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尘一手扶着雪楹,一手推开房门。
里面桌案旁坐着一个人,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雪楹难掩欣喜叫了一声:“羽煊哥!”
逸尘在她耳际提醒道:“楹儿,不要太过激动,不然……”雪楹顾不得他说完,已经扑到桌案边,一双凤目期盼地盯着凌羽煊,笑着对他说:“羽煊哥!我说到做到吧!谢谢你等我!”
在雪楹扑向桌案的时候,凌羽煊闻到了淡淡的梨花香,心里不由一紧,真是思念多日的芬芳啊。等雪楹说完那句话,凌羽煊缓缓抬起头。
雪楹迎上了凌羽煊的目光,刚刚稍有恢复的颜色顿时失了大半,心里就像被猛地覆盖上了一层冰霜。她有点担心地问:“你,你怎么了?”
凌羽煊没有回答她,只朝她身后瞥了瞥,一眼就看到逸尘。他虽然站在门口没动,但眼神里透露出来的紧张是骗不了人的。
凌羽煊冷哼一声,说道:“没怎么?我只想问,雪楹,你累吗?”
雪楹方才觉得气氛不对,但现在听他这么一问,心里又舒畅不少。
“嗯,还好。我不累。”
“是吗?”凌羽煊的语调变得有些奇怪,“你真厉害,装了这么久还不累!我可累了!”
“你?羽煊哥,你有点奇怪,”雪楹觉得不太对劲。
“以后别那么叫我了,实在是恶心。”
凌羽煊没再看雪楹,低着头说。
“以前,不是你要我这么叫的吗?”
“那是以前,我现在不想听!”
“羽…你,你到底怎么了?中邪了不成,别吓我啊!”
雪楹想拍一下凌羽煊的肩,就像原来开玩笑时一样,没想到,他迅速躲开了,并用一种嫌弃的眼神看着她。雪楹的手一时僵在半空中。
“是,我是中邪了。从遇到你我就一直中邪,被你骗得这么惨我还在替你找借口,我还不死心地过来这里等你。”
“你在说什么啊,我骗你什么了?我听不懂。”
“别装了,你们幽渌山庄的人可真厉害,太会装了。一开始觉得你那妹妹装得够恶心了,没想到你更厉害,更恶心!想想她,竟觉得她可能比你可爱多了。”
雪楹呆呆地望着他,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下来。
“凌羽煊你别太过分!我姐姐辛辛苦苦替你……”陆众冲了过来,将雪楹拉开。
“替我,替我什么?”
“你可知道,我姐姐为了帮你找药疗伤受了多少苦吗?”
凌羽煊怔了怔,突然仰天大笑,并说:“哈哈哈……这是我长这么大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你说她?她会帮我找药?要是我告诉你,她那时候就巴不得我死呢?!”
“凌羽煊你害什么病了,脑子坏了不成?!别再诬赖我姐了,她要是巴不得你死,怎会从灵泉寺那些死人堆里把你救出来,还带着病一夜不合眼地照顾你?”
雪楹此时已经泣不成声。
“哼,”凌羽煊甩了甩手,指向雪楹,说,“要是我再告诉你,灵泉寺里那些死人都是她一手害死的,你信吗?”
“不可能!!”陆众斩钉截铁地说。
雪楹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泪水戛然而止,说:“你,你说什么?”
凌羽煊正眼都不看她,道:“我说,是你杀了那群人,我算是命大的,逃过一劫。”
雪楹没说话,在脑子里飞速回忆灵泉寺发生的事情,可是中间有一段空白,她怎么也想不起来。泪水肆意,她苍白的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
突然,凌羽煊飞身跳过桌案,一跃到雪楹身边,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以几近嘶吼地声音说:“陆——雪——楹!你不要再装可怜了!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
逸尘见状,掌风一扬,凌羽煊就被打落在地;凌羽煊仍要挣扎着爬起,怕他对雪楹不利,逸尘又要出掌,此时雪楹顿时惊叫:“住手!”双膝跪地,挡在凌羽煊身前。
“你滚开,不用你假好心,”凌羽煊一把推开她。
雪楹渐渐止住了抽泣,片刻,房间里死一般安静,又过了一阵,雪楹从袖口里掏出几个小纸袋,递给凌羽煊,说:“羽煊哥,就算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恳请你收下,对你的伤有好处。”
凌羽煊嘴角透出一抹笑意,他温柔地擦了擦雪楹眼角的泪水,接过纸袋,放在心口,一字一句地说:“这要是七日以前,我恐怕已经欢喜地睡不着觉了。
可惜呀可惜,让我知道你的真面目了,纵使心里有千百般不愿,我现在也不得不让你知道,我的伤,我惨不忍睹的背,是你一手造成的!
不是被你拖累那么简单,是你一手造成的,你明白吗?
是你让佛堂起了火,是你用断烟索将我打成重伤,我的背在烧啊,你知道么?
是你将我一次又一次打开,是你用断烟索将燃烧的房梁扯了下来,让它重重地砸到那些赶去救火的和尚们身上!“此时凌羽煊的怒火像要从眼睛里喷射出来,血丝渐渐蒙上他的眼球,额角的青筋突起,手指骨节发出脆响。
雪楹此时脑海里一片空白,脊背阵阵发凉。
凌羽煊突然嘶吼:”陆雪楹,是你,都是你啊!你好狠的心啊!现在猫哭耗子假慈悲,我呸!你知道么,看见你这副嘴脸,我真觉得恶心,打心眼里恶心!”
凌羽煊说完,将那几个纸袋撕得粉碎,重重砸到雪楹脸上,药材洒落一地。
他爬起来,走到门边,看了雪楹他们一眼,那种恨意让人胆寒,最后说了一句:“你们这些为了《飞雪心经》丧心病狂的人,好自为之!”
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丝毫没有留恋的意思,雪楹瘫坐在地上,再也撑不住,满脸泪痕,昏死过去。
逸尘将雪楹抱到床上,嘱咐陆众好生看着,他出去把绣蓉和萱儿找过来。
走过转梯,他碰到一个人,那人抿嘴一笑,微微一躬身,说:“阁主,没让你失望吧?”
逸尘没有说话;那人见状转身要走,只听背后冷冷地传来一句,“这是你交给我的结果?”
“我只是按照阁主的吩咐办事,”那人说着,微微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你这事情办得未免太周到了,”逸尘目光冰冷,死死盯住面前那个身穿白衣的人。
“那也是阁主您考虑得周到。如果阁主没别的吩咐,絮烟先行退下了”。
她说完就走,不料一只手按在她右肩上,掌心传来阵阵寒意。
逸尘将絮烟强行扭过来面对自己,说:“絮烟啊,我让薇儿过来吩咐你做的事情,我要的结果好像不是现在这样!”
说着,他另一只手也搭上了她的左肩,手下在暗暗使力,压得白絮烟生疼,但她咬牙强忍了下来,润玉般光洁的额上涔出了点点汗珠。
白絮烟几乎不敢看逸尘的眼睛,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在她脸上来回盘查,一丝冰凉从骨子里透露出来。她有点微微发抖,忽地,跪在地上,扯着逸尘的衫幅,哭诉道:“阁主,我可能是有点决绝,但要是不这样的话,您和那位姑娘之间总会有块绊脚石隔着,以后要想套出什么线索,岂不是十分麻烦吗?”
逸尘稍稍一动,白絮烟的手就从他衫幅上松开了,她整个人都扑在地上了。
“行了,你起来吧。知道去哪里领‘赏’吧?”逸尘看都未看地上的人一眼,哪怕她的一应衣饰都与雪楹的极其相似。
“是。”
白絮烟缓缓站起身,朝逸尘行了行礼,离开了。
南屏山顶,青蒲斋外,一白衣佳人款款而立,轻叩门扉,一只红袖将她引了进去。
等她出来时,脸色苍白,嘴角腥甜,白衣染血,手臂上出现道道鞭痕。
一片雪花落在她裸露在外的伤口上,融化,冰到骨子里。她深吸一口气,合上了眼,一串清泪沿着憔悴的面颊淌下,她在心里默默地说:“娘啊,触手可及的希望似乎又幻灭了。我还要隐忍多久呢?你能告诉我吗?娘亲,你能来陪我,帮我吗?”
雪越来越大,白絮烟的衣衫略显单薄,她从袖口摸出一管浸有自己体温的白玉笛,端详着,摩挲着。
可惜了,此笛与云浅笛乃同一材质所造,但也仅仅是管价值连城的玉笛罢了,少了云纹的玉笛,失了那份独有的霸气,多了一份清悠。
逸尘在房门外守着,不是他不想进去看看雪楹的情况,而是因为隐隐的愧疚让他不敢直视雪楹那双清亮的眼睛。终于,有人出来了。
“怎么样?”逸尘跑过去,紧张地问。
“雪楹姑娘失血过多,还有血块淤积心口,若不清除,稍微受到刺激,喜悦也好,悲伤也罢,都会导致她心脉崩裂而死。”萱儿十分严肃地说。
“该怎么诊治?”
“我去弄几个方子先给雪楹姑娘补补气血,以免她太过虚弱。而公子您必要时要替她打通心脉,不过那个度十分不好把握,弄得不好,您会遭受她体内真气反噬,是强是弱都说不准。”
萱儿神色有些担忧。
“我不打紧,你先开方子弄药去吧,”逸尘朝萱儿挥挥手,示意她退下。
萱儿本欲下楼去,但是又在楼梯口徘徊了一阵子,一手握拳在另一手掌上来回摩挲着,双眉微颦,下嘴唇被咬得泛白。
逸尘看见她这个样子,有点不耐烦地问道:“你是否隐瞒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