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祀没几下就画出了曼陀罗的样子,寥寥数笔却神形皆备。他将笔放在一旁,微微转头,云童对上他那双平静无神的双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看着他作画的模样出了神。云童立马坐直了身子,轻轻咳了一下才去看那石桌上的画,虽然君祀的眼睛看不见,但这画的确画的很好,明明不过是抬手数笔泼墨勾勒,却仿佛又一丛这个名叫曼陀罗的花盛开在眼前。可见君祀不是用眼睛看,也不是用手画,而是用的心
“这花,我们独山上都没有”云童有些尴尬,两人都不说话,静谧的气氛让她有些心跳加速,她只能开口打破这奇怪的氛围,只是她的眼神很快地看了一眼君祀,却见他“专注”地看着自己,“你,你干嘛看我”
她说完又反应过来君祀是看不见的,正想道歉,君祀却笑了。和平日里温和儒雅的笑容不一样,明明嘴角勾起的弧度不如平时,可眼睛却弯弯的,虽然看不见,却又仿佛闪着光。他的笑容却又很快收了起来,他淡然地说:“我在用心去感受姑娘,想姑娘该是什么模样。姑娘心地善良,必然是比这曼陀罗花更加的美丽”
云童很是震惊,从来没有人说过她美丽,大家更看重的都是自己制蛊毒的能力。但是她又有些高兴,天明说过阿姐云端长得很漂亮,可是总是说自己丑,君祀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他能用心去感受,肯定比天明说得对!她没有在意自己那一瞬间的心加速猛跳了两下,也看不见自己发红的耳朵尖,只是在君祀说起曼陀罗的时候想起了这才是她找君祀最主要的事。她将那画收了起来,可千万不能让其他人瞧见了:“那这曼陀罗有什么作用啊?”
君祀似乎也觉得自己方才的话轻浮了些,好在毒寨里的人不识儒礼,而且云童单纯性子豪爽,更是不拘于礼节。他听了云童的问话,也坐直了身子仿佛是背诵诗词一般地说:“佛说法时,天雨曼陀罗花。又道家北斗有陀罗星使者,手执此花。故后人因以名花。曼陀罗,梵言杂色。茄乃因叶形尔。八月开白花,凡六瓣,状如牵牛花而大,攒花中坼,骈叶外包,而朝开夜合。味辛,性温,有毒,可入药。镇痛,麻醉,量大而致死”
“你说的乱七八糟的,我也不知道,但是它能麻醉,若是添加进蛊毒里,肯定不错”云童被他大段的解释给绕得云里雾里的,她随意地挥了挥手,虽然没怎么听懂君祀的意思,但是这个叫曼陀罗的东西果然不错,只可惜独山上根本没有
“这曼陀罗在南方很常见,这会也正是它的花期,我在琉璃湖东岸的村落里还曾见过”君祀听着云童说他说的是乱七八糟的东西没听懂也不恼,淡笑一下告诉她其实独山上没有曼陀罗,可这曼陀罗在琉璃湖东岸却是常见
“可是我们不能离开白石岛以西的部分,连白石岛都不能常去”云童听他这么说,更是失落,她叹了一口气,双手托腮地撑在石桌上,“若是你眼睛能看见就好了”
君祀只是笑笑,不再说话,倒是云童一直抱歉惋惜地看着君祀。两人都沉默着,谁也没有说话,风划过院子右侧种着的竹树林沙沙作响,院子的药架子上晒着的千纹花被吹了起来,从院中的两人身侧飘过。一直在院子外观望的云端见两人不再说话了,也趁着两人不注意走了出来
“你们在做什么呢?”云端走到了两人的面前,惊醒了两人
“我…我在晒药草呢,君祀他出来晒太阳”云童被吓了一跳,一下子站起身,也没看云端,低着头就走到了药架子旁伸手扒拉着架子上晾晒着的药草
“人面蛛的毒乃是阴毒,罗公子多晒晒太阳也的确是对身体好”云端也没说云童对君祀的称呼问题,反而是温婉地对君祀说着,只是眼睛却看着背对着自己的云童,这云童的耳朵都已经红了,真是少见
“多谢云端姑娘,我也晒了好些时候了,还是先回屋了”君祀点了点头,撑着桌子握紧了手里的木棍起身,他支着木棍敲敲打打地就要往回走
“我扶你吧”云端浅笑着上前去扶住君祀,君祀正抬手想要拒绝,却又放下了手,说了句“有劳”就任由着云端扶着回屋
云童见云端扶着君祀,伸长了脖子看着他俩,见云端看过来,又一下子转过了头,假装看药草,只是眼神还是不受控制地偏向云端那边。云端看她这样,也是笑了一下,然后对她说:“云童,祭祀说让你去她那里一趟,你上次往百足蛇药草里加千纹花的办法起效了,她想找你谈谈”
“哦”云童看着云端说完就扶着君祀进了屋,也小叹了一下,耸耸肩丢下手中快要被自己扯断了的青玉藤就出了院子去百虫谷的祭祀那里了。只是这来回就得半个时辰,祭祀还要拉着自己谈谈,就阿姐和君祀两个人在家里。云童一路上心事重重的,连与天明擦肩而过也不知道
“云童!云童”天明正朝着云童的家去,与云童擦肩而过,可是云童居然没有看见他,他站着叫了云童两声,可是云童还是没有听见,自顾地往前走着。天明看她去的方向是百虫谷,应该是要去找祭祀,所以就打算先去云童家等她,顺便看看那个被云童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汉人
而云端扶着君祀进屋,听见云童离开的声音,君祀一把抽出自己被云端扶着的手,然后自己摸索着在桌边坐下,只听他不复与云童谈话时温柔的声音冷厉地说到:“云端姑娘一直在院子外看着在下和云童交谈,是何用意?”
“罗公子怎么知道”云端也不掩饰了,她收起了自己一直伪装着的温婉笑容,走到君祀面前问道
“哼,自然是因为云端姑娘身上的槐树味道。这颗槐树离得近,味道又比较独特,在下不过是正巧记得云童说过,院子的右侧正是种着一棵槐树,而姑娘身上的槐树味道如此之重,必然是待了很久了”君祀冷笑了一下,这个云端虽然是云童的阿姐,但两人性格完全不同,云童天真单纯豪爽,可是云端却是外表温婉,实则心机颇深,为人狠厉。他虽然眼睛看不见了,却对这些细节更是敏感,不过若非这独山上的人都是比较淳朴没什么心机,这云端也不过是比之心机略深,还是比不上中原京都的那些人,否则他也不能短短相处些时候就能觉察出她的本性
“原来如此”云端也抬手闻了一下自己的手臂,果真衣物上沾染着那槐树的味道,她轻笑一下,接着说,“你喜欢云童,对吧。我毕竟与云童是亲姐妹,不会对她做什么。我只是想,她若是也能喜欢你,如何”
“为了辛天明?”君祀何等的聪明,早就将三人的关系弄清楚了,只是那辛天明,的确是对云童深情,恐怕就是云童与自己在一起了,那人也绝不会喜欢云端
“对。我明明才是姐姐,于云童之前出生,可大家都看不见我,天明也是”云端说着,眉眼间全是哀伤,只是那份哀伤,不知是因为大家都不在意她,还是因为辛天明只喜欢云童,“明年云童就及笄了,两家人都等着云童及笄就成亲,可我绝不甘心”
君祀沉默了一会,他本来就是希望云童能爱上自己,若能有人助自己一臂之力。他总算是笑了,然后收起了自己那凌厉的气势淡然地说:“既然云端姑娘这样想,那就多谢姑娘相助了”
两人还没有说什么,却听见院落里有脚步声,云端走到门口打开了门,却见辛天明正走过来
“天明,你怎么来了”云端眼神一亮,往前走了几步,正好天明也走了上来,她见天明侧头往屋里看,又眼神一暗,轻声说,“云童不在”
“我知道,方才在路上遇上了云童,她去祭祀那儿了,我来这儿等她,顺便看看那个叫罗君祀的小子”天明绕过云端进了屋,还是边走边与她解释了一下
“哦,那你渴么,我给你倒些水”云端也跟着天明进了屋,君祀还是坐在那里,天明也走过去坐在了君祀的身边
“不渴,你去忙你的吧”天明也没看云端,挥了挥手,只盯着君祀,“你这人,有哪里好了,云童一个劲地夸你”
“在下不知,若是公子想知道,自可去问云童”君祀也不知他在盯着自己,点了点头,又是那副温文有礼的模样
“谁准你叫她云童了!”天明听到君祀直呼云童的名字,气得一下子站了起来,“你不是一直张口闭口男女授受不亲,伦理纲常的么,怎么这会儿却直呼云童名字了”
“天明”云端上前一步拉了拉天明的衣袖,“是云童让他这么叫的”
“云童?”天明疑惑地看了两人一眼,然后转身问云端,“不是让你看着他俩么,为什么两人现在关系看上去更好了”
“我,我之前去了祭祀哪里,我本想着罗公子还在睡着,应该没什么的”云端没有看天明,她低下头,声音有些委屈无助地说着,若是不明真相的人,都会被她这模样给骗过去,心生愧疚怜惜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天明自然是逃不过的,他也意识到自己语气重了些,他挠了挠头,还是跟云端道歉了。云端也知道此时要见好就收,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关系,既善解人意又婉转可怜
“算了算了,我先回去,等些时候再来”虽然云端的模样我见犹怜,可是天明就是莫名地不喜欢,但想着云端是云童最喜欢的阿姐,也不能说什么,他摆了摆手就走了。只留下云端站在门口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握紧了拳头
君祀在屋内听着两人的对话和动静,微微侧头朝着云端的方向,他勾起一边的唇角,颇有深意地笑了一下,这个人,必然能帮助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