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沥沥冰雨载愁归（中）

逸尘从雕花衣柜里拿了一件银鼠小袄，走过来替雪楹披上，在她心口前绑了个结，又说：“明天就过年了，趁着今天这雪还没下来，我带你出去逛逛怎么样？看看杭州的风土人情。你来了一些日子了，还没好好逛逛吧？”
雪楹一听，是啊，这么个灵秀之地，自己还没怎么好好体会呢，而且快要过年，外面肯定很热闹，在屋里反而会越待越闷，自己的状态调整好了，才有力气去找羽煊哥。
“好，也叫上绣蓉姐吧。让她陪我挑几件新衣裳，过年都要穿新衣裳的不是吗？”雪楹忙说。
“就你和我，那个，绣蓉她，还有别的事张罗，画屏轩过年也要张灯结彩，这些都得她置办，”逸尘说。
雪楹表情稍微有点别扭，逸尘戏谑道：“怎么？你不相信我的眼光？未必我的眼光还及不上绣蓉么？我看她天天穿衣打扮十足一贵妇，怎么？你也想当贵妇？可是你这身材比例似乎还……”逸尘的眼神故意在雪楹身上上下扫荡着，余下的话被雪楹瞪回去了。
这人竟然还会开玩笑，看来，他并不是个闷葫芦嘛，跟他逛，应该也不会太无聊。
“好吧！你先出去，我换衣服。”
过了半天，雪楹还不见出来，逸尘敲了敲门，问：“好了没有？”
里面传来雪楹有点不耐烦的声音，“等会儿啊！你用一只手穿衣服试试？”
逸尘抿嘴一笑，眼神邪魅，说：“需不需要人帮你？”
“不用！！”雪楹朝着门瞪了一眼。
逸尘想到那日在青蒲斋给雪楹渡真气，衣衫滑落，她羊脂美玉般光洁柔滑的肌肤展露在他眼前，她的冷汗凝结在皮肤上，就像荷叶上的露珠，逸尘当时生怕他滚烫的手掌会融化这片温润，几乎不敢放在上面。
终于，她出来了，他也停止了多想。
又是一袭素白衣裳。
在他印象里，雪楹似乎没穿过亮色的衣服。
“哎呀！雪楹妹子，怎么大过年的你穿那么素啊，走，姐带你买新衣服去！”绣蓉一出房门看见雪楹，就喊了出来。
逸尘连忙说：“你不是要置办轩里过年用的物什么？”
“那个啊，我昨天就……”绣蓉机敏地看见逸尘递来的眼色，立马改口说：“就开始准备，不过，多亏公子提醒了，要不然我都忘了，我还没完全准备好，我这就回屋看清单去，少什么赶紧添上，你们去逛吧。”
前脚刚踏进屋，绣蓉又转过脸来看向雪楹，道：“雪楹妹子，公子眼光很好的，你只管往好里挑，他付钱！”
雪楹张口要说什么，绣蓉噌地进屋了。
她白了一眼逸尘，下楼去了。
二人来到街上，果真处处张灯结彩，一派喜庆祥和之景象。逛了半日，逸尘手里拿满了东西，只要是雪楹多看了一眼的，他通通买下。
可能还是因为身上伤还未痊愈，雪楹已经感觉十分疲惫了，拉着逸尘说要回去。逸尘自然应允。
回去的路上，经过一家画摊，老板是个小伙子。雪楹在画摊前停下脚步，目光被一副《竹林清溪品茗图》吸引了。
竹林清溪，像极了幽渌山庄里面那景致，品茗人的生活好闲适，好恬淡，她不由心生向往。看着她慢慢欣赏那幅画，逸尘早想问了价钱就买下，但又怕打扰了她。当她正要走时，他才问：“喜欢吗？”
雪楹看着他，眨了眨眼。
“老板，这画多少钱？”逸尘问。
“不要钱，”那小伙子看到了雪楹，几乎没有犹豫，就说了。
“怎么说？那我现在可以取画吗？”
“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
“说。”
“让我画一画这位姑娘。”
“小楹，我们走！”逸尘二话不说，拉着雪楹就要走，不料，却被她挣脱了。
“你这么喜欢那幅画？”逸尘问。
雪楹点点头，说：“他爱画就让他画呗，江南果然多才子，今天遇上一个，也是我的荣幸，况且我真的很喜欢这幅画！真希望我就是那画里的人。”
见逸尘没有阻止的意思，她又问那小伙子道：“我要怎么做？眼睛要看向哪里？”
“姑娘，你站着就好，什么也不用做，能将你记录在我的画里，才是我的荣幸！眼睛的话，其实你看哪里都无所谓，不过，我建议你看着我的眼睛，这样，画出来的效果，赏画人一看就像是你在看着他，会比较传神。”
“好。”说完，雪楹就注视那小伙子的眼睛，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小伙子一改往日下笔顺序，直接从雪楹的眼睛开始画，她美得不像凡人，尤其是那双眼睛，纯净得就像水晶。
雪楹，逸尘站在画摊前，画摊老板挥动着画笔。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宽大的帽沿遮住了左半边脸，他从巷弄里探出半个身子看到这幅场景，真真神仙眷侣啊！不由地攥紧了拳头。
刚把雪楹的眼睛画在纸上，小伙子被她盯得竟然脸红了，逸尘在旁边早就看不下去了，一见此景，一把拉过雪楹，取下那幅《竹林清溪品茗图》，一眨眼消失在那小伙子眼前。
小伙子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两个人都不见了，连忙放下笔跪在地上，手捧着画着雪楹双眼的画纸，拜服老天道：“多谢老天保佑，神仙降临，神仙降临啊！我定将这双慧眼珍藏，不让凡尘铜臭气沾染。”
“你干嘛不让他画完，你这不是抢么？”回到画屏轩屋内，雪楹嗔怪逸尘。
“不喜欢你被人这么看着！”
“你这是什么理由？简直荒唐！”雪楹睨他一眼，突然，一手推在他胸口上，把他往外推，说，“你出去你出去，我还不喜欢被你这么看着！”
“啪”地一声，关上了门。
午饭后，天还是昏沉沉的，雪楹想，反正这雪一时半会儿也下不下来，干脆再出去溜达溜达，反正再不和逸尘一起了，刚刚跟他出去走了那么半天，路上的女人总用一种愤恨的眼神看着她，叫她特别不自在。
出了房门，走在楼梯口，正要扶着栏杆下去，就听见画燕在门口叫骂，“哎呀！鬼东西！死开点！吓死姑奶奶我了！长成这样就别出来吓人，这都要过年了，叫人心里好不痛快，给你祖上积点德吧！滚远点！”
“你怎么了？这么大动肝火。”画翠走过去，一手搭在画燕肩上，轻拍着安慰她。
“哎哟喂！你不知道，刚刚来的那个鬼东西，就那个，那个，黑斗篷那个，你看。”
顺着画燕指过去的方向，画翠看了一眼，反而笑道：“我说姑奶奶你眼光是有多高？这么俊美的男子竟然会把你吓成这样？不至于吧？你是怎么了，真真不懂你的审美。”
“哎呀！翠儿，你是没看见他的左脸，我的妈，太吓人了。他刚才本来要进去的，从我左边，我乍一看他露出来的右脸，真好看，然后就拦了一下他，想搭讪搭讪呗，这一搭讪可亏死我了，我现在肠子都要悔青咯喂！你知道吗，这该死的风一吹，他帽子滑脱了，那边脸露了出来，你是不知道，真把我恶心到了，我刚吃完的午饭差点没吐出来！”
“你太夸张了吧？是有多恶心呢？”画翠问。
“你还非逼我回想。好吧，多一个人分担我的痛苦也好。”
“别！你别说了！”画翠忙捂住画燕的嘴，却被她挣开了，画燕赶紧说了出来：“你不想听，我就更得说！去过茅厕吧？见过底下那蛆虫吧？他那半边脸上就像爬满了蛆，只有眼睛是好的。你说吓不吓人！”
“哗！”地一声，画翠呕了出来，画燕忙拍着她的背说：“哟呵，你至于呢么？你这就听我说还没亲眼见着呢，就这样了？！走走走，带你去洗洗！”
雪楹听见这么个故事，赶紧追了出去，喊着：“羽煊哥，是你吗？你要回来找我了是吗？”
看见雪楹追了出来，那个穿黑色斗篷的人飞奔而去，跑得太急，帽子又滑落了，大街上看见他的人都吓得腿脚一软，滚到路边，嘴里直呼见鬼了。
追了不知道几条街，雪楹几乎丧失了所有力气，听见她急促的喘息声，那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终于停下了。
雪楹累的弯下腰，左手撑着膝盖，喘着说：“羽煊哥，是你吧？我知道是你！你终于肯听我解释了？”
那人缓缓转过身，他也没再把帽子戴上，先是右脸，雪楹再熟悉不过的了，她正开心凌羽煊回心转意，等他的脸完完整整展露在她面前，雪楹再也笑不出来了，泪水马上盈满眼眶；她朝凌羽煊走去，站到离他不到一尺的地方，伸出左手想去轻抚他的左脸，说着：“羽煊哥，你疼吗？”
凌羽煊扯出一抹笑容，但语气却异常冰冷，“疼，很疼！这里更疼！”说着，他的手狠狠拍打自己的胸口。
他一步一步靠近雪楹，雪楹一步步后退，他逼问说：“陆雪楹，你还会关心我疼不疼，这让我真的很意外！真会装。我看你最近过得很自在呀！刚刚还叫人给你画《神仙眷侣图》吧？”
雪楹一脸茫然道：“什么？什么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