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儿,多日不见,礼数尽忘啊。”
这个声音!!雪楹一听愣住了!脑海中已经模糊不辨的回忆又渐渐清晰起来。
“贱奴不敢!叩,叩见阁主!不知阁主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实在罪过!还望阁主处罚!”萱儿的声音微微发抖。
那个舱门又被拉动了,慌忙有人从里面出来,“拜见阁主!”
是绣蓉的声音。
雪楹一时不习惯,她们私底下都唤他尘公子,怎么见了他的面都严肃起来,难道这个尘公子十分令人敬畏?可是当年他对自己是极温柔呵护的呀。
他冷漠,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又传来,“嗯,都起来吧。”
脚步声离自己这边的舱门越来越近,雪楹的心都提了起来,她至今没有清楚地见过这个神秘的‘尘公子’,但是对他的声音,对他的眼睛仍旧记忆犹新;她突然开始紧张了。
“阁主,你不去看看薇门主?”萱儿有点怯怯地问。
“你们照顾她就行了。”
说完,逸尘径自朝雪楹住的那间舱房走去。
舱门被拉开了,他弯下腰走了进来,浅白的衣袍,垂腰的黑发,腰际素色衣带上挂着一块墨色玉佩。
三年不见,他的身材越发颀长了,打从他进来,雪楹就一直低着头,缩着双肩,双拳攥得死死的,想要控制不让自己发抖,但她躲避的目光却总不自觉地在他身上扫过,在心里不断重复着一句话:是他,真的是他吗?
“你害怕?”他问,声音不似刚才那般冰冷,而是真切的温柔。
雪楹愣了愣,不知道说什么,不敢抬头,极力控制着不让自己的颤抖被人发觉。
“你害怕?”
他又问,在雪楹听来,他的声音明显大了点,似乎要急切知道答案;逸尘的脸突然间隔雪楹的鼻尖只有半尺的距离。雪楹的头低得更下了,手心微微冒汗,脸上若隐若现一丝红晕;一双目光正盯着她的脸,注视她表情的变化。
她只是摇了摇头,仍没有抬眼看向他。
“他?”
“我跟他没什么!”雪楹还没等他问完就想解释她和凌羽煊的关系,凌羽煊说要歇一会儿,没想到他脑袋刚枕到手臂上,就睡死过去了。
雪楹忽地抬头,眼睛顿时对上了逸尘的目光。
他看着她那副着急的样子,清明的眸子似乎在笑。
雪楹看着他,顿时呼吸慢了半拍,原来,他长这样!剑眉如墨染,双眸灿若朗星。
三年前初遇时,她就记住了这双眼睛,神韵里似乎蕴含了太多,叫人难以看透。
鼻梁英挺,唇薄如桃瓣,嘴角微微翘立,似笑非笑。五官与这个面庞完美地嵌合,挑不出一丝瑕疵。他往那里一站,俊逸不凡!
“急性子!我就想问,他是否会介意我带你离开一会儿。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们现在就走吧!”逸尘觉得好笑,经历了一些事情以后,没想到她的性子还跟原来一样,犹记得三年前在幽渌山庄素云殿里,那个嚣张的小丫头。
“啊?离开,去,去哪里呢?”雪楹问道,又看了凌羽煊一眼,他还在睡,“我觉得还是等他醒来再说吧。”
“你可以给他留个字,他醒来自然看见了,”逸尘耐心地劝道。
“你带我去哪?”雪楹终于不再紧张,从逸尘的样子到他现在说话的语气,都十分温和,绣蓉、萱儿她们怎么这么怕他呢?
“一个好地方。”
雪楹眉头忽地皱了起来,说:“你这人好生奇怪!平白地总搞得这么神秘做什么!如果要做光明正大的事情,何必如此!看来我不该相信我哥哥的话,你根本不是什么好人!你走吧!”
“还是这个性子没变。我是不是好人并不重要,不过还是谢谢你哥哥了。我既然来了,就不会轻易离开,除非你跟我走一趟。”
“那你说清楚了!去哪里?做什么?要多久?”
“我们要好好聊聊。其他的,到了那里再说。”
“在这里也能好好聊啊!”雪楹说完,又看了看凌羽煊,她想,这人怎么回事!都这么大动静了,怎么还不醒!她心里默念着:“羽煊哥,我恐怕要被人不明不白带走了!你快醒醒啊!”
逸尘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拉着雪楹的手就要走,他掌心传来的温度让雪楹觉得好熟悉,来不及回味,雪楹迅速将手从他的手里抽了出来,并说,“这位公子请自重!”
语毕,又低下头去,再没抬眼看他,雪楹心里越发觉得此人行踪诡异不说,行为举止亦有悖常理。
逸尘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换上了一副十分复杂的神色。他并未在意雪楹的话,又固执地拉过她的手,将她向外带去。雪楹仍要反抗,说道:“公子要是再不放手,休怪我不客气了!”边说手就摸上了腰间的软链;可这时,逸尘的手掌居然附了上来,捂在雪楹那只手上,手臂微微使力就将瘦弱的雪楹带入怀中,他的唇就贴在她耳边,说:“不忙!我不想跟你做敌人!劳烦走一趟,在下得罪了!”
雪楹一听此话,刚要大喊凌羽煊,谁知逸尘眨眼间就封了雪楹几处大穴,叫她顿时失声;顾不得雪楹眼中的怒意,逸尘将她打横抱起,出了舱房,又从自己衣角扯下一条布蒙住了雪楹的眼睛。
“阁主,你要去哪里?”
逸尘抱着雪楹飞身跳出甲板,他们身后传来萱儿的声音。
“柳萱儿!你他娘的给我回来!还不知道么!他不会多说半句废话!”绣蓉朝外面吼了一嗓子。
“尘公子他,他已经离开了?”舱门内一声虚弱的声音传出来,是楚薇。
绣蓉和萱儿都重新进了舱房,只是点头,再没有别的话。
凌羽煊被绣蓉的吼声给惊醒,他猛地睁开眼睛,发现雪楹不在对面,她刚刚明明就坐在对面的啊!
跑哪里去了?难道去对面的舱房找绣蓉她们聊天解闷儿?应该不会,她跟外人没什么话的。
嗯?想到此处,凌羽煊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什么时候自己竟这么一厢情愿地以为在雪楹心中已不是外人了。
“叩叩叩……”
“叩叩叩……”
“吵死了!谁呀!”绣蓉听见有人敲门,又不报上名来,她最恨这种扭捏作态的人了。“哗”地,舱门拉开,凌羽煊突然探了个脑袋出来。
“哎哟!臭小子!吓死你老子娘了!”绣蓉说着顺了顺胸口,“你做什么?!”
“这个!不好意思,打扰了!你可有看见雪楹姑娘?”
“嗯?”绣蓉一愣,“你刚刚没在房里?”
“啊?在呀!怎么了呢?”
“那,你会不知道雪楹去了哪儿?”绣蓉满脑子疑惑。
“我方才在睡觉。你知道?快说来!”
“你怕是头死猪吧!动静那么大你都没醒!”绣蓉对面前这个人简直刮目相看,这是习武之人么?怎么一点防备都没有,睡得这么沉!
“你知道就快说!你刚说的那个废话不多的人肯定不是你吧?!嘿嘿嘿……”凌羽煊“嘿嘿”了一半,听见绣蓉说,“雪楹叫我们公子带走了。”
凌羽煊的笑容僵在脸上,满眼惊慌,说:“你说什么!!你家公子?!你们阁主?!”
“是啊!”绣蓉答得倒是挺镇定。
凌羽煊半个身子探了进去,伸手死死扣住绣蓉的肩膀,捏的她生疼,他一边晃着她一边问,“他来干嘛?!他把雪楹带哪里去了?你说啊!”
绣蓉被他摇晃得头晕脑胀,怒气渐渐涌上心头,吼着说:“你他娘的给我松手!!骨头都要给你摇散了!”
“你不说我就不松!”
“你!我!”绣蓉憋着一肚子火,运气要挣开给他一掌,岂料被凌羽煊按着动弹不得,想不到这小子内力还真有一番作为,绣蓉只好跟他说:“你在这等着吧!尘公子会将她毫发无伤地带回来的!”
“我凭什么相信你!?”
“那你还能干什么?”
“我去追!你告诉我,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呵呵!我告诉你?!他根本没跟我们透露,你叫我如何告诉你?!即便我知道,告诉了你,凭你的本事,能追上他么?”
“不管!你说,说个方向也行!”
“你这臭小子未免太冲动了!尘公子说过的话从不食言,跟他做事一样,没有把握的事情是不会做的!”
“那你的意思是叫我干等着!”
“你要不再去睡一觉,兴许醒来时,他们就回来了!”
“哼!你们漓泾阁的人最会玩花样!让我再睡一觉不知又要想什么法子暗算我!方才我睡那么死,肯定是有人提早下了什么药!”
“臭小子你他娘的说话得凭良心!这一路,我们几时害过你了?!你跟着我们好吃好喝,几时亏待了你?!你受了伤是谁给你诊病的?!谁给你买药的?!别雪楹一不在你跟前儿你就急的直跳脚!这么冲动如何保护她!”
凌羽煊听了绣蓉这么说,一想来,委实有道理,是自己太过冒失了,于是他说,“是我不对!小人之心了!那我就等着。还麻烦你们帮我注意点这边,她一到就告诉我!”
说完,朝绣蓉作了一揖,退回自己那舱房内,思度着下一步打算。
暮色渐沉,离离河水拨动着夕阳的橙光,河畔的行人渐稀,光秃的柳树的影子被拉长,安静地躺在雪地上。
寒冬腊月,只有松竹还维持着本来的颜色,青青凤尾林,幽幽丝竹音。
疾风往来勤,尘雪不沾巾。
竹林里的雪地上,站了一双人。
都是一袭白衣,没有其他点缀,只看背影,左边那男子比他右边的女子高出约摸半尺。
解开雪楹眼睛上蒙着的白布,逸尘说:“想必的你的穴道已经自行解开了。我们可以开始聊了。”
雪楹睁开眼睛,是,拜体内《飞雪心经》所赐,她被封住的穴道已经自行冲破,浑身经脉畅通无阻,但是她并未理会逸尘的话,直直看向前方郁郁葱葱的竹林,一语不发。
不难看出,这竹子乃是凤尾竹,不禁让她想起了幽渌山庄那片竹林,同样的,也是凤尾竹,她在那里第一次看到了逸尘的背影,那时的他就已经藏着秘密。
过了一会儿,雪楹终于开口了,“你来,是不是跟我聊《飞雪心经》?”
“为什么这么问?”
“当初在幽渌山庄,我听见你和你家仆的话,但也就两个字,‘幽素’,此乃我娘的名讳。
你们鬼鬼祟祟商量着什么我不知道,但是肯定跟我娘有关。来找我娘的,只有两种人,其一,孟浪登徒子;其二,觊觎《飞雪心经》的人。
你当时也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再加之你乃紫陌山庄少庄主,自然不会长幼不分,色胆包天。
那么,就剩下后一种目的了,为了《飞雪心经》。
现在,我娘已逝,冲着这本经书的人自然都把目标定在我身上。不过,你把我抓到这里来,也没用,我会让我知道的烂在肚子里。”
“好直的个性,好倔的脾气!我可并没有开口问你。”
“那你的目的何在?”雪楹蹙眉看向他,说。
“许久未见,想看看你,”逸尘说着迎上了她的目光,虽然她的目光里充满了不信任,但是他的目光却异常坚定。
“看我?你我非亲非故,此话怎讲?公子仪表堂堂,应该不会是登徒浪荡子吧?”
逸尘微微一笑,邪魅妖娆,他玩味地说:“你今后可以自行判断。今日现身是因为我不得不现身了。我想告诉你,你现在的处境十分危险,我想让你见一个人,我想,他可以帮助你尽快找到《飞雪心经》的下半阙。”
雪楹猛地瞪大了双眼,澄明的凤目散发出玲珑的光彩,她惊讶地说道:“你!你到底是个什么人物?如何知道这个?谁告诉你的?要我见谁?他有何来头?我凭什么信你?”
逸尘宠溺地摸了摸雪楹的头,微笑着说:“你的问题太多,我只回答一个。”
“什么?”
“你娘告诉我的。”
乱,雪楹的脑子从来没这么乱过,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