说:“师父从不唤名字,都是各人的号,说得久了也就把名字给忘了。”
“那你师兄号什么?”
萱儿思索了片刻,说:“瑟川。”
“得嘞,搞不懂你那师父,”绣蓉摆了摆手说,“那你就打听打听号‘瑟川’的人,要是没寻得个结果,索性也就不用去你师父那复命了。其实这样倒好了,你在我身边,一切更方便些,不像那几个笨丫头。”
萱儿忙摆手说道:“不不不,不行的。师父就给我三个月时间,说,没带人回去,我便危险了。”
“此话从何说起?你在我们这边,会有哪门子危险?你师父多虑了。”
萱儿皱着眉头说:“我也纳闷呢。不过,可能因为我是唯一一个从小在他身边长大的弟子,所以他才特别担心我的安危。不想那么多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井然县远郊,一泓清泉在一栋木屋前冒着泡,一个老翁站在泉边,眼神清远,嘴里喃喃道着:“老朽有罪,有罪。”有一穿着蓝色麻布,面容清秀的男弟子走到他身后,轻轻地说:“师父,您老别担心了。师妹会平安无恙的。”
“但愿她早日找到瑟川,带他一块回来,不然,三个月后药效发作,有她苦头吃的!”林敬堂深叹一口气,“老朽罪孽就更深重了。”
“澍景有个疑问,还望师父解答,”那弟子往前作了个揖。
“说来。”
“为何要找师兄?”
“他失踪已经有一段日子了,数月前,西域来了一帮人要挟我写出那张方子,就是有那悬蒲妖花的方子,还信誓旦旦地跟我说,她们在江南培植了一个人多时了,日后对付陆雪楹,还有漓泾阁,他是不可或缺的。”
澍景朝林敬堂走近一步,惶恐地说:“难道说,那个人是瑟川师兄?师父从何推断出来?”
林敬堂合上眼,说:“她们只提了一句,我便确定了。”
“什么话?”
“那人知道绿绮魔琴的下落。”
澍景顿时向后跌了两步,说:“那把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魔琴?”
“是,你瑟川师兄是琴魔的嫡亲玄孙。排下来,他是幻音山庄的第四代庄主。绿绮琴由庄主相继,虽说,幻音山庄业已消亡,但是那把琴却还藏在某处,随时可以发挥作用。”
“天呐!师父,要是师兄为西域玉蝴蝶所用,那整个中原武林不就岌岌可危了吗?”
“这正是为师所担心的,按着她们的话,你师兄恐怕已经被摄了心魄,所以我才出此下策,逼你师妹在三个月内找到他,把他带回来,好让他迷途知返啊。”
“那,要是师妹果真在三个月内就找到了瑟川师兄,他又凭什么跟师妹回来呢?”
“等他看见萱儿脖上系的佛手自会跟她走的。”
“此中又有何缘故?”澍景又问。
林敬堂摇了摇手,说:“为师乏了,你先退下吧。”
澍景心领神会,躬身退下了。
此时,画屏轩里准备出游的人都站在前厅了,红珂一手牵着碧浪,紧挨着雪楹站着,逸尘也十分自然地站在雪楹的另一边。
红珂眼珠子滴溜溜地将这群人扫了一圈,吃惊地发现有个长相丑陋,还有点驼背的人站在绣蓉旁边,绣蓉还牵着他。红珂拉了拉雪楹,悄悄地说:“那人是谁啊?”
顺着红珂的目光,雪楹看了一眼,平静地说:“他们轩里的都叫那人‘蠢牛’。”
“干嘛带他去?看着怪碍眼的,”红珂说。
突然,听到逸尘清了清嗓子,红珂吓得赶紧闭嘴。
只见逸尘朝蠢牛招了招手,温柔地唤他:“牛儿乖,过来这里。”
蠢牛笑开了花,一颠一颠跑到逸尘旁边,周围的几个姑娘看他那滑稽模样都捂着嘴嬉笑着。
“公,公子,牛,牛,牛儿好久,没,没有,出去,玩,玩了。公,公子,真,真,好啊!”蠢牛站在逸尘面前,拍着手说。
红珂皱着眉看着蠢牛,又摇了摇雪楹的手臂说:“他不但丑,还是个结巴啊。这尘公子怎么对他态度这么好?”
雪楹笑而不语,其实她自己也很费解:一个冷若冰霜的人为什么会对这个蠢牛这么温柔,逸尘心里究竟……哎,懒得去想了,他本来就很爱玩神秘不是么。
“出发吧。”
逸尘说完,最先迈开了步子,他左手牵着蠢牛,右手却有意无意地从雪楹的左手边擦过,他好像感觉到雪楹的手冰凉,眼睛回过来看了雪楹一眼,毫不犹豫的把她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暖暖的体温包住了那块冰,雪楹想要抽回手来,他却怎么也不放开,直接一路拽着她进了马车。
逸尘乘的这辆马车,车厢里十分宽敞,里面只坐了三个人;绣蓉带着剩下的人坐到另一辆马车里,车厢被挤得满满当当的,拉车的那两匹马看着也是十分辛苦,大口喘着粗气。没一会儿,逸尘那辆车就领先绣蓉她们二里远。
“主子,咱们要不要叫车夫快点赶上公子他们啊?”萱儿对绣蓉说。
“赶个屁!这样咱们反倒自在,”绣蓉白了萱儿一眼,又对旁边几个姑娘说,“你们几个难得出来闲逛,各自应该很高兴吧?正好,杜琴师跟着咱们一路,他奏琴,你们几个拿几首好曲儿来唱与大家听听。”
画燕,画翠,画莺兴奋得不能自己,绣蓉话音刚落,都抢着挤到杜弦旁边坐着,红珂本就不想参与,搂着碧浪坐在角落里。
绣蓉眉头一皱,声音突然变大:“他娘的!挤什么挤!都给我起开!就这么大点地方,坐远一点未必听不见琴音不成?你们仨,挨着门口坐就成。”说着,绣蓉微微起身,等画燕她们坐到门口,她自己却坐在了杜弦旁边,眼睛看着杜弦,神情好不温柔,声音也弱了好多,“好了,你们开始唱吧!”
杜弦缓缓闭上眼睛,手指抚在琴上,铿锵错落,伴着几个女儿的歌声,丝丝绵绵;车外面的行人都纷纷停下脚步,待听不见了才舍得离开。
太阳已经不再耀目,橙红的光斜斜的铺撒在大地上。
逸尘他们已经出了杭州城,在城门口等了好一阵子,终于看见绣蓉坐的那辆马车晃晃悠悠驰来,过了片刻,终于到了跟前。逸尘不耐烦地下车,撩开绣蓉那边的车帘,冷冷地说:“照你们这速度,要几日才能到?”
看见绣蓉欲言又止的模样,逸尘问:“有话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