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沥沥冰雨载愁归（下）

“还要狡辩，我亲眼看到你和那谁站在画摊前，有人给你们在作画，你不是还想否认吧？
不过这好像也不关我事，这只让我明白你的心情好过我的一千倍！你做了那么多违心的事怎么还会好过？我真不懂。我什么也没做错，为什么这么狼狈？我也不懂。
不过，我也不需要你给我答案，因为你说的都是假话！”凌羽煊怒视雪楹道。
“羽煊哥，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雪楹满脸泪水，着急万分。
“相信你什么？你将我带进一个又一个圈套，只为得到那该死的《飞雪心经》，陆雪楹，我不想跟你多说了，我只想问你一句，你把我妹妹弄哪里去了？”
凌羽煊咬牙切齿地说着，眼神冰冷，充满敌意。
“你妹妹？你妹妹不见了？她不在你家？我不知道啊，我连她的面都没见过，”雪楹忙着解释，但从凌羽煊的表情上来看，他一个字都不信。
一声冷笑，凌羽煊道：“我真小看你了，陆雪楹。做了那么多亏心事还能装得那么的我见犹怜。你别在我面前哭，我看不入眼！说！我妹妹呢？我妹妹呢？”
他说着说着，双手狠狠扣在雪楹肩上，手指简直要抠进她的肉里，雪楹没说话，拼命地摇头。
这时，几滴冰冷的雨打在地上，渐渐地，雨势大了起来，雨滴里还夹杂着冰花，洋洋洒洒凝固这冬天剩下的最后一点暖意。
头发湿了，睫毛湿了，雨水顺着落到脸上，混着泪水一起滴在衣襟上，雪楹泣不成声，凌羽煊还在使劲摇晃着她，逼问着她，几乎把虚弱的她摇散。她丝毫不反抗，也没有力气反抗，嘴里不停地喃喃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雨水将她二人淋透，冰凉彻骨，雪楹冷，浑身冷，包着纱布的脆弱的右手在凌羽煊的力道下再次崩裂，血水浸透纱布，在雨水的冲刷下流到雪楹素白的裙褶上，婉转蜿蜒一只悲伤泣血的凤凰。
凌羽煊在雨里狂吼着：“你别说你不知道！我不相信！我一个字都不相信！把妹妹还给我！还给我！”
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雪楹也感觉不到疼痛了，双手打开凌羽煊扣在自己肩上的手掌，一连退了好几步，嘶喊道：“够了！
凌羽煊！你够了！”
强着最后一点力气，雪楹扯着嗓子喊：“我真的不知道！你要我说什么！说什么啊！”
接着，她瘫倒在了地上，撕心裂肺的哭。
凌羽煊眼里，她就像一片羽毛，脆弱得连呼吸一下就会永远离去。她的手，怎么流了那么多血？雪白群褶上的那一大片红，红得触目惊心。
真的误会她了吗？可是那身形，那只白玉笛，还有她独有的梨花香，怎么会错？一定是她又在装可怜，骗取同情。
“我妹妹呢？”凌羽煊声音温和了许多。
雪楹摇了摇头，动作极其轻缓；忽然，她趴在地上，一点点，一点点朝凌羽煊爬过去，身后留下一道血痕，冰冷的雨水狠狠地拍打在她身上，她双手抓着他的鞋，抬头看着他，喘着说道：“羽煊哥，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我会尽力帮你把妹妹找到的，跟我回去，先把的你的伤治好，好不好？求求你。”
“滚开！”凌羽煊抬脚将她甩开，“我不会再相信你。我不会给你机会再折磨我了！陆雪楹，以后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说完，他转身离开，身后雪楹吃力地喊着，可声音却近似蚊鸣，“不要走，不要走，让我还债，让我还，羽煊哥，求求你了！”
凌羽煊竟然真的停下来了，他跑到雪楹面前蹲下，扶起她，怜惜地问：“你要怎么还？拿什么还？我现在要我妹妹，你能还吗？”
雪楹见他回心转意的样子，挤出一抹微笑，说：“我会还的。你要我做什么，我给得起，我就给。但是，你要好好把药吃了，把伤养好，行吗？”
“如果我好好吃药，你能都听我的吗？”
“能。”
逸尘带着油纸伞出来找雪楹，终于在一条巷子口看到了她，她躺在泥水里，凌羽煊蹲在她旁边。
逸尘眉头紧皱，大步流星走过去，一把将凌羽煊拉开，将伞丢在地上，双手抱起雪楹，头也不回往画屏轩走。
“等等，”雪楹说。
“你别说话了，”逸尘一边阻止，脚步并没有放缓。
“不，”雪楹在他怀里挣扎着，“你不让他一起回去，我断然不会回去的。”
逸尘并不理会，继续走着。
突然，逸尘停了下来，声音有点颤抖：“你干什么？！”
雪楹不知什么时候把发簪抽了下来，用尖端指在自己喉咙口，说：“你让不让？”
逸尘也没别的办法，点点头，只得依着她。他转过身冷冰冰地对凌羽煊说：“走！”
回到画屏轩，逸尘又是一夜不合眼守了雪楹一夜。
第二日，除夕。
画屏轩今日不迎客，可轩内的人没有一个高兴的。
逸尘，绣蓉是担心雪楹的身子。
别的一众姑娘，下人都被凌羽煊的脸给吓着了。
今夜的年夜饭，估计只有凌羽煊一个人吃得香。
“你醒了？”逸尘关切地问雪楹。
“他呢？”
“你先把这个吃了。”
“什么东西？”雪楹看见逸尘拿出了一颗小药丸，清香四溢。
“你吃了就是，吃了它你才有力气去找他。”
逸尘捏着雪楹的下巴，将药丸塞了进去，又端起碗给她喂了几口水。将碗置于桌案，逸尘犹豫着说什么，满脸愁容，踱了几步，终于坐到雪楹旁边，问：“你爱他？”
雪楹将脸别过一边，泪水又流了下来：“我欠他。”
逸尘也没再多坐，离开了，走的时候告诉雪楹，怕凌羽煊吓着别人，安排他住在后院草叶阁，比较偏僻，一般鲜有人会去。
那晚，雪楹匆匆吃完所谓的年夜饭，担心凌羽煊一个人吃不好，又到厨房拿了两盘凌羽煊爱吃的菜，和满满一碗热腾腾的米饭，放到朱漆木屉里。
她点了个灯笼，只身前往草叶阁，天气冷，雪楹怕屉子里的饭菜凉了，一路小跑着。
叩开了房门，她微微喘着气，对凌羽煊说：“委屈你了。羽煊哥，来，你看，我给你带了油焖狮子头，酱蹄髈，还有热腾腾的米饭快吃吧！”
凌羽煊“嗯”了一声，接过木屉搁在一边，雪楹把饭菜都端出来摆在他面前。
二人各自坐下，又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雪楹先打破了沉默，故作轻松地问：“羽煊哥，这一个人住，很无聊吧？你看，把伤养好了，大家肯定对你的姿色顶礼膜拜呀！你说是不是？”说完，还傻笑了一声。
凌羽煊冷冷地回应道：“是挺无聊的。要不，你今晚给我送两个姑娘来作陪吧。一个人躺在床上，孤独寂寞的很！”
雪楹一怔，“呵呵，羽煊哥，你说笑吧。你哪看得上这里的庸脂俗粉呢？”
“这里好像不全是庸脂俗粉吧，我记得我见过一个挺脱俗的，那个舞姬，气质有点像你啊。”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听不懂我的意思？你给我找个像你的那个舞姬，还有一个，你给我挑，诶，对了，今天在门口骂我的那个长的也不错，就这俩吧，能满足我不？”凌羽煊歪着嘴，玩味地说。
愣了一会儿，雪楹实在不知作何表情，忽地笑了，“你笑什么？！”凌羽煊觉得奇怪，他没有发觉雪楹笑中带泪。
“没什么，我不帮你找的话，你会怎样？”
“不治伤！明天告辞！”
雪楹心里一紧，看着他在狰狞中扭曲的脸，难忍自己的愧疚。半晌，她咬牙回答道：“好，我给你找，你等会。先好好把饭吃了。”
“我会的，你快去吧！”凌羽煊端起饭碗，眼神送客。
等雪楹把门合上，他将饭碗连着两盘菜直接从后窗扔出。
这厢，绣蓉还在跟众姑娘们开心地吃着饭。雪楹披了一身寒意，将她拉扯到一旁，跟她转述了凌羽煊的要求，绣蓉立刻火冒三丈，咆哮道：“他娘的以为他是祖宗啊！凭什么！妹子，你怎么就答应了呢？！”
雪楹难过地低着头，这是绣蓉头一次看见她如此地局促不安：“我，我没别的办法。绣蓉姐，这是我欠他的。不还，我这辈子也不会好过，而且，他现在这么对我，肯定是有什么误会，我必须留着他，这样才有解释的机会啊？”
“妹子，不是姐不支持，这事必须你自己想清楚了，你愿意吗？真的愿意吗？”绣蓉拉着雪楹的左手，轻拍着问。
“我怎么可能愿意。但是不愿意不代表不能同意。我答应过他的。绣蓉姐，拜托了，”雪楹合掌作祈求状。
“好啦好啦，小心你的手！别再伤着了，你不知道我们阁主有多担心你。没见过他这么对一个人。等吃完了饭，我找絮烟和画燕谈谈。”
“谢谢你了！那我回房了，”雪楹黯然走向扶梯。
“你吃饱了吗？看你吃得那么匆忙。要不要遣人给你送点心？”绣蓉伸长了脖子问道。
雪楹走着回头说：“谢了，不必了。”
寂寥的背影消失在转梯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