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回忆的大门

乾清宫此时已是日落时分，橘黄色的夕阳斜斜地投射宫墙之上，宫人们都俨然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皇帝到现在仍然是昏睡不醒，可这事皇后又吩咐过不许走漏了风声，所有人心里着急却也只能暗自里注意着乾清宫皇帝的寝殿里的动静。
福雅才走到宫门口，一直留在天决阁看着静皇贵妃的太监小夏子就匆匆跑来，在福雅身边小声地说了一句：“娘娘，静皇贵妃自戕了”
福雅顿了顿，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累丝掐花嵌红宝石护甲，她动了动手指，叹了一声气，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她挥了挥手让小夏子下去，由云连扶着进了乾清宫
主仆二人才进去就看到了欧阳碧落的贴身宫女紫茴和钱意站在一起，福雅几步上前，问钱意：“怎么回事，本宫不是说过不能让六宫其他妃嫔知道皇上的事儿么”
“回禀皇后娘娘，是皇上昨日吩咐了小主今日申时前来伴驾的”一旁的紫茴看了下钱意就跪下向福雅解释道
福雅低头看了看紫茴，回头对云连说：“你们都在这儿守着吧，本宫进去看看”
“娘娘”紫茴直了直身子，抬头看了眼福雅又垂下头去，“小主吩咐了，旁人不许进去”
“怎么？本宫是旁人？还是这宫里什么时候默认本宫要听她一个贵人的吩咐了？”福雅三个反问让紫茴的头低的更低了，听了福雅的话，紫茴更是吓得伏在了地上叩头：“奴婢冒犯，娘娘恕罪”
福雅轻扫了三人一眼，就朝着紧闭着大门的寝殿走去，只是她故意放轻了脚步，让屋内的人听不出有人在接近。福雅走到门口，突然在门外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她大惊，一下子反应过来为什么君祀体内的毒素会复发了。福雅一把推开大门闯了进去，她小步跑进去却见屋内的香炉里升起一股泛红的烟，福雅心脏疼了一下，嘴里更是血腥气翻涌，她忙褪下手镯打开从里面倒出一颗红丸吞下，强将那心痛的感觉压下去。她不敢再慢，走到床边就看见欧阳碧落手上拿着一个匕首，此时正一脸惊慌地看着她
“你在做什么！”福雅看了看嘴唇发白的君祀，还有他从右手中指指间开始蔓延往上隐入衣衫里的那根红紫色的线。福雅已经明白她要干什么了，她一巴掌打在欧阳碧落的脸上把她打开，然后又从镯子里倒出一颗红丸喂在君祀口中
“娘娘”欧阳碧落仍然十分诧异地看着福雅，她正准备那红线蔓延到君祀心口的时候，割开他右手中指放出他体内的蛊虫。福雅突然进来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
“我教你如何引出蛊虫，不是要你用在他身上的！”福雅见那根红紫色的线渐渐地退了回来开始淡去，这才松了一口气。她起身走到倒在地上的欧阳碧落面前，再次打了她一巴掌
“娘娘，我”欧阳碧落抚着被打红了的脸想说什么，却被福雅打断
“你知道么，四年前他中毒，我其实想着或许他死了对我们来说都是一种解脱”福雅说着，回头看了看躺在床榻之上的那个人，他昏睡着，什么也不知道。也只有他不知道的时候，她才能说出这些话来“可是我还是做不到，我宁愿我们互相折磨，互相煎熬，哪怕有一天他知道真相恨我，也好过他没了呼吸，甚至不是我让他没了呼吸。所以我分了我的命蛊给他，抑制住他体内的毒素。你可知你这么做，便是要他的性命！”
“我知道”欧阳碧落也不抚脸了，她将那匕首抬在眼前，嵌着红蓝宝石的匕首显得华贵无比，这是福雅当初在她学防身的武功的时候给她的，如今她却要用这匕首去为福雅报仇，她抬眼看向福雅，“娘娘不是一直怨恨着他么，我只是想帮娘娘了结了他。我知道娘娘下不去手，狠不下心。可是，如今我们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了，如果不以他的性命封局，我们付出了这么多，又是为着什么呢”
“这是我的事，你做好你分内的事便好。我上次柔嫔一事对你说的，你果真听不进去么”福雅从她手上抽出匕首，她握紧了那匕首，此时她心里后悔着不该教会欧阳碧落从人体内引出蛊虫，她垂着眼，没有看欧阳碧落
欧阳碧落苦笑一声，福雅说过，她不可以落泪，更不可以在人前落泪。但此时，她眼里已是蓄满了泪水，那些晶莹咸涩的液体摇摇欲坠着，欧阳碧落动了动身子，变成跪在福雅面前的样子，她垂着头，低声哽咽地问：“对娘娘来说，我便只是一颗棋子么”
欧阳碧落说完就抬头看着福雅，对上福雅低垂的眼和那眼里的冷漠，她知道她说的没错，那一刻，眼泪终是没有被拦截住，一时间倾泻而出。她仰看着福雅，无声地哭泣着，福雅也就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里波澜不惊的。欧阳碧落哭到没有泪水流出来了，仿佛把之前那么多年的泪都在此刻流出，她低头轻笑：“可惜，娘娘，我还是要帮您报仇了，哪怕今日我没有引出那蛊虫，皇帝，也命不久于人世了”
福雅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一下子跌坐在君祀的床榻边上，她按着床榻上明黄色的天蚕丝被，颤抖了两下才说：“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欧阳碧落也一下子没了力气，她伏在地上，郑重地叩了三次头，最后额前竟是红肿流血了。她直起身子，额头上的血滑落进她的眼里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从那红色的朦胧中看去，隐约见福雅福雅趴在君祀的床边，两肩微微地动着。欧阳碧落哽咽了一下，方才福雅的声音，仿佛卸去了她所有的武装和算计，疲惫而又沧桑。她知道，福雅这次是永远不会原谅她了，她最后再一次叩头，艰难地起身朝着大门走去，她把手放在门上要推门，却又回头，视线终究是被层层纱幔挡住，她回头，深吸了一口气推开门走了
“小主”紫茴见欧阳碧落摇摇晃晃地出来，她连忙迎了上去，“小主，您这额头是怎么了？”
“没什么”欧阳碧落没有接紫茴递上来的宫娟，她摇了摇头走到钱意和云连面前，然后突然跪下，“皇上恐怕不好，娘娘在里面，劳二位守好宫门，勿要让他人惊扰”
二人皆是一惊，二人的主子虽然身份都高于这童贵人，可到底他们是仆，而童贵人身为贵人是主子，怎可受此大礼。两人和紫茴也是忙不迭跪下，被欧阳碧落这么一下，两人也是忘了她话一开头的那句“皇上恐怕不好”
“小主使不得”紫茴跪在欧阳碧落身后说到，她伸手去扶欧阳碧落，而欧阳碧落也知道自己的举动有些不合宫礼，顺势也起身了
“云连，你知道我和娘娘的，如今娘娘不肯再见我了，往后望你好生照顾娘娘”欧阳碧落难得说了那么多话，她看着云连，眼圈还微微地泛着红，说完也就被紫茴扶着离开了乾清宫
“这…”钱意看了看宫门，又看了看寝殿的方向有些不解地看向云连
两人此时都想起了欧阳碧落之前所说的皇上恐怕不好，云连皱着眉对钱意说：“你去守着宫门吧，我去寝殿那儿守着”
“也好”钱意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两人就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走了
半个时辰后，君祀终于醒了
“咳”君祀动了动，微微睁开眼睛，却见福雅正坐在床榻边上看着他
“你醒了？喝些参汤吧”福雅见他醒了，连忙从一旁的小泥炉上拿起早就准备着的参汤，此刻参汤因为一直煨着，温热正合适入口。她扶起君祀，将枕头重叠着让君祀能靠在上面
君祀看着她的动作，在她要喂参汤的时候忽然抓住了她的手：“云童”他这样轻声柔和地唤她
福雅一惊，手上捏着的白瓷勺也落入了碗中，她瞪大了双眼看着君祀，想不到他会猜到这个真相。她低下头镇静了一下心神，重新拿起那勺子舀了一勺参汤，然后吞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君祀，将那勺子递到君祀嘴边：“皇上说什么呢，臣妾是博尔济齐特?福雅”
君祀没有喝那参汤，他定定地看着福雅，眼神温柔却又哀伤：“你是福雅，却也是云童。从你入宫之初，我就一直觉得你就是云童。可是我不能确定，但是如今我可以确定了，这蛊，只有云童会用蛊”
福雅收回了手，她将参汤放回了一旁的小泥炉上，她再次低垂着头，她不敢看君祀：“皇上既然不渴，那这参汤便一会儿再喝吧。臣妾去叫太医”
“云童”君祀伸手拉住了起身要走的福雅，却因为动作太大太使劲又是剧烈地咳嗽了几下。福雅感受着拉着自己的这只手，此刻温热偏凉，厚重却又细长，但此刻的这只手，却在微微地颤抖着。她咬住下唇，没有敢回头，却还是停下了脚步，她听见身后那个男人小心地说，“玲珑，这么多年，你是如何过的？”
福雅深吸一口气，她转身，看着君祀苍白的面孔和下巴上青色细碎地胡茬，他几时这般狼狈落寞过。福雅走回了床边，看向了那双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眼，那眼里只有她，正如她的眼里从来就只有他。福雅抿了抿唇，挣扎着开口：“君祀，我多希望，辛云童从未遇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