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楹说完,头虚弱地偏到一边,陆众轻轻摇着她,不让她昏过去,一边说:“姐,不要了,我们不要了,你都这样了。”
雪楹费力地摇了摇头,以示不同意。
“那你歇一会儿行吗?你这样怕撑不住啊,”陆众心疼地说。
雪楹还是摇头。陆众无奈,只好答应了。
“那好,我扶你,慢点。”
雪楹在陆众的搀扶下坐在崖边,她微微扭头用极其微弱地声音对陆众说:“众儿,帮我把断烟索换到这只手上来。”
说完,伸出完好无损的左手,缓缓闭上眼养息。
“嗯。”
陆众绕到雪楹右边要取断烟索,看见他姐姐的那只右手,陆众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几度哽咽:“姐姐!!你的手……你这样还要运功?!不行啊,你会有性命危险的。”
雪楹双眉紧蹙,摇着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快——给——我!”
陆众咬着唇,慢慢蹲下,不知怎么下手,因为雪楹的右手已经血肉模糊,不知道那妖花到底吸了她多少血,整个右手手掌的皮肤都崩裂了,断烟索和半凝固的血肉绞合在一起。
轻轻托起雪楹的右手手背,陆众已经泪水肆意。
“姐姐,你忍着点。”
皮肉分离的声音,紧接着就是雪楹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喊。她额上的汗珠顺着惨白的脸颊滑落,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陆众捧着沾染雪楹血肉的断烟索,一时慌得无所适从。
“众!给我啊!”
雪楹咬着牙,坚忍着说。
颤抖着,陆众含泪将断烟索交到了雪楹的左手上。
一瞬间,悬崖上,镀染着太阳的金光,艳红的花朵漫天飞舞,落在雪白的大地上,殷红似血。
陆众哭着将悬蒲花收在绢袋里,满满一袋,似乎还散发着雪楹的体温,散发着腥甜的味道。
这哪里是一袋花,这分明就是一袋血。
“姐姐!姐姐!你还好吗?你应众儿一声啊!姐姐!姐姐!”
陆众抱着那袋花,跪倒在雪楹旁边,她整个身体已经瘫倒地上,只有微弱的气息。
“姐姐!千万别睡着,我这就背你下山,别睡着啊!”
陆众将雪楹背了起来,把那袋子系在要带上,往山下走去。一边走,一边喊着雪楹的名字,唤她姐姐。
雪楹的体温越来越低,陆众愈发担心,一刻也不敢耽误,忘记一身疲惫,急速下山,差点乱了灵蛇步步法。
突然,一个穿着暗紫长衫的男子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他看起来跟凌羽煊一般年纪,束发于头顶,插一简单乌木簪;看他身高,比凌羽煊矮半个头;其眼神如鹰隼般锋锐刺人;右手持一柄剑,剑柄乌金锻造,剑锋看似很钝。
“你是何人?”陆众往后退了两步,警惕地问道。
那人打量着眼前的少年,眉眼俊秀,英气逼人,不过还是透着一股稚气。
“哈哈,”那人摊手一笑,“你还不配知道!”
“请让开!”陆众走到那人面前,虽然比那人矮了半个头,但也毫不畏惧。
“凭什么叫我让开?只准你们下山,不准我上山了么?幽渌山庄的人口气真不小啊!”
“既然你知道我们是幽渌山庄的,那就识相点!”陆众踮起脚,上前道。
“哈哈,我们在江湖上应该可以平起平坐吧?小兄弟,按长幼,你还得称我一声世兄,我为什么要识相点?”那人戏谑着说,用剑柄指着陆众。
陆众“哼”了一声,把头扭到一边,他感觉到雪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绝对不宜拖沓下去,于是想要绕道过去,没想到那人伸出剑,又把他们挡住了。
陆众狠狠瞪了那人一眼,说:“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那人歪嘴一笑,道,“就想借你背上的人一用,哎,你先别拒绝我,我可是有办法让她恢复如初哦。”
“哼!不需要!你让开!不然我不客气了!”陆众恶狠狠地说。
“是吗?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不客气,”那人说罢,微抖手腕,一声闷响从剑身发出,震得陆众耳膜微疼。习武之人都知道,这是在显示内力纯厚。
陆众心里着急了:这下可怎么办?以自己的实力,绝对不是这个人的对手,姐姐又受了重伤,这……
正在想不出对策之时,一声温和沉稳的声音传来:“韩墨公子怎么这么不客气呢?赤岩山庄少庄主口气也不小嘛!可否给我个面子,放过这对姐弟?”
“逸尘!”那人冷笑一声,“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此路为我上山下山所必经。我正要下山去,你别挡路。”
“哼!口气不小,不愧是堂堂漓泾阁阁主,要是小弟不想让路呢?”
“那就轮到我不客气了,”
逸尘表情十分冷漠,但嘴角仍挂有一抹笑意。他双手背在身后,稍稍运功,在身后以掌正对韩墨。
没多久,韩墨就觉得脚下失衡,几乎没站住跌下山去,好容易保持平衡了,他用剑指着逸尘,狠狠地说:“你使了什么阴招?”
“这不关你的事。就凭你那点内力也敢出来招摇,是不是为时过早呢?韩庄主竟然能放心?”逸尘说得不急不缓,笑里藏针。
他摊开一只手,冷冷地对韩墨说:“请!”
“哼!”韩墨甩袖而去。
“你?”陆众疑惑逸尘怎会出现在此,正欲问却被逸尘打断。
“把她交给我。”
口气坚定,眼神温柔怜惜。这跟传言的冷面阁主判若两人。
看样子,不管陆众拒绝与否,逸尘是不会理会的。
陆众轻轻放下雪楹,逸尘没等雪楹脚尖挨地,就将她打横抱起,往山上走去,陆众一路跟在后面。
到了南屏山顶,青蒲斋外面,逸尘转身对陆众说:“我可以渡真气给你姐姐为她续命,但是我这没什么药材,你能否去一趟井然县,找一位林敬堂大夫要几味药材给你姐姐治病,待会,我会让人送方子出来。”
说完,逸尘抱着雪楹进去了,顺手关上门,将陆众隔在外面。
陆众顿时火冒三丈,使劲拍着门叫喊道:“喂!有你这么待客的吗?我跟我姐姐一起的,你这算什么意思?你把我关在外面,是不是要对我姐姐不利,开门!给我开门!快——开——门!”
陆众一刻不停地拍着门,门板简直要被他砸烂,正当他要伸脚踹门时,门开了,一位面容姣好,身材妖娆的姐姐出现在陆众面前,是楚薇,她仍旧一身火红衣裙。
“你是谁?!”陆众凝眉问道。
“小兄弟涉世未深,自然不知道我是谁。没关系,这不重要,我家公子要我交给你这个,还吩咐我陪你去一趟井然县。”
说完,楚薇将一张还散发墨香的方子交到陆众手里。
“你,你家公子不会对我姐姐怎么样吧?”
“给她治伤而已,还能怎么样?!”楚薇淡淡地说。
“治伤要怎么治,我姐姐可是失了不少内力,散了不少真气。他能行吗?”
楚薇微微一笑,说:“我说小兄弟,你是不是太过啰嗦。我家公子从不干没把握的事情。你大可放心。可以走了吗?越快把药材带回来,对你姐姐越有利。”
“那,你能告诉我,他要用什么法子渡真气给我姐姐吗?我听说过一种邪功,跟换血差不多,不会真的这样吧?我姐姐再失不得一点血了,”陆众紧张地揪住了楚薇的衣袍。
“这种我还真没听说过,我们公子渡真气时应该会把你姐姐的上衣褪去了。然后,就简单了。”
“什么?!脱衣服?!不行!不行!我要进去!”
陆众说着说着,一头要扎进青蒲斋,可是腰间一紧,低头一看,一条赤金长鞭缠绕在腰际。身后传来一声:“别耽误事!”
楚薇微微使力,陆众就招架不住,被她拖着下了山。
山间回荡陆众声嘶力竭地呼喊:“你是女魔头楚薇!!放开我!放开我!”
……
逸尘看见雪楹的脸色好了很多,终于舒了口气,揉了揉疲累的眼睛,又叹了口气,心想着:早知道回来会看见凌羽煊这般形状,就让她在青蒲斋多住些日子了。哎,非要闹着回来不可,这下,她和凌羽煊……哎!
逸尘轻轻掩上门,又在门口徘徊了一阵,心里有个疑问始终得不到解答,林敬堂为何会要雪楹她们找悬蒲花。
作为“医仙”的他,明知道悬蒲是种妖花,得在正午喝饱人血才会开放,失血之人必定元气大伤。
雪楹还在那个时候运功动用断烟索,要不是她内力深厚,早就没命了。
林敬堂素来救人行善,不分帮派,不分好坏,也从不涉足江湖纷争,这次,难道他被人收买要加害雪楹?
逸尘沉吟道:“林敬堂,林敬堂,看来等雪楹完全康复,我得登门造访井然县了。”
这时画莺跑上楼,将绣蓉从房里喊出来,说:“绣蓉姐,轩外有个老头子要找萱儿,说有急事!我们怎么也赶不走,他穿得破破烂烂的,挡在门口真的影响生意。”
“他说他叫什么了吗?”绣蓉问。
“呃……没问,”画莺挠了挠脑袋,说,“哎,就以为是个臭要饭的,做什么问姓名来由。”
“你他娘的图省事儿,尽给我添麻烦!好了好了,先滚下去,我理理头发就下去。让他等会,”绣蓉吼着,拿起梳篦。
画莺嘟囔着嘴,又咋咋呼呼地下楼了,嘀咕着:“人家分明要见萱儿,又不是见你,你理哪门子头发!哼!”
绣蓉带着萱儿下了楼,一看,二人惊呼:“您怎么上这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