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蓉匆忙掀开车帘,往外看去,三个人已经不见踪影。此时夜幕已临,路两旁都是密林,树木的华盖于空中交握,遮挡住了天空上漫洒的月华。除了马车内灯笼发出的光亮,四周漆黑一片,没猜错的话他们是往右边林子里去的。按理说,三个人在密林里穿行总会有声音的,可是并没有。
静,静得可怕,飞鸟还林,走兽归巢,无风声,无水流,剩下的只是马匹的微喘,和它们偶尔摆动的马蹄声。
绣蓉,萱儿,红珂,碧浪,都坐回了车里,无人说话,各自盯着一处地方,想,到底是谁?他们会回来吗?是走?还是,等?
绣蓉突然想起雪楹说的话,“下毒的,不是氿溟谷的。”那会是谁呢?难道是刚刚那个黑影,自己武功不算太差,怎么可能让人呆在车顶那么久竟然未察觉,那人到底是多大来头?绣蓉定了定神,说:“你们乖乖呆在车里别动,我去外面看看。”
“主子,您小心啊!”萱儿十分紧张。红珂倒是十分冷静,神情并未显现丝毫害怕或紧张。
绣蓉出了马车,足尖轻点马鞍,飞身上了车顶,她轻功不差,连她上去马车都有些晃动,那个黑影是怎么办到的?她想,江湖里杂七杂八的人,她什么样儿没见过,除了尘公子,世上竟然还有轻功如此高强的人?!!到底是谁呢?!绣蓉凝神细想,突然,眼睛一亮,难道是?雪影公子!他一向行侠仗义,如何会偷偷下毒害人,而且下的还是氿溟谷专用的‘荏葵’。自从尘公子将漓泾阁主部从剑川挪到衡山以后,江湖当中就多了个雪影公子,对他有所耳闻的都知道此人轻功奇高,常人近不了身,手持银柄“雪影扇”,爱穿白衣,且面戴白纱,只露出一双明眸凤眼,江湖当中见过那双眼睛的无不为之倾倒,纷纷称其为“夺魂目”;,,眨眼间就能取人性命,手法之快,血不沾身。好在,此人向来惩奸除恶,要是入了邪门歪道,江湖当中又不知有多少人要命丧其手。
绣蓉越发纠结了,想着:为何这雪影公子要插足呢?而且劫走的还是初出茅庐的陆雪楹。嗯?雪楹,雪影?难道之间真的有什么联系?如果他的目的只在雪楹,那还好,如果不是,那他肯定是知道了我们是尘公子的人,想杀之而后快。不管怎样,此地不宜久留。必须速速赶回江南,与公子会和,说明今日之情形,商量对策。
想毕,绣蓉衣袂婉转飞扬,腾空落下,坐到马鞍上,拿起缰绳,“驾!”
马车飞驰而去。
穿过密林,竟然是块断崖,不过,这断崖下并不直接是万丈深渊,在二丈以下伸出来一方平地,其实是块巨石,经多年风化而形成。上面有三个人,一人站着,一人坐着,还有一个躺着。
时届月十六,月光十分明亮。
站着的那个身穿白衣,手上拿着一把扇子,扇柄泛出银光。看身形,是个男子,他背对着雪楹。
雪楹坐在地上,穴道被点,动弹不得;她旁边躺着凌羽煊,他脸上沾了一层白粉,从未见他这个样子,雪楹想笑,可是目前这个状况,似乎不允许她太过轻松。
凌羽煊刚刚猛追过来,手刚要点上那白衣男子的穴,那人却极快闪开,持扇转手在他眼前一扇,白色粉末糊了他一脸,瞬间,他感觉天旋地转,眼一黑,要晕厥过去,此时,身子一轻,被人托了起来,瞬间依托也没有了,感觉身体被抛了出去,然后又重重摔到地上,这下,彻底晕了,晕之前他还想,好在不是脸着地啊。
雪楹想眼前这人是要干什么,之前被揽在那人怀里时,觉得他的气息十分熟悉,一开始还以为是小众呢,可小众一下子怎么可能长这么高。
那个人总算转过身来,呵!居然还带了个面纱。雪楹对这种遮掩的人向来没有好感,之前在幽渌山庄,兰藻就是这么个人。
他说话了,那声音从来没有听过,富有磁性,温柔至极。
“妹妹!”
雪楹惊得睁大了眼,对上了他的眼睛,眉眼,好熟悉,像娘亲;看着他的眼,竟觉得那双眼睛更像是自己的,从他的眼神里流露出来满满的疼惜;她愣住了。
“妹妹!”那人又轻柔地叫了一声,并把面纱揭开来。
借着月光,雪楹看着他的容颜,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好像!太像了!她简直觉得看着他的脸,是自己在照镜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男子,本来心里暗暗觉得除了十二岁遇见的叶哥哥,身边昏死过去的凌羽煊,世上不会再有更好看的男子了,眼前这位,少了分他们俩的凌厉,却多了分温柔。
雪楹犹豫着,说:“你是?!哥哥?”
“嗯!总算能见到你了。”
“可是,等一下。”雪楹脑子现在极度混乱,凭空冒出来一个跟自己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哥哥,从来不曾想这么快就能跟失散多年的哥哥见面。安静了一会儿,雪楹问到:“你?你真的是哥哥?”
“傻丫头,哥哥怎会骗你?”白衣男子嘴角一抹微笑,就如冬日暖阳一般。
“那,你能走近一些吗?我好看看清楚。”
他笑了笑,朝雪楹走过去,还蹲下了身子,二人脸离得格外近,彼此能在对方眼睛里看见彼此的倒映。突然,他吃痛捂住了脸,但是不像凌羽煊,他忍住了没叫出声,原来雪楹头往前一倾,在他脸上狠狠咬了一口。
“你,你没易容?”雪楹有点抱歉地看着他,“你,真的是哥哥?”
“呵!”他露齿而笑,刮了刮她的鼻尖,说,“傻妹妹!好不容易见到你,哥哥说什么都不会骗你的。”
“那,哥哥,你快帮我把穴道解开啊!雪楹好想抱抱哥哥,娘走后,雪楹好想她,三年来,数着日子过,几乎天天都是只身一人,雪楹好孤独!”雪楹眼泪夺眶而出,她好高兴,实在是离开亲人太久太久了,坚强了三年,好久没人让她撒娇了;囚在幽雪筑的时候,那么发奋苦练《云浅歌》,不为别的,主要就是想能听够听到爹爹,弟弟的话语。
“不可!你身上的毒并没有清理干净,我且为你封了几处要穴,不叫它扩散。”他轻轻地帮雪楹拭泪,自己眼中不觉也泪水盈框,“你暂且坐一会儿,我相信,‘飞雪心经’会给你自行调理好。”
“嗯?哥哥,你也知道‘飞雪心经’?!”雪楹收了泪,“对了,哥哥,娘给你起的什么名字?”
“娘对你我一样呵护,哥哥当然也知道‘飞雪心经’啦,只不过,娘稍微对你偏心一点,并未教授半点于我。不过,你有‘飞雪心经’护体,哥哥就更放心了。”
“哥,你叫什么?”见她哥哥只关心她的事,雪楹又问了一遍。
“我啊!你叫我哥哥不就行了。专属于你的称呼。”话语一如既往地柔和。
“不行,我想看娘给你我起的名字,谁更好听些!快告诉我嘛!好哥哥!”雪楹撅着嘴,撒娇着说。
“好!告诉你!我叫叶灵澈。”
雪楹大惊,“什么?!叶——灵——澈!”
她想起了十二岁那年遇见的那个男子,紫色衣袍,腰坠美玉的那个;爹爹还让自己跟他和他爹叶宇信道歉来着,那个——“叶哥哥”,不就是叶灵澈么?
“妹妹,你怎么了?想到谁了?”叶灵澈观察到雪楹表情的变化。
“你,你等一下,让我好好想想。”雪楹被这突如其来的讯息搅和得一团乱,既然双生哥哥是叶灵澈,难道亲爹爹是——叶宇信?那十二岁遇到的“叶哥哥”又是谁呢?怎么叶宇信连自己的亲儿子也认不出来吗?
“妹妹,你是不是想问,咱们的亲爹到底是谁?”叶灵澈好像猜出了雪楹的犹疑,“正如你的猜测,他是紫陌山庄庄主——叶宇信!”
“哥!你能把你知道的统统讲给我听吗?雪楹实在不知道这到底怎么一回事!”雪楹体内余毒未散,加之这一系列思考,头疼欲裂,“还有,哥哥,我相信你!所以,我要听实话。还有最后一点,其实,我十二岁那年,也就是凝霜十岁生辰那日,我见过一个叫‘叶灵澈’的,那,他又是谁?”
“你别着急,放轻松,我这次找你,就是要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让你少遭受一些磨难。”
“难道,哥哥已经遇到过很多?”
叶灵澈笑而不语,他并没有否认。
雪楹听灵澈娓娓道来,“其实,我所知道的这一切,都是逸尘告诉我的。现在我隐姓埋名当我潇洒自在的‘雪影公子’也多亏了他。如今,他除了要打理自己漓泾阁的事物,还得替我当那紫陌山庄少庄主,也真够他累的。不过,这江湖上也只他有如此能耐了。”
“逸尘?”雪楹细细揣摩这个名字,此人所背负的,似乎远不及他这姓名来得洒脱,“‘漓泾阁’?是好的,还是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