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连心里一惊,福雅说了这么大个秘密出来,云连也顾不得地上的茶碗碎瓷片,一下子跪在福雅的面前表忠心:“奴婢跟随娘娘七年有余,当年娘娘费心救奴婢母亲性命,还恩准奴婢回乡侍奉母亲病榻旁。奴婢的母亲能活到如今,全是仰仗着娘娘的恩德。如此大恩大德,莫说今生,便是来世,奴婢也定不敢忘怀。娘娘放心,奴婢今生今世,来生来世,也只认娘娘一人,只忠于娘娘。娘娘只要吩咐了,奴婢万死不辞也会做到的”
云连在地上跪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许是被地上茶碗碎片划伤,有点点腥红透在靛青色棉布宫装上。
待腥红越透越多的时候,才听见福雅说:“你且起来吧。本宫自是信你的,才将打算支会与你。事关本宫还有你的性命,你万不可向旁人透露分毫。钱远那里,本宫早些时候需要他办事,也隐约与他提起一二,你也去支会他一声,本宫若是吩咐了什么事,你们俩也能商量着些。好了,瞧你的腿都伤了,下去好好包扎一下吧,此事完了,本宫许你歇息几天。亥时左右会有人来,你遣了宫人,亲自去开门引路吧,莫要让旁人知晓。”
云连腿部略有僵硬地起身,向福雅行了礼便要走,又听见福雅在身后问到:“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云连先是打开她进屋见福雅跪坐在地上时关上的门,叫了宫女进来收拾地上的碎瓷片,有些碎瓷片上还带了血。又重新找来一只青花瓷茶碗沏好了茶放在福雅坐着的主位旁的紫檀木桌上。做完这些事儿也没用一会儿,这才轻声地回答福雅:“娘娘,现下已是辰时了。”
“你先去包扎吧”福雅以左手撑着头,将手支在凤榻两侧摆放的靠垫上,眼睛半开半阖,“包扎好后,你去一趟衡硕宫,告诉闵贵妃,本宫身子不适,该日再去看六阿哥。但是一定要向六阿哥的嬷嬷和六阿哥合适童贵人所言。大人会说谎,可六阿哥还小,所以一定要向六阿哥问清楚”
“是”云连看着福雅说完闭上了双眼,才小心地掀了隔开正殿里侧与外侧的帘子准备出去“云连,本宫并非要做什么危害社稷之事,本宫……我只是,想要一个说法罢了”
云连听见这个一贯冷静的人如是说。卸下了防备的声音显得疲惫而又脆弱,隐约地有着些许颤抖。云连微微叹气,没有回头地走了,此时福雅不需要安慰,只需要安静
夜里(亥时)栖凰宫“咚咚咚”栖凰宫的宫门被敲开,是一个穿着苏绣宫绸配白狐绒滚边儿斗篷的女子
云连看到来人一惊,却还是想起福雅的话,规矩地为她引路:“知道小主要来,娘娘特命奴婢在此等候。娘娘此时也还未歇息,奴婢这就为小主引路,小主小心脚下”
那人匆匆地走着,也没回云连的话。屋檐下垂着的宫纱灯散发着微红的光,红光晃过那人的脸上,来人正是童贵人欧阳碧落云连将欧阳碧落引至福雅的寝殿前,把门推开了让她进去。欧阳碧落站在屋内准备关门的时候,看了眼里屋,然后转头对云连说了句“多谢”
云连被她一声谢吓了一跳。这童贵人平日里冷若冰霜,为人也是淡的似水,得她的一声谢,怕也是看在了皇后娘娘的份上。云连只得赶忙说:“小主多言了,这本就是奴婢分内之事。小主先进去吧,娘娘正等着呢,奴婢会在门口守着的。”
云连看着面前关上的门拍了拍心口,童贵人果真是皇后娘娘的人,也难怪娘娘一点也不担心童贵人争宠的问题。云连想着,长舒了一口气。这几日受了好些惊吓,得找个时候去太医院领些安神定惊的药来喝
再说屋内,欧阳碧落斗篷也没解,径直跪在正倚着床边翻看账本的福雅跟前
“你不在皇上跟前伺候着,来本宫的栖凰宫作甚”福雅也不看她,更没说让她起来,仍旧是看着手中的账本
“娘娘没让我留皇上,我便不留皇上”在福雅面前,欧阳碧落哪儿还有旁人眼中的冷若冰霜,心甘情愿而又温顺地跪在福雅面前,也没提福雅让紫茴偷偷放在她手心里写着“亥时来栖凰宫”六个字的字条
福雅睨了她一眼,放下账本,起身走到床榻前的圆木桌边上坐下:“可有人知道你来?”
欧阳碧落从地上起来,给福雅倒了一杯茶捧到福雅面前,待福雅接过后又老实地跪到了福雅面前答道:“我小心着的,未曾有人知晓。娘娘,您身边的那个掌事宫女知道您的计划了?”
“我与她说了些。柔嫔是你杀的”福雅看着欧阳碧落,放下茶杯说,明明是问句,却是陈述的语气
欧阳碧落垂着头不回答。里屋里生着炭炉,福雅畏寒,炭炉生的比其他宫都要早。欧阳碧落还披着斗篷,额前早已覆了一层汗,却不敢擦,也不敢脱了斗篷
“你是本宫培养大的,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本宫一清二楚。况且本宫给你安排的功课中,胆量和处事不惊在基本的几项之中,而今日不过是死了一个人,不至于让你吓成这样。而你怕成那副模样,其中必定有异。你以为你能瞒过本宫”福雅也低头看着欧阳碧落,然后抬了下眉说
“娘娘”欧阳碧落低低地叫了一声“我错了”
“本宫说过吧,这红墙琉璃瓦内,美则美矣,但人人勾心斗角,算计城府。你身在其中,万不可擅自作出什么主张来。你未曾在这其中沉浮过,终究是太单纯了。你要知道,你也许只是做了什么小事,就会被人抓住机会置于死地”福雅伸手握住欧阳碧落的双肩,眼里是显而易见的怒气,但不知是对欧阳碧落还是对自己,“而现在你说一句错了又有何用,本宫处处算计,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这一步,眼见计划将成,断不能毁在你的手上”
“我并非是想毁掉娘娘计划。柔嫔无意间告诉我一些有关辛云童的事儿,我猜测当年害死辛云童的人里就有她,一时冲动,这才……”欧阳碧落看着福雅,声音有些委屈。福雅在她垂死之际救了她,给她衣食住处,让她学习甚至进了皇宫,福雅之于她欧阳碧落,如父,如母,如师,如姐。所以全天下的人数落责备她,她都可以做到风清云淡,不理不听,可唯独面对福雅,欧阳碧落感到委屈,她只是想为福雅尽一点力,为她排忧报仇
“你当本宫不知道么。当初她灌辛云童喝下那加了绝艳的堕胎药时,平素里柔弱可怜的双眼是如何的狠厉,本宫永远都忘不了”福雅皱着眉放开了欧阳碧落,分别走到两边的烛灯旁,吹灭了灯,叹了口气说,“也罢,你先回去吧,莫要让人起疑。此事,本宫会想法子处理掉的。记住,以后切莫再犯了。这事儿你做的不干净,哪怕本宫尽力为你断后,皇帝多疑,也定会对你起疑心。这几日你好生向他示示弱,你与辛云童像了八分,就是看在这个的份上,他也定会心软消了疑心的。此事会过去的。之后本宫会再给你安排些功课,你的胆量和处变不惊的能力还是不行。要知道,杀人,一次会怕,两次会怕,次数多了,杀人或是死人,都没什么好怕的了。而这深宫里,最是不缺的,便是死人”
欧阳碧落摸着黑伺候福雅睡下,又小心地退出了寝殿,由云连引路离开了栖凰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