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她的心都跳得特别快。
特别快的心跳,不晓得为什么,竟然撩乱了她作画的兴致。
漫长的几天过去了,她竟然画不出来.......心乱得什么都画不出来......
别墅的阳台上,叶艳握紧画笔,空洞地望着眼前的画布。
“你不喜欢说话?”十岁那年,她被送进孤儿院的第一天,有个少年找到躲起来的她。
她记得,躲起来的她当时是很幼稚的冷漠。她冷漠地瞪了他一眼,转过头去根本没理他。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妈说进来这里的人都不喜欢说话。”她知道他口中的妈是谁,因此在冷漠中渐渐升温,升起了气愤。
他在眩耀!
他在向她眩耀,有个疼爱他的妈妈......
“我几年前进来的时候,还比你更糟糕,自闭了整整半年。”他钻进窄小的储藏室里,厚颜跟她挤在一块儿。
他笑着对她说,仿佛是欢迎新来的同僚那样,热烈---
“欢迎小艳子的驾到,小的名叫田中会朗,今年十五岁。”他有着很深刻的日裔轮廓,肤色却是有违日裔的黝黑。
他没有很白的肌肤,却挂着一个很深的笑容。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冷漠的小叶艳,只好正视那个不速之客的存在。
“你的名字,早在几个月前就家喻户晓啦。”他很夸张地讥讽她。
她敏感地竖起身,“所以你在嘲笑我?”她像刺猥,防备外来的他。
“不......我怎么敢嘲笑大小姐呢?不过,外人倒是对你充满兴趣.......”他扯开最大最真诚的笑容,几乎是带着外人的身份。
“你走开!”当刺猥被刺伤的时候,也许就只会试图挣扎着逃离。
“这么任性,难道是被赶出家门的原因?”大男孩很恶劣。
小小的她停住了手势,小小的身影开始剧烈地颤抖。
“又不说话了?”他拍了她的背,谁知脆弱的眼泪竟然被他,拍了出来。
扑......扑......扑......
她在颤抖,她在回忆,她在难过......爸爸妈妈不要她了,因为妈妈告诉爸爸,她不是爸爸的种......
到底什么才算不是爸爸的种?
她其实很想问清楚的,却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见妈妈流着眼泪的时候,就不敢问了......
然后妈妈带她回家,然后妈妈跟她再次被很凶的爸爸赶出家,然后妈妈再带她回家,然后妈妈跟她被很凶的爸爸赶出家,然后很多很多次.......有一个晚上下了很大很大的雨,一辆很快很快的车撞倒了妈妈.......
妈妈从此躺在一个长方形的褐色木箱里,闭着眼睛不论她怎么叫怎么哭就是不理她......有个穿得很美的阿姨走过来抱起她,拍了拍她的背,跟她说妈妈不在了......
什么叫做妈妈不在了?她明明就看到妈妈,就在长方形的褐色木箱里,可是那个阿姨却说妈妈不在了......
爸爸那个时候也来了,却同时带了很多很多的黑衣叔叔过来,那些黑衣叔叔都笑得很难看,把她从阿姨的手上拿走,像拿学校的书包一样把她拿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以后你就住在那里吧,别再回来了......”阿姨临走前拍了拍她的头,而她早已经哭得看不见阿姨的脸,以及站在阿姨身后的爸爸。
妈妈常说爸爸长得很好看,妈妈还常教她,长大以后一定要找一个长得像爸爸一样好看的男人.......可是她一点都来不及看爸爸,因为爸爸每次看到她都会发脾气骂人,一直都很凶.......
“喂,小艳子,你别哭啦......”少年怕了,伸手又不是抽手又不妥,似乎比嚎啕大哭的她还狼狈。
那一天,是早上。
她只是很大声很大声地在储藏室里哭,哭得有多惊天动地,她到现在都忘不了。
都怪他,总喜欢提醒她:“跟你见面的第一天,我真的是第一次看女孩子哭得这么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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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丑的。
听偶尔来看过她一两次的阿姨说,她长得很像她的妈妈,很美。
而她,总是因为太过专心画画而忘了问阿姨:“妈妈有阿姨美吗?”
她不是忘了妈妈的模样,而是小小的她觉得,要是把妈妈跟阿姨比,她会觉得阿姨比较美。
因为妈妈不会穿美美的衣服,阿姨就会。
因为妈妈不会戴美美的耳环,阿姨就会。
因为妈妈不会涂美美的颜色在脸上,阿姨就会。
所以,她真的不明白,阿姨为什么会说妈妈很美?而且每次说的时候,好像都会很难过的样子。
就快哭的,样子。
“那叫妒忌.......哎,反正等你长大以后就会有这种感觉了。”那个教她绘画的少年,总是会疑神疑鬼地跟在阿姨的身后。
妒忌?
她听着他的话,看着他很有把握的样子,也就认定了那是长大以后才会有的感觉。
她想,应该是像她会来月经那么突然的事情吧?
十四岁那年,她长了胸/部,也来了月经。
关于月经,她永远都无法忘记,第一次见到自己流血的时候,吓到晕倒的糗态,被他撞见了.......
“这叫月/经,意思是每一个月都会经历一次的东西......哎,反正来的时候要这样做就对了......”他很用心地示范给她看,怎么处理每个月会流血的事情.......
是呀,反正来的时候这样做就对了.......他教会了她,关于处理女人的事。
他真的教会了她很多很多的事情。
他曾经很沾沾自喜地跟她说:“你很想问我为什么会那么聪明对不对?对了,我不是因为大你五岁,而是因为我太有这个了.......”他指了指脑袋。
“我还是个将来最伟大的艺术家,你知道艺术家是什么吗?哎,反正你长大以后就知道了.......”
然后,她真的长大了。
她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妒忌。
她终于知道了当初爸爸为什么会赶走她跟妈妈。
她也终于知道了那个几乎无所不能的田中会朗,口中强调的愿望是什么了.......
艺术家。
他要当艺术家,而她就当:“我用了这么多年的青春栽培你,当然要你当我的老婆啦!”
她红了脸,也终于知道他其实是不怀好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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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中会朗是恶劣的。
他比谁都恶劣,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生活,打扰她,扰乱她......
像是自从逃离他的这几天。
他的一切都会情不自禁地走近她,害她的心跳得飞快,害她像丢了魂似的不安,害她作不了最爱作的画......害她,甚至升起了把支票撕碎的冲动。
画架子上,还夹了一张支票。
五亿的数字,撩了她的眼,晃了她的心......
那里,有一个潦草的希字签名,难以模仿的潦草,却给了人无限的希望......希......
这几天,心跳加速的瞬间,在看到这个字的时候,心好像会就此脱落......
她是紧张的,关于她的设计跟布署。没有人,会在跟恶魔家庭交手的时候不感到紧张的。
而一种叫做恶心的感觉,会随着衍生的紧张,很理所当然地出现......
“喂。”手机震动的时候,她迅速地接了来电。
是二少爷,也只有他,会在这种时候拨电来。
“午安,叶老师。”他乐此不疲的问好,给了她被囚禁的压力。
“午安。”日复一日的问好,比她曾经站在绘画室的时候,还要不自然得多了。
她不适合教书,她不适合说话,事实是她曾经在孤儿院里自闭过一阵子。
或许是留下的阴影吧。
她只会静静地一个人疯狂的画画,而她也用了这个把戏吸引他......勾引他......
“在做什么?嗯......让我猜......在画画?”无聊的自言自语,惹得情绪不太安宁的她,心跳得越来越快。
没慢过,慢不下来。
“你到底要说什么?”她把画笔放下,捂住忧郁的额。
她受不了了.......反正钱已经到手.......反正她或许会......
“你的语气告诉我,你不想听我讲话。”果然是楚家二少爷,小她四岁的他,并不迟钝。
“我现在有点忙,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要挂了。”她捂住了额,闭上的眼里有他。
田中会朗。
那个教她画画,教她妒忌,教她梦想的男人......
因为想起了心上不曾走失过的男人,所以她放肆了。放肆的她,开始对目标人物失去说话的耐心与必要......
反正,支票真的已经到手了,就在她奔回别墅的那天,就在他飞往日本的那天。
“有点忙.......到底忙什么呢?忙着画我,还是忙着画你的亲亲老公?”他也不做掩饰,一针见血。
老公?
叶艳闻言张大双眼,两只眼珠子差点凸了出来。
“.......”她无言了几秒。
“五亿,中弹,回别墅,重聚.......田中先生两年前根本就没有外遇,田中太太,叶老师你根本就不想跟他离婚的.......我真傻,怎么会掉进这么大的骗局里面呢?”
他的声音,冷若冰霜。
“你......”情急之下,叶艳连续犯了慌张的错误。
她的紧张,早已变成慌张。
“你设这个计,到底是为了他还是为了你自己?你只订了张飞往西雅图的单人机票,就在后天的凌晨三点钟.......刚好是我回香港的时间。”他抓得很准,显然是有备而来的调查过了。
“你到底要怎样?”她极力保持语气的平稳,却始终露了馅。
她把颤抖,感染到声线上。
“不要走......”他说,“......这是我的条件,”他继续幽幽地吐气,“除非,你要他死。”
说完,叶艳颤着全身,连嘴唇都颤了......
“好,我答应你,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