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公子,其实……”萱儿有点吞吞吐吐地说着。
“说!”
“其实,要治好雪楹姑娘还有一个方法,用蛊,”
见逸尘冷静了下来,萱儿接着说,“将它植入雪楹姑娘体内,用药引至心脉处将血块清理掉。一来,公子不用冒险;二来,蔷门主有控制蛊虫的能力,这样,雪楹姑娘也能为我们漓泾阁所用了。这为达到公子您的宏图大业,可谓是如虎添翼!”
萱儿正说着的时候,有个人也从那房门里出来了,当她说到“翼”字的时候,忽地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萱儿惊恐地抬头,忙跪下说:“主子!你为何?”
“多嘴!起来!跟我走!”绣蓉一把将萱儿从地上拖起,又朝逸尘行了一礼,说:“公子放心,我会好好管教这不懂事的丫头!”
逸尘“嗯”了一身,转身踏进雪楹的房间关上了门。
见逸尘面色凝重,一直待在房里的陆众紧张地问:“逸尘哥,我姐姐有大碍么?”
逸尘没有马上回答他,心中五味杂陈,过了一阵,他才说:“小众,能放心你姐姐在此处疗伤吗?”
想起逸尘如何救起他姐姐,陆众几乎不犹豫就说道:“放心!”
逸尘微微一笑,那笑容美得叫人心颤,但似乎又透出淡淡的无奈与哀愁。
“逸尘哥,众儿有一事相求。”
“请说。”
“眼下,年关已近,家父远在幽渌山庄,我想……”
“众儿是想回家陪陆庄主?”
“是。但是姐姐醒来就会看不见我,”陆众两边都割舍不下。
“你不是放心你姐姐在这疗伤吗?尽管家去,等你回来,我定让她好端端的出现在你面前,”逸尘说着,温柔地摸了摸陆众的头。
“那我就把姐姐暂时交托给你了,多谢逸尘哥!我姐姐吃了很多苦,你要照顾好她。”
“我会的。”
“算算日子,再过七日就是除夕了,看来我明日就得动身北上,”陆众掰着手指头,说道。
“子时已过,众儿是否也该安歇了,明日起来再收拾也不迟。我叫绣蓉给你备房。”
“谢谢逸尘哥!”
过了一会子,一个小丫头领着陆众出去了。
掩上门,逸尘轻叹一口气,踱步到雪楹榻前,望着她失色的容颜,心里微微颤疼。
坐下来,他握起雪楹的手,小小的,不盈一握,柔骨皓腕诉说着伶仃娇弱,可偏生是她,背负了太多。将她的手合握在掌心,逸尘轻轻朝里呵着气,一边摩挲着,等冰凉的手有了温度才将其放进被窝里。
突然,雪楹眉头紧皱,将手抽出,紧紧抓住逸尘的手,嘴里低语着:“羽煊哥,不要走,你一定是误会我了,听我解释好不好,好不好。你误会我了,我没有,没有……”
说着说着,眼泪从她眼角滑落下来。逸尘用指尖接住,放到嘴边一尝,好苦。此刻,她的心里定然也是这般滋味吧。
轻柔地替她拭去泪水,逸尘的另一只手掌在雪楹额上来回抚摸着,助她安眠,好容易,雪楹紧握逸尘的手才松开。
过了半晌,雪楹才沉沉睡去。
再看天色,已近寅时。逸尘本欲继续看着她,不料自己胸口忽然刀绞一般疼。知道旧伤复发,不宜多留,他怜惜地看了雪楹几眼,出了房门。
画屏轩的暗室,有人一手捂着胸口匆忙跑了进来。料丝灯的光散到他脸上,嘴唇泛乌,脸色苍白得可怖。
他将灯盏往右旋拧了三下,又轻叩灯盏底座一次,那方宽大的桌案表面像门一样打开,里面平铺着三样东西。
一本经书;一个药瓶;一把剑,剑柄镶嵌了一块紫色水晶,剑锋散发出幽幽寒光。
他拿起药瓶倒出一丸,清香四溢,含于口中,渐渐,他的脸色恢复正常,胸口也不那么疼了。
突然,他感觉有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下意识朝身后送去一掌。身后的人轻巧地躲过了,掌风袭到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你何时进来的?”逸尘问道。
身后一位公子浅笑着,把玩着手里的折扇:“尘兄竟然有警惕性如此之弱的时候,是谁把你给伤了?”
逸尘让面前的桌案恢复如初之后,缓缓转过身来,说:“你看见了?”
“我说我没看见,你会信么?”手持折扇的公子往前走了几步,用扇柄轻轻敲击着桌案,说,“原来,你把紫陌剑和《落尘剑法》藏在这里了;方才那小瓷瓶里装的可是沁心丸?”
“你都知道了,”逸尘的目光变得有些阴冷,“打算告诉你父亲?”
“呵,我叶灵澈自打出了紫陌山庄就没再想过要回去,我为何要告诉他?”
“毕竟是剑法和剑都是你们紫陌山庄的东西。”
“错了,是你们紫陌山庄才对。我除了身上流的血改不了以外,不想跟紫陌山庄有任何瓜葛。”
“灵澈,你何苦这么决绝。”
“尘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坚持,”叶灵澈抬起头,注视着逸尘,眼睛里别有深意。
逸尘看向别处,逃避开叶灵澈的目光,他不想让人轻易看穿他的心事。
“好了,不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了,咱们兄弟俩许久未见,得好好叙叙旧,”叶灵澈撑开雪影扇,摇晃着,密室里的空气变得不那么沉闷。
“我现在没心情,等你妹妹的伤好了再说吧。”
“我妹妹?你说雪楹?”叶灵澈轻松的神色顷刻间荡然无存,换上的是紧张和费解,“她怎么了?她现在在哪?”
“别急,我现在带你过去见她。”
“那快走!”叶灵澈一改往日的淡漠,焦急地扯着逸尘的袖子要走。
就在这时,暗室的门开了,进来一个姑娘。她径自从叶灵澈身旁走过,权当他不存在。到了逸尘面前,微微一揖,挤出一个微笑,浅浅梨涡现于唇畔,声音十分虚弱:“阁主,絮烟领完‘赏赐’了。可还有别的吩咐?”
逸尘唇角微扬,叶灵澈看着他的笑,好阴森,心底不觉发凉,他也瞅着眼前的姑娘,端的一个弱女子模样,她手臂上的衣衫破了,露出一条条暗红的伤痕。
“烟儿很懂事,现在也没别的事让你做了,”逸尘侧身让出一条道,手一摊,说道,“要不你就跪在这桌案前,可好?”
白絮烟咬了咬嘴唇,轻声说:“好。”
她走到桌案边,跪下了,及腰的乌发垂到了地上,发髻上的那支簪子透着寒光。
叶灵澈在心中暗自赞叹这位女子的坚毅,又有点埋怨逸尘对他手下总这么苛刻,他刚想要替人说情,谁知逸尘抢先一步说:“你的同情心不要泛滥到我漓泾阁,她做错了事,这点惩罚是应该的。走吧。”
就在出门的那一刹那,叶灵澈朝里面跪着的姑娘望了一眼,谁知正碰巧她转过头来,一双盈满泪水的杏眼期盼地望着逸尘的背影。
在暗室的门关上的瞬间,她的泪顺着脸颊滴下,这声音在死寂的暗室里被放大了无数倍。
叶灵澈跟上逸尘的脚步,脑海里不由地浮现方才那张带泪的面庞,不禁心生怜意。
看见榻上的雪楹,叶灵澈的呼吸顿时一滞,他突然想起此行的目的,后悔不已,扼腕直叹自己应该早点来此,现在雪楹已经被伤了,说什么都晚了。
此夜,除了雪楹,这间屋子里的人都注定失眠。
西湖西北,四面环水,一山独立,冬风忽至梅花开,山,并不高,但足够特别。
凌羽煊在一断碑前守了半天。
从,湖水流波浮残阳;至,寒星洒墨绘穹苍,他仍不愿离开。
断落的半截石碑躺在地上,已被积雪覆盖,碑面上只有凌羽煊用手心不断摩挲的那个字还能看见,是个“引”字。
到了第二日,他还跪在那里,眼前的景致分外清明,他微微抬头,目光越过眼前竖立着的残余的断碑,皲裂的眼眶又红了。
双拳也不由地紧握,狠狠地扎进了雪里,关节处阵阵刺痛,殷红的血液将白雪融化。
那块碑后的坟冢被人残忍地挖开,葬着渌引的棺木不翼而飞。
当初,是凌羽煊亲眼看着他娘亲下葬的,而如今,这幅场景,是他死也不能接受的。
几日来的猜忌和憋屈让他再也承受不住,一声撕心的叫喊震落梅花一地,风一吹,飘飘然然,就像漫天扬散的泪滴。
日光渐渐强了,映在湖心,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水面上的轻烟已经全然散去,几艘画舫悠然停在湖面,里面轻歌曼舞,珠翠缠绕,丝竹交奏。
太阳缓缓西移,画舫上点起了红灯笼,一一朝湖岸驶去,在湖面划下漓漓水纹。
莺歌燕舞声渐远,留下最后一抹斜阳映在粼粼湖水上,吟唱着不尽的哀愁。
凌羽煊嗓子早已嘶哑,垂下头来,暗暗地说:“娘,我当初是那么地相信她,全心全意地保护她,她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利用我!
娘,你说什么?要我再好好想想,是不是误会她了?
我把那七日里发生的故事讲给您听,你再告诉我这是不是场误会。娘你知道吗?我多希望这就是场误会。
那日,我领着若汵,别了杜弦,出了凝翠岭,往孤山这边来祭拜你。
在离画屏轩大概还有一个街口时,我看见她从里面出来,背对着我朝前走去。
本来,她告诉我的是,要回家探望陆庄主。
现在回想起来,她说这话时的神色十分奇怪;我当时亲眼所见,她并没有像她自己所说那样离开,于是,我便带着若汵悄悄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