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儿听见于穗儿提及她,不着痕迹的动了动食指,看了下福雅,然后立马走到正殿中间在于穗儿身后跪下,泣声向福雅道:“皇上饶命,皇后娘娘饶命。奴婢并不知情。昨日奴婢随小主去给皇后娘娘请安,路过御花园时,小主说起风了有些凉意,命奴婢回浮碧宫去取皇上去年亲赐的那件杏色鹊立枝头缀流苏斗篷。正巧柔嫔娘娘也独自一人在御花园里,小主说她与柔嫔娘娘一道赏会儿花,奴婢就回浮碧宫去取斗篷了。可待奴婢取了斗篷再回到御花园时,已不见了柔嫔娘娘。小主说柔嫔娘娘已先行一步去往栖凰宫请安了,奴婢见小主当时神色慌张,以为小主是怕误了请安的时辰,忙给小主披上斗篷扶着小主就前去栖凰宫。没走一会儿就又遇上了荣妃娘娘。小主叫住荣妃娘娘,与娘娘闲聊了几句。荣妃娘娘很快就辞了小主要走……只是荣妃娘娘离开前,还曾教训过小主尊卑有别,未向其行宫礼。后来奴婢在栖凰宫未见柔嫔娘娘,心中也是甚感困惑。昨晚小主进膳也进的少,就寝也格外的晚,像是心事重重的”
“是了,杀了人,又怎会吃得下,睡得着呢”福雅听完点点头,看向一旁的皇帝,“如此,荣妃所言果真属实,柔嫔确是贵人于氏所杀”
“不!不!你说谎!你也是皇后的人”于贵人看着萍儿站出来,先是松了一口气,她相信一直跟在她身边的萍儿一定会为她作证。然而随着萍儿的诉说,于穗儿越来越震惊,这些事根本就不是真的。她的确曾命萍儿回去取斗篷,可那时根本还未到御花园。御花园里也从没见到过柔嫔。
于穗儿转头看了静皇贵妃一眼,见静皇贵妃根本就没有看她,她知道,这次人证齐全,定是皇后设计陷害,她逃不掉了,静皇贵妃也根本不会帮她。于穗儿吞了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拔下头上的掐丝海棠金银双色钗向福雅扑了上去,“是你!是你这个贱人设计陷害我”
童贵人见状一惊,提脚正要扑过去救福雅时,一直坐在凤榻上未曾言语的皇帝突然起身给了于穗儿一脚,踹着了于穗儿的右肩。于穗儿被踹的跌在地上,手上握着的钗也滚落到了一边的贤妃脚下。于穗儿倒在地上,缩着身子,脸色煞白地抱着肚子喊疼,很快就有血透了出来,染红了她那浅粉色的旗装,更是模糊了上面的印花
“传太医。贵人于氏,御前失仪,更企图谋害皇后,姑其孕有皇嗣,免其死罪,降为答应”皇帝冷哼一声坐回了凤榻上,看着嬷嬷宫人们一拥而上抬走了于穗儿
福雅被皇帝那突然的一脚怔愣住。她本来看着童贵人提脚,正要使眼色阻止她,皇帝却突然起来踢了于穗儿一脚。他,究竟在想什么。福雅神色复杂地看着皇帝威严有棱有角的侧面,那微微皱起的眉,福雅的心忽然猛跳了一下,却又想到了什么,微垂着眼,又移开了眼神
皇帝眼睛向右斜了下,然后又松开了眉毛柔声地问:“玲珑,你觉得此事如何”
福雅听到皇帝叫玲珑,愣了一下,看向皇帝,正欲回答,就听见左侧的童贵人清冷的声音说:“嫔妾入宫时日虽短,却也对柔嫔娘娘与于贵人不和一事有所耳闻。如今有那么多人证,恐怕此事真的是于贵人所为。不过,一切也全凭皇上您做主”
“哟,若是嫔妾没记错,这‘玲珑’二字,可是皇后的小字吧,怎么童贵人倒是应了?莫不是嫔妾年岁已老,记性不好了?”静皇贵妃喝了口茶,对柔嫔和于贵人的事毫不在意的样子,还笑着开口讽刺
“就你话多”皇帝扫了静皇贵妃一眼,说着却并非责备的语气
“这本来也是皇上所赐,只要皇上高兴,谁叫玲珑又有什么差别呢。何况静皇贵妃应该比本宫更清楚,童贵人比本宫更担得起这个小字,不是么”福雅收回神,笑着回答静皇贵妃。昨日皇帝怒气冲冲地离开栖凰宫时所说的话,福雅早就知道这小字又要易主了,只是未曾料到皇帝动作这么快,甚至还没昭告所有宫人。不过也是,他是皇帝,只要他想,什么不是在他的一念之间呢。人命,财宝,天下,又何况是这区区一个死人用过的小字
静皇贵妃入王府之前就知道辛云童和皇帝的故事,早也见过辛云童多次。辛云童没死多久也入了府,自然是知道这玲珑,其实是辛云童的小字,也是皇帝给起的。绕来绕去,皇帝从王爷成了皇帝,皇宫里更是新人来,旧人去,可皇帝始终绕不开辛云童,这些所谓皇帝宠爱的女子,也不过都是一个死了,再也回不来的女人的替身。静皇贵妃想起了那个天真倔强的女人,呵,也真是天真,可天子皇族身边,是留不得天真的人的。她沉默着,没有再接福雅的话
福雅看静皇贵妃突然魂不守舍的,像是沉浸在了回忆中,于是侧头问皇帝:“先处理柔嫔一事吧,虽然于氏的贴身侍婢已经证实了荣妃的话,可还是要听听昨日在御花园当值的宫女太监所述,才能确定事情真假”
福雅见皇帝微微扬起下巴,并没有意见就吩咐云连将昨日在御花园当值的太监宫女传召上来。那些太监宫女所说各有不同,却又有着相近的意思,断断续续连起来,倒也是证实着萍儿与荣妃所说,是于穗儿毒杀了柔嫔,再将其推入修心池中。
“那依皇后所见,于氏所下的这绝艳奇毒,又是从何而来”皇帝习惯性地转着拇指上的扳指,理了理朝袍下摆,看向福雅
“绝艳之所以称奇且少见,因其还有一特性,施药者也会沾染毒性,若无解药,同样必死无疑,可至今仍没有人知道绝艳的解药是何。倒是施药者可将毒性转嫁,若想活下去,便可以血传给他人,若是怀有身孕,则施药者无碍,腹中胎儿必死无疑”童贵人忽然出口说,“方才皇上一脚仅是踹中于答应的右肩,并未伤及她腹部,而且于答应的孩子已有六个月,胎气本不该如此不稳,或许,于答应腹中的龙子难保了”
“本宫尚未言语,岂容你插话”福雅皱着眉瞪了童贵人一眼。到底是被自己藏在郊外培养,没见过世间险恶,如此单纯。呵,无论多用心,安排多少课程教导,终究是太过年轻单纯,还不如自己方入宫时一半
“嫔妾知错”童贵人听着福雅的斥责一惊,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让福雅生气了,忙跪下认错,“请皇后娘娘责罚”
“我以为咱们童贵人从不将宫中任何人放在眼里,如天仙一般不可一世呢,不是一直天不怕地不怕的么,瞧着昨日见了死人那害怕的样子,还有今日怕皇后怕成这样。果真只是长得像罢了,到底是没有孝德皇后那般气韵的”静皇贵妃冷笑一声,翻了个白眼,虽入宫二十多年,那骄横的模样一如二十五年前
“住嘴”皇帝突然拍了下凤榻站了起来,眼睛两侧泛红,眉头紧锁。原本还小声议论着的宫妃都噤了声,由福雅领着齐齐起身跪下,低着头不敢看皇帝,“孝德岂是尔等泛泛之辈可私自议论的!这世上,从来就只有一个孝德”
福雅听见皇帝这么说,微微抬眼,除却那绣着五色云的朝袍衣边,也就只看见他金色厚底如意腾龙靴,如此熟悉却又陌生,她叹气,心想“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启禀皇上”太医院统领徐梓鸣突然从后殿进了主殿,在众妃嫔身后跪下,打破了主殿内沉寂的僵局“于答应的胎……”
“可是死胎”皇帝也捏紧了拳头上前了一步
“确是死胎,死胎已成型了,应是位阿哥。然,死胎手掌呈黑紫色,似是中毒”徐梓鸣伏在地上说
“果真是绝艳”福雅惊呼一声,也抬头回身看向徐梓鸣
“娘娘如何得知绝艳”徐梓鸣也是一惊,直起身看了看福雅,又对皇帝说,“绝艳乃西域奇毒,微臣在前往西域前也一直未曾知晓此毒。如今也不过是见过一次,便是日前臣游历之时,在西域机缘巧合之下偶得了一瓶。此毒毒性甚为猛烈,仅是几滴便能要人性命。故臣一直将此毒锁于太医院内阁之中,原是想着此毒甚少有人知晓,微臣对此毒毒性和解法也不为了解,故未曾向皇上禀明。今日见于答应死胎之状,皇后娘娘也能脱口而出‘绝艳’二字,难道是微臣孤陋寡闻了?”
“此毒的确甚少有人知晓。本宫也不过是当年皇上身中奇毒,寻遍太医无解时,在藏书阁翻阅天下奇方异术医书时偶然间看到有所了解罢了”福雅说时右手抚着左手手腕上一条淡了的疤痕,疤痕已有了些年岁,却仍只是淡了些,可见当初伤口之深。也正是因为这条疤,福雅才得以从贵妃一跃成为了皇后,而皇帝,也才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