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于穗儿之死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福雅挑了个夜深的时候，穿着在洛藻宫见于穗儿的那身蓝色缎地的凤穿牡丹宫装，只是浑身上下的配饰一律变成了素白的绢花，只手腕上仍戴着那只花开并蒂嵌红玛瑙银镯子。她一个人走到栖凰宫住着于穗儿的西殿，推了门就进去，正坐在床边对着一个小的银质长命锁落泪，那是太后赐给她腹中孩子的。于穗儿见了福雅立即起身，擦了擦泪就想福雅行礼
福雅看着她的样子，心下有所动容，只是想起了淑妃之前说的话，她握了握拳，还是不能原谅这个恶毒自私的女人。虽然她也是受制于人，可福雅最痛恨他人对孩子下手。福雅上前在屋内的圆桌前坐下，取下头上簪着的一朵白娟花把玩，然后看向于穗儿：“你进宫已有五六年了吧”
于穗儿没有得福雅起身的话，只跪在地上，抬头看着福雅素净憔悴的妆容和白色绢花，这不是宫中死了人举行葬礼时候的打扮么？于穗儿心中一跳，福雅这身装束前来，到底是什么意思。于穗儿由跪改为趴伏在地上，低声回答说：“是”
“你进宫第二年，本宫便怀了敏孝，幸好本宫一直小心翼翼地安胎，敏孝平安无事地生了下来”福雅转动着手里的白绢花，放到鼻子下嗅了嗅，仿佛那是一朵真花，然后福雅恶狠狠地将那白色的绢花砸向了于穗儿，“可是敏孝还未满半岁的时候，一盅小厨房里炖着的鲫鱼汤，那鲫鱼却是从小喂着甘草粉末长大的，虽然积累下来的甘草量不大，可敏孝还没等到太医赶来，就浑身抽搐口吐白沫而亡。当年太医只说是食物中毒而亡，却并未发现那鲫鱼中的玄妙，此事到如今也只能不了了之”
于穗儿越听福雅的话越是心惊，她知道了，福雅突然提及这事，她必定是知道了。于穗儿伏在地上，却一个劲地发抖，福雅如此多手段，便是福雅要留她扳倒静皇贵妃，可固伦敏孝公主的事，福雅绝对不会放过她
福雅起身，走到于穗儿面前蹲下，摘下身上所有的白绢花捧到于穗儿面前：“你可知敏孝死后，本宫每一晚都睡不着，本宫想着她在本宫肚子的活泼好动的时候，想着她第一次会笑的时候，想着她长出第一颗乳牙的时候。本宫无时无刻不在自责，若本宫小心一些，若本宫那日不命小厨房熬鲫鱼汤给敏孝喝，若敏孝没死…本宫睡不着，就一夜一夜地坐在敏孝的小床边剪这白绢花，剪了一朵又一朵。可每当本宫第二天醒来，本宫还是不能接受敏孝的死。你说，若是现在害死敏孝的人就在本宫面前，本宫该如何处置”
福雅的声音越说越是悲戚，却又说着最后一句的时候声音一下子阴冷了下来。于穗儿看着面前细白的手攥紧了手中的白绢花，吓得大喊：“娘娘饶命，嫔妾是受静皇贵妃所威胁的，嫔妾并非是有心要害死固伦敏孝公主的”
“呵，果真是你”福雅怆然冷笑一声，复而站起身，身子微微摇晃了两下，“当年你与贤妃、荣妃关系情同姐妹，本宫倒也信了你那副天真单纯的模样，对你毫无防备戒心，可你却带走了敏孝”
于穗儿不再说什么，她知道，无论现在她说什么，福雅都只会更生气。福雅手段之多，她万不敢在此刻招惹福雅
福雅没说什么，只是从自己身上取下一个素锦银线暗八仙刺绣香囊扔到了于穗儿面前。于穗儿明白福雅这是要她打开来看，她颤巍巍地伸出手，心里已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她打开香囊，从里面倒出了一块汉白玉的三阳开泰方形玉佩和一对金镶玉如意耳坠。于穗儿拿着那玉佩和耳坠止不住的颤抖，她抬头看向福雅，见福雅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然后握紧了玉佩和耳坠想福雅叩头：“求娘娘放过嫔妾母亲和弟弟”
福雅弯腰从她手中抽出那枚玉佩，拿在手中正反面地看了看，拎着玉佩上的缨络让玉佩在于穗儿面前晃荡：“你果真认得，皇上赐下的东西，你也敢随意送到宫外的母家去。不过你弟弟的确是一表人才，满腹经纶，来年参加科考必能得个好名次，也无愧这三阳开泰的好寓意。只是，就不知道他能否等到来年的科考了”
于穗儿听了福雅的话，连忙跪着上前两步抓住福雅宫装的下摆：“娘娘大慈大悲，饶过小弟吧，他什么都不知道，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娘娘要什么，是否奴婢自尽于此，娘娘就能放过嫔妾母亲和小弟”
于穗儿说完就放开福雅要往一旁的柱子上撞去，福雅伸手拽住了她，她一下子跪趴在地上大哭了起来。福雅鼻息长出了一口气，声音阴冷无情地说：“你应该知道嫔妃自戕是大罪，要牵连母家的。本宫饶过你，但你必须死，只是不是现在在本宫的侧殿里自戕地死去。洪额齐一族失势的事儿，你知道了吧。虽然洪额齐?茹静已经没了母家的支持，但是本宫还是没有寻着合适的时机一举扳倒她，所以，本宫要你来做这契机”
于穗儿停止了哭泣，怔愣地看着福雅嘴巴一开一合地说着计划，她本是贪生怕死之人，不然当初不会投靠静皇贵妃，之前也不会又倒戈在福雅这边，然而福雅手中握着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她的母亲和小弟。于穗儿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了，她不再大哭，咬紧了牙关，但是眼泪还是大颗大颗的滑落。福雅将玉佩换给了她就离开了，于穗儿将玉佩和耳坠放在心口处，她这么多年，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幸好，她的死还能保护家人
“皇上，皇后娘娘派人来说固伦孝和公主身子不适，请皇上过去看看”乾清宫里，君祀正在看着《左传》，钱意着急地小跑着进来禀告君祀。当年固伦敏孝公主身亡之事，皇后也派人来请过皇上，可那时候皇上忙着吐蕃侵犯边境的事儿就给耽搁了，连公主最后一面也没见到。这宫里虽还有三位公主，可也就皇后去年诞下的固伦孝和公主最得皇帝喜欢，因为君祀是把对敏孝的愧疚都化作怜爱补给了孝和。此时一听孝和身子不适，君祀急忙扔下了那本书，飞快地出了乾清宫
“孝和怎么样了”君祀领着一大堆的侍卫宫女着急地赶到了栖凰宫，掀了帘子进去就问
“皇上”福雅抱着一岁多的孝和轻轻摇晃着走来走去的，见君祀进来，也只是抱着孩子微微福了福身
“睡着了么”君祀几个大步却又轻声地走到了福雅的身边，探头去看她怀中抱着的孝和
“是，孝和的身子随了臣妾，一直都不好。这几天突然凉了，许是夜里着了寒，总是咳嗽，也有些发热，喝了两天的药了也不见好。臣妾想起敏孝，实在是担心不已，这才惊扰了皇上”福雅压着声音说，一边说，一边不停地轻轻晃着孩子。她蹙着眉，眼眶发红的模样果然让君祀想起了敏孝死时，福雅崩溃地认为孩子没死，固执地一直抱着孩子的模样。君祀心下一疼，伸手揽住了福雅
福雅也一改这些时日冷淡拒绝的模样，头歪了歪靠在了君祀的身上，眼睛垂了垂，便是两行泪滑落在君祀藏青色的常服上。屋内正是寂静祥和的时候，西殿的于穗儿突然冲了出来，披头散发，未施粉黛地扑到了君祀的身边：“皇上，您来看嫔妾了么”
君祀一惊，原本娇弱明艳的人却变成了如今这般疯疯癫癫毫不收拾的模样，他怕于穗儿惊着了孝和，一把推开了于穗儿
于穗儿被他推得倒在了地上，抬头看向君祀的时候却看到了福雅和她手里正抱着的孩子。于穗儿突然大叫一声，指着福雅怀中的孩子：“你，你怎么还没死”
孝和被她的叫声惊醒，一下子哇哇大哭了起来，福雅埋怨地看了于穗儿和君祀一眼，忙将孩子竖着抱起来，一边晃着一边轻轻拍着孩子的背。孝和哭了一小会儿就抽噎着歪头接着睡过去了，君祀也是看着孝和静静睡着，不是吧嗒一下小嘴的样子才放下心来去看于穗儿，却见于穗儿瞪大了双眼看着孝和
“我不是杀了你了么。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你喝了鲫鱼汤还活着”于穗儿低头喃喃说了一句，然后，猛地抬头，朝抱着孝和的福雅扑过去，“不行，我要杀了你”
福雅看她扑来，抱着孩子一步步往后退，正退到炕床前，君祀回过神来一脚踹开了于穗儿，于穗儿倒下的时候撞到了圆凳，这是外面守着的侍卫宫女太监都一下子冲了进去，侍卫们团团将于穗儿围了起来
君祀搂着受了惊吓的福雅，指着于穗儿说：“钱意，把这贱人带下去好生审问，她方才说到鲫鱼汤，或许和敏孝公主的死有关，务必查清此事”
于穗儿咬着牙被侍卫拎起来，被带走之前，她回头看了福雅一眼，止不住的开始落泪，福雅看了她一眼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便垂下头，将孝和放下轻轻拍着
我按着你说的做了，求你放过我的家人。于穗儿最后看了福雅一眼，被侍卫恶狠狠地紧抓着拉了出去。福雅拍着孩子的手顿了顿，或许，从此世上在没有一个叫于穗儿的女子了
第二天 御书房“皇上，于答应都招了个干干净净，只是抵不住酷刑，已经”钱意从外面进来，站在皇上的案几前弯着腰小声地说到
“死便死了，敏孝的事，果真是她做的？”君祀一手撑着金色龙纹椅，一手扶着额说
钱意小心地看了看君祀，然后点了点头说：“不止呢，贤妃的孩子，柔嫔的死，还有她后来半疯但是清醒的时候装疯的事，还有很多的事。可是，这所有的事，都和乾清宫门口跪着的那位有关”
君祀听了他的话，一下子抬起头，握紧了拳头。洪额齐?茹静一直跪在乾清宫宫门前，中途昏过去了好几次，可还是坚持醒来就去跪着。太医说，若再跪下去，她的眼睛恐怕就救不回来了。但是她也只是苦笑一下，仍然由春叶搀扶着到乾清宫跪着
“娘娘”钱意小跑着到了乾清宫，弯腰对茹静喊了一声
茹静以为是君祀肯见自己了，她寻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现在她只能看着一点模糊的影像了：“可是皇上愿意见本宫了”
钱意摇了摇头，复而想起茹静现在看不见了，又说：“不是…”
钱意还没说完，茹静又以为他又要劝自己起身不要跪了，她转过头，直了直身子说：“你回去吧，本宫不回去”
钱意冷笑了一下，伸手去拉茹静：“娘娘多虑了，奴才是奉了皇上的旨意带娘娘去调查固伦敏孝公主之死的事儿。娘娘，于答应可是已经招了个一干二净，已先行一步去黄泉路上等娘娘了”
茹静挣开了钱意的手，让春叶把自己扶起来，她冷笑：“哼，果然是那个贱人。当初没有杀了她，本宫便知道，总有一日。果然”
“娘娘，走吧”钱意还是伸手把茹静拉着往前，茹静踉跄了一下，然后打开了他的手，“本宫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