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只爬着一条蛇,丑陋不堪的手,承载了她的眼泪。
一滴来不及干枯的泪花,绽放在那条丑陋之上。
美极了。
“你来做什么?”街道上,街灯下,两只高矮有差的影子随风摇摇欲坠。
他凝视手背上的泪水,呆若木鸡。他没有开口,他只是很呆很呆地凝视着最丑之上的最美。
他最美的,他最爱的,他这一辈子最渴望得到的......女人。
“来看我,还是,来看我的笑话?”叶艳收回泪水,不再为心底突然冒出来的喜悦,激动。
是的,她只是因喜悦而激动。
即将大获全胜的人,都是这个样子的。她虽然从来没有胜利过,不过她相信道理会是这个样子的。
她要胜了,所以她喜极而泣,在无人的街道上喜极而泣!
她不是因为这个男人,她不是因为这个名字,她不是因为这个再见.......
绝对不是!
“如果是来看我的,那我现在就跟你道个谢,亲爱的,我很好。”叶艳爬起身来,转向面对没有他的方向。
“如果你是来看我的笑话的......那我只能跟你说声对不起了,我在这里过得,匪夷所思的好。”
冷冷的晚风,又袭来。
强力地侵袭着只有五厘米的他们。
妖艳裙角摇曳的刹那,她抬起不知在何时套上脚的名贵高跟鞋。
CHANEL,女人一辈子的荣华梦想。
不穿高跟鞋的女人没有未来......而穿着一双天价鞋的她,有的是无与伦比的大好未来。
没有错,没有人会因为一次的跌倒,就永远都爬不起来的。
跌得千疮百孔的她,早已用最极端的方式,重新爬起身来。
从此,她就不用备受过去的讽刺......
从此,她就可以完全脱离那个过去......
从此,她将拥抱最美最好的生活......
“离开他!艳子,不要再这样作践自己了好吗?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我错了......”光洁的背后,是赤/裸裸的体温。
好热,只隔了一层布的体温,竟然是这么的灼热。
灼伤了她的肌肤,让她情不自禁地挣扎---
“放开我!”她叫。
寂静的街道上,只有纠缠的两个男女。
“不放,我没有办法看你再这样作践你自己了,我真的不能.......我要带你回家!”他的固执,不输她的挣扎。
她转过头,盯着他的侧脸。
见他,是一个忧郁与痛苦夹杂的轮廓。
“没有办法?你凭什么?”在晚风中,在停止的落花中,她勾起了嘴角。
最美的弧度里,有着最悲的控诉。
“你凭什么说你没有办法.......你凭什么要我离开他.......你又,凭什么要把我带回家?”她问他,浅淡的控诉破碎在晚风里。
落花又起,被婉转的晚风,吹得不得安宁。
也许就算枯萎死亡,也得不到一心想要的救赎。
这是它的可悲,这是它的命运.......
“我没有凭什么。”
在晚风中,在花起中,在微笑中,她终于还是听到了那句话。
一颗不稳的心,沉落。
绝望的颤栗,被烫热的胸膛操控......被绝情的话语支配。
“既然是这样,那么请你现在就放开我。”这是她的底线,一个人也只能有这种设防过的底线。
谁都妄想跨越。
他听着她的绝望,固执的双手逐渐妥协......正在妥协。
他放开了她,给冰凉的她丧失依靠。
他放开了她,眼见冰凉的她就快离开,然后消失......
她放开了她,眼睁睁看着她再次背对着他,越来越远......
艳子......
“小心!”千钧一发之际,他找到了挽留她的借口。
千钧一发之际,他扑倒了她。
千钧一发之际,他帮她挡了一颗子弹。
“乓!”
千钧一发之际,他终于抱到了她。
他此生最爱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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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你去医院!”依然寂静的街道,依然剩下一对男女。
男的穿得很随便,一条蓝牛仔一件白T,白T的袖子却在被渐渐地染红.......
像源源不绝的大染缸一样,只要掉进去就再也没有机会......翻生。
“不需要。”他直接拒绝了钻出怀里的女人。
“我们现在就去医院。”叶艳不再看那片源源不绝的触目惊心,光洁的背部是一片冰凉的紧绷。
“我说不需要!”他坚持。
她抬头望了他一眼,匆匆的一眼就别开了视线。
“我们去医院。”她吃力地把他的重量,扛到单薄的肩头上。
跨出了一步,她喘了一口气。
跨出了第二步,受伤的男人却作对似的,停下脚步。
血腥味,在晚风间沸腾。
她转向他,美艳的脸色是一片的严肃,仿佛是家长在责备自己的调皮小孩。
“我们一定要去医院。”她咬牙,硬是使力撼动他的体重。
怎知牙咬到一半,他抓住了她的手臂,使劲的力道比她强上数倍......
“你难道要把这件事公开?你难道要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这个美艳少妇,因为勾上了不该勾的二少爷而被人追杀?”
楚家的黑道背景,一直都是有心人蠢蠢欲动的终极目标。
刚才神枪手的目标,明显冲着她来。
她并不是不知道的,而是一直以来都选择忽略。
“我......”她迟疑。
“.......带你回家。”最后终于做了一个相当危险的决定。
他看着一脸坚决的她,不置可否,却最终也任着她擅自采取了另外一个决定。
高矮有差的身影,一步步被街灯拉近。
向往的前方,座落了一栋奢华的大别墅。
错落有致的灯光,比街灯灿亮。
指引他们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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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触控的大门被开启,室内就混沌了一阵强烈的腥气。
血,早已沾染到了她的身。
“不要开灯。”在旋关处,他要求她。
她在黑暗里,轻轻地瞄了身旁的他一眼,然后抬起纤白的手掌,“啪”一声,特殊指纹开亮了一室的灯。
她把他扶到纯黑的一套沙发里,柔软的绒毛淹没了大半个受伤的他。
沉静地翻出急救箱,她最终在他的面前,还是狼狈地白了一张脸。
不,或许说,她的脸是一早就雪白了的。
她颤着手,抚上了他。
抿唇的小心翼翼,却越颤越厉害。
“没事的,我自己来吧。”他淡淡地说,伸长疼痛的手臂,接手她的颤抖。
他忘不了,她怕痛怕血。
他忘不了,她没有处理伤口的经验。
他忘不了,她最诚实也最可爱的肌体反应.......
似乎凡是跟她有关的事情,他都铭记不忘。
他忍痛处理着肩头上的伤口,抓起小刀闭上眼睛,视线里是他最怀念的她......
“朗,你不准死,听到了吗?你不准死,我警告你这辈子除非我允许,否则你不准给我死......”怀念里的她,曾经很用力很用力地嚎啕大哭。
为着,无非是他载着她骑车不小心摔倒,抱着她却伤了自己的手背。
“我会好好地爱它......只要是为我而受的伤,我都要每天每天地吻它......因为这是你留给我的印记。”她是个守诺的女人,日日夜夜亲他的疤,多过亲他的本人。
他妒忌了,为着一道刻在自己手背上的丑陋疤痕。
“艳子,我发誓,我将来一定要在身上为你弄个疤,要你亲我的身,爱我......”他露/骨的话,理所当然惹得她红了一张脸。
小刀刮落,“咯”,一颗圆润的子弹。
手臂在涌血,而他却连咬紧牙关的强忍都免去了。
他打量着肩上的深邃伤口,看着它涌出大量的血水。
这里,应该会长成一个怎样的疤痕呢?比手背上的丑陋,还是刚好相反?
他期待地打量着涌血的它,期待着离去的她的脚步声......无奈,终究什么都期待不了。
她走了,在他接手她的义务后就逃之夭夭。
她没有留下来了,在他最关键的一刻躲到他看不见的地方。
她甚至没有像以前他受伤的时候,泪流满脸哭得死去活来,只为了他的伤......
她甚至没有来得及给他机会,告诉她:我终于做到了!我终于在我的身上,给你弄了一个疤.......
......我终于在我的心上,也给你弄了一个坟.......
消毒药水的气味,含有浓郁的,类似酒精的味道。
敞亮的客厅,扩散的是这种不速之味,在夜晚时分。
客厅的角落,有一种更浓更郁的酒精味,迷漫开来。
是烈酒的味道。
比药水浓。
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