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颜子沨走出房间。太阳刚刚从天边升起,将云霞染成柔柔的橙黄色。她抬起头望着东方,眼中的神色有些复杂,就这样要回去了吗?虽然已经决定,但还是觉得有些不甘心。
慢慢地走到门口,不见慕容言,却看见千影、追命、御风整齐的站在马车旁。白柳也早早地站在门口,看着走近的颜子沨,沉默不语。
他,果然没有来。颜子沨自嘲的笑了笑,都到了这个地步,自己居然还在念着他,自己还真是……
“我要走了,也许以后再也见不到了,你就这样像木头一样站着,一句话都不说?”她笑着调侃道。
突然地,白柳走上前来,将她一把抱在了怀里。颜子沨想挣脱,却听到了他乞求又有些无力的声音。“别动,就这样让我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良久,他才依依不舍得松开她,抬头望天,一言不发。
颜子沨并不在意,微微一笑,朱唇轻启,“白柳,多保重。万安王那里,你也许选错了靠山。”说罢,她便转身上车,车帘落下,挡住了所有视线,剩下的只有无声的叹息。
马车缓缓开动,没有人注意到,在暗处,有一个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白柳站在那里目送着马车远去,直到它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他知道她的心里无他,即便有,二人也不会有一个好的结果。白家既然选择了站在万安王这一边,就注定了与颜家的对立,与颜子沨的无果。与其苦苦纠缠,不如放弃,无论如何,他曾经短短的在那一刻拥有过她,即使那只是一个拥抱。
得之,吾幸,失之,吾命。那些情愫,那些痴迷,就让它随风散去吧。
“你到底还是来了。”白柳侧过身,注视着大门,微微一笑。
李霁晨从门后走出,一袭白衣,望着远去的马车,目光深邃而悲伤。
“言哥哥呢?他怎么没来?还有千影你是何时来的?”
千影迟疑了一下,低声道,“主上似乎还在生宫主您的气,昨晚就气冲冲的离开了。您失踪以后,我和默兰就回了沉沙,追命一传来消息我就和御风就随着主上赶来了。”
“默兰呢?”
“她去处理宸王的事情,宸王那里应该已经没事了。”千影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容,颜子沨终于回来了,真是太好了,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已经将颜子沨视作了自己最亲近的人。“御风的医术很好,我就把他顺便带来了,我这就让他给您瞧瞧。”
“别忘了,我也是个大夫,你这样真是拆我的招牌。”颜子沨打趣道。
“医者难自医,这句话我还是知道的。您若隐瞒了什么,出了什么事,主上怪罪下来,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话说回来,宫主,您真的决定回去?”
“言哥哥以南宫逸苏的性命相逼,我不会去,他就会因我而死。我在翌湖好不容易救了他一条命,才不能让他这么轻易就把命丢掉。”颜子沨脸色有些微微的苍白,靠在软垫上,强撑着精神,“去叫追命进来,我有事情吩咐他去做。”
颜子沨让追风快马加鞭,将万安王有心谋反的事情告诉了南宫逸苏。心里的包袱总算是卸下了一点,她闭上眼,不再想发生的一切,沉沉睡去。
颜子沨做了一个梦,梦里,他还是他,自己还是当年的自己,樱花树下,两人坐在那里弹琴,弄箫,无忧无虑,无比开心的笑。一阵风吹过,一切如花瓣般飘零,融入泥土消失不见……
考虑到颜子沨的身体,千影和御风将行程放得很慢,渝州到平西城五天就能走完的路程竟用了半月。颜子沨的身体总算好了一些,脸上有了些红润的气色,这让千影和御风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可某人却还是不放过两人的心脏,刚在平西城安定好,某人就翻了客栈的后墙,准备偷偷溜出去,却被御风逮了个正着。经过颜子沨的各种威逼利诱和各种胡闹,御风和千影终于妥协,决定陪颜子沨到处走一走。可刚出客栈门没几步,三人就碰上了一个登徒浪子。
一个长相俊朗的年轻男子,一身青衣,衣衫却是凌乱,头发也没有如成年男子一般束起,而是随意的披散着,一眼看上去觉得是个疯子。他抱着一个酒坛,直勾勾的盯着颜子沨一动也不动。眼中的却没有半分污浊,而是以欣赏的目光看着颜子沨。
御风颇为不悦的皱了皱眉,准备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刚要上前,却被颜子沨拦了下来。
颜子沨似乎对这个“疯人”很有兴趣,饶有兴致的凑了上去。“公子是在看我?”
“没错。”男子干脆的回答道,声音清脆,像微风吹过竹林发出的声音一样清朗,舒服。
“流氓,离我们小姐远点。”千影冷冷地上前警告者,眼中寒光一闪,男子却像没看到一样,仍若无其事的站在那里。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天地间的花草树木、虫鱼鸟兽,瑰丽者受到人们的欣赏有何不妥。你家小姐生的这般美貌,自然是令人倾慕的。小生欣赏你家小姐的美貌,像欣赏着天地间的美景一般,并无什么非分、龌龊之想,姑娘你这么说,可真是失礼了。”男子打开酒坛,旁若无人的饮下一口。
“你……”
“先生真是个有趣之人。”颜子沨轻轻一笑,不过,他那番话到底是在夸她还是在骂她!算了,算了,大人不记小人过,好女不跟男斗,自己心胸宽广,就不和他计较这些了。
“姑娘亦然,”男子微笑着,似乎没有察觉到颜子沨的心思,“小生邱林。”
“颜子沨,”她瞟向他怀中的酒坛,赞叹道,“好香,先生这酒倒是真不错。”
“姑娘果然是明白人,这酒可是由我的绝密配方酿成的,一坛千两,少一两都不卖,这老板付了我一千两银子,正要我送去呢。哎呀……我的酒!怎么被我喝了!完了,完了!”邱林晃了晃快空的酒坛,表情有些尴尬,更有些无措。
颜子沨觉得这个人倒真是有些有趣,上前轻轻一笑,“看来先生遇上了些麻烦,不知小女子能不能帮上忙?”
邱林犹豫了一下,“老板说未时之前送到,看看这日头,现在回去取似乎有些来不及了。”
“不如这样,你告诉你家在哪,我让御风陪你去取,然后送来。御风学过些轻功,应该能来得及。”颜子沨说着一把从身后扯来了一脸不爽表情的御风。
“嗯……死马当作活马医吧……”话未说完,邱林就被御风粗暴的提了起来,施展轻功,嗖的一下不见了踪影。
“千影,御风是不是有些不太高兴?”
“……”
颜子沨和千影坐在客栈的大厅里悠闲地喝了茶半个时辰的茶,阴沉着脸的御风再次提着邱林出现在了颜子沨面前。
“果然是很快,多谢。”邱林整了整自己飞起的头发,快乐的抱着酒坛一蹦一跳的跑去了后厨。不多时再次一蹦一跳的跑了出来,笑得异常灿烂,“多谢姑娘相助,若姑娘不介意,小生愿请姑娘去寒舍做客。”
颜子沨觉得这个人没有恶意,便完全无视了身后两人的抗议,欣然答应。
邱林的家在一片翠绿的竹林后,竹子建成的小屋,看起来朴素而美丽。院子里的石桌上摆放着大大小小竹筒,揭开盖来酒香四溢。
夜幕渐渐降临,今晚的月光格外的明亮,清风拂过,随着竹叶吹动沙沙的响声,让人觉得无限惬意。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想照。”邱林一边弹琴,一边长吟,悠长的琴声伴着清冷的声音,让颜子沨觉得无限哀凉,原来,这又是一个孤独的人。
“莫道前路无知己,蓦然回首,子期凭楼静候。”颜子沨饮下一口酒,干润陈香,比南宫逸苏的神仙醉还要醇香。
“子沨,愿你说的是真的。”邱林的眼神中尽是孤寂,“我独自一人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却没有等到一个知音。”
颜子沨笑笑,“总会等到的。”
她斜靠着,半卧在院子里的大树下,眼神朦胧,似有了几分醉意,“好酒,这酒叫什么名字?”
“醉生梦死。”
“很美的名字,”颜子沨轻轻一笑,“要是人生如这酒的名字一般多好。那些文人们都说什么‘众人皆醉我独醒’,醒了多没趣,那么多烦恼与痛苦,倒不如醉了开心。我只愿‘众人皆醒我独醉’。”
她摇摇晃晃的起身,抽出一旁御风的佩剑,举剑而舞,潇洒,飘逸,没有寻常女儿家的半分扭捏。一招一式似要将她的烦恼劈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