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薄薄的结界将山洞的洞口封住了。
以玄安九的能力可以很轻松的冲破结界,可是他只是徘徊在洞口,仔细的听着里面的任何声音。这道结界是雪三此时表明的一个态度-----她想要一个人待着。
玄安九已经在洞口站了一天一夜了,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他从未失去过什么,他不能体会到雪三此时的感受,不确定雪三现在需要什么,所以他不能冲进去,又不忍离开。
石洞中漆黑一片,雪三蜷在石床上,裹着被子,从雪中跑回来后她就冷的发抖,她把明珠遮了起来,亮堂堂的更加显得形单影只。
“雪三,你能应我一声吗?”玄安九的声音清晰的传进她的耳朵,有些嘶哑。
雪三似乎是在梦魇中一下子被惊醒,她突然掀开被子跳下床,想要冲到洞口,但是洞中暗的不见五指,跳下时就直接的撞在了石床上,力道太猛,“嗵”的一声就坐在了地上。
外面的玄安九听到这一声,本来等了一天一夜的心就是紧张的,这时就一把撕开了结界,冲进洞中,疾呼了几声“雪三”,才反应过来洞中的明珠被扣住了,好在洞中情形他熟悉,使出灵力将扣在明珠之上的石碗掀开在一边,洞中顿时亮如白昼。
雪三坐在地上揉着腿,在黑暗中待了太长时间,一下子的光亮太刺目,她直接把头埋了膝盖上。
“你没事吧。”玄安九蹲下去搬起她的头,雪三的眼睛紧闭着,“光太刺眼了。”
“你一直在暗中坐着?你不是睡觉都要在亮处吗?”玄安九用胳膊遮在雪三的额前。
雪三还是不肯睁眼,两行泪水从眼角慢慢的滑下,滑过她的脸庞,流进了玄安九的心中,冰凉的,涩涩的。
玄安九顾不得别的了,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雪三一天一夜的静思都在此时崩溃了。
她想,姑姑本就很少露面,就当姑姑去修行了;她想,她得好好经营驿站啊,不能常回始祖面看姑姑了;她想,她得在冰顶疗伤得在玄安九身边当差,没个几百年是不能随意在三界走动的;她想,父母不要她了,凭什么姑姑就一定得要她啊;她想,------她一直都是一个人,现在还是一个人。
玄安九的胳膊实实在在的揽在身上的时候,雪三所有安慰自己的想法全部反戈倒击,将她的感情防卫打的片甲不留,三百年来孤单时候的委屈、恐惧、凄凉全在此时溃堤而出,她牢牢的抓住玄安九的肩膀,泪水肆意的流着。
玄安九觉得自己的心好疼,钝刀割肉般的疼,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拴心的原因,疼的那么真实,雪三的泪水流进他的心里,侵进那些感觉中的伤口,疼的有点撕心裂肺了。
他们就这么僵僵的,紧紧的抱在一起。
雪三以为攒了三百年的泪水会很多,其实没有多少,她的泪已经哭干了,干涩的眼睛贴着玄安九湿漉漉的肩头,冰凉异常。
“好冷。”雪三喃喃的说。
“咱们可以离开冰顶了。”玄安九没有松开胳膊,起身时,将雪三也架了起来,“你是我娘的关门弟子,伤好了,也该去拜拜师傅了。”
雪三的眼睛哭得又红又肿,不敢相信的看着玄安九。
“你学的《寒地草经》就是我娘让我拿给你的,这可是我家的不传秘笈,我求了好久我娘才肯答应的。”玄安九替她理了理头发,“你这个样子,好像是做我娘的弟子委屈了。”
雪三还是蒙蒙的看着他。
“走吧,再待下去,我会被冻伤的。”玄安九牵着雪三慢慢的走出了山洞,白泽已经在洞外候着了,玄安九带着她一纵身骑上了白泽。
白泽腾空而已时,雪三脑子才有点动静,轻轻的说,“我这个样子去见玄夫人,太失礼了。”
“先去我那住,还有点事情,处理完了,你的情绪好了,咱们再去拜见师傅。”玄安九驱策着白泽直奔东山而去。
这次住下就有些长住的意思了,紧挨着玄安九院落的一处小院,看样子是全部重新收拾了,有两个灵力低的小丫头在院子里专门迎候着,进到屋子里,青叶正带着三四个丫鬟在铺床叠被,重换帐幔。
“先去我那待会,她们很快收拾好。”玄安九声音有气无力,他在上古寒冰洞里为了护住雪三就费了很多的灵力,接着又在冰顶上冻了一天一夜,虽不至于冻伤,也已是很乏了。
雪三不用照镜子也明白自己的样子狼狈至极,这里这么多妖精,她一进来就想躲出去了。
玄安九的屋子里还是帐幔重重,雪三不客气的占了睡塌,舒舒服服的躺下。
“你有什么特长没有?”玄安九不知道怎么就给自己端了一杯茶,热气从茶杯里袅袅升起,他嘬起嘴将热气吹的四散,轻啜了一口茶水。
“特长?”雪三眼皮肿肿的,失掉了太多的泪水让她的眼睛暗淡无光。
“你哪方面做的比较好,我就安排你哪方面的活,物尽其用,人尽其才。”玄安九端着茶杯,翘着二郎腿。
雪三腾地一下从榻上坐起来,疑惑的看着玄安九,刚才还是呵护有加,轻声细语,还站在洞外因她的难过而不知所措,现在一下子变了嘴脸,完全是地主老财讨债的做派,没钱就给人,骨头也得榨出两滴油来。
“你的眼神不太对吧,赶紧换成感激的表情。拍着良心想想,你受伤我救了你,你疗伤我给你提供地方,你难过我陪着你,对我的感激之情那是理所应当的,”玄安九喝茶水喝的优雅,一小口一小口的啜,“我就知道你不会有特长,好在我有先见之明,好好跟我娘学医术,给我研究些失忆、失语、失听之类的药。”
“玄安九,你的同情心就不能再延长点吗,你看看我的狼狈,怎么好意思这么苛刻的说话。”雪三嘶哑的声音听上去依然中气十足。
“哎。”玄安九再啜一口茶水,满脸同情的看了雪三一会,才缓缓的说,“你喜欢把坏消息一次听完,还是隔两天再听个坏消息?”
雪三脸上神色一禀,英勇赴义般的说,“一次说完。”她估计坏消息也就是玄安九拨拉算盘,计划怎么使唤她呗。
“你身上的赤焰是被上古寒气给灭掉了,但是火焰灭了火星还在,你只要继续修行,一旦灵力增长就会点燃火星,无异于引火自焚。”
消息太坏了,雪三不能继续修行,就意味着她永远只是三尾狐妖,即使再活一万年,也得对着几百年的九尾小狐狸自称晚辈,唯唯诺诺。
“有一点好处啊,你不用换名字了,你可以永远都叫雪三了。这点是跟我一样的,我从生下来就叫玄安九了。”
雪三在榻上躺下,翻身背对着玄安九。
玄安九自己静坐了一会,起身到榻前,看到雪三已经睡着,给她盖好被子,自己回到桌边,杯中茶水已凉,他稍苍白的脸上一丝苦笑,如果雪三对自己的厌恶能赶走那些悲伤,也值得。
雪三睡了一觉醒来,青叶正静静的守在塌边,见她醒来,暖暖一笑,“雪小姐,这一觉睡得可好。”
“这塌太舒服了,我一躺下就睡着了。”雪三伏在枕头上见屋子里没有玄安九,就一骨碌爬起来,“我还有别的事呢,得抓紧告辞,你帮我跟你们公子说一声吧。”
事发太突然,青叶完全愣住了,不知道该不该拦。
“这么巧我来了,麻烦你亲自跟我说一声吧。”玄安九揭幔进来,“看样子你的事很紧要啊,什么紧要的事在心里还能稳稳的睡一天啊。”
雪三赤着脚站在地上,头发睡得乱七八糟,衣服邹巴巴的不成样子,这形象说是为躲高利贷或者火上房了是很贴切的.青叶识趣的悄悄退下了。
“你这样子从我这跑出去,也太损坏我形象了吧。”玄安九踱到桌前坐下。
雪三把鞋子穿好,拽了拽衣服,以手当梳拢拢头发,“现在可以出去了吧。”
“你欠我那么多人情怎么还?”
“如果我留在这,会越欠越多,我再不懂世情,也知道玄家在妖界的地位,玄夫人会轻易的收我为弟子吗?玄安九,我真的很谢谢你,你虽然嘴巴厉害,但是一直在帮我,我不能在这么接受我承受不起的恩惠。”雪三一口气说完。
玄安九还是毫不在乎的一笑,:“你把我想的也太怜香惜玉了,何况你也不是香玉啊。我这么帮你,是因为我太无聊了,这三界哪找你这样的倒霉虫啊,帮你其实是为了满足我的成就感,觉得自己特高尚、特有能力。”
“给你个建议,去人间开间福利院,你的成就感、高尚感会更多。”雪三径直的往外走。
玄安九站起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刚才的不在乎变成了咬牙切齿,“你知道为了求我娘,我跪了三天三夜。”
雪三愤愤的转过身子,“你傻瓜啊,我学不学医术有什么重要的?”
“你不能再修炼了,你的灵力等级到此结束了。没有一技之长、没有家族背景,你如何在三界立足,三百岁时你是人人的后辈,难道上千年、上万年后,你还要跟几百年的小狐狸争当后辈吗?”
“关你什么事?”雪三用力的挣脱他的手,“我可以不活那么多年。”
手没挣开,却被玄安九一把拽进了怀抱,声音款款的在耳边响起,“我就是要管,只要我活着,你就必须活着,除了我之外,不许任何人欺负你。”
雪三倚着他的肩膀,两行泪水控制不住的划过了脸颊,三百年了,积攒的泪水还真是不少呢。
“玄安九,我们能不这么怪怪的吗?”雪三边擦泪水边挣脱他的怀抱。
玄安九不解的看着他,清亮的眸子上蒙了一层薄薄的忧伤。
雪三心里有点惊,有些像玄宇九的眼神,她就带泪一笑,“有个比喻是,打一棍子,给颗枣吃,你刚才打了我好多棍,拿枣来吧。”
玄安九将她伸过来的手拨到一边,“少来,我那是激励你,看看三界的女子,哪个不是仙气飘然,下界就配的上天女下凡。瞅瞅你,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天女下凡落地不稳摔着了。”
刚才的尴尬暧昧一扫而光,雪三迅速的抬脚踹了他一脚,闪出了屋子,这是恩怨分明,有恩的时候抱抱人,有怨的时候踢踢人。
之后,拜见玄夫人的过程也没雪三想象的那么严肃,玄夫人很和蔼可亲,简单的履行了拜师仪式后,就将玄安九支使出去,跟雪三单独的谈了一会。
玄安九等在外面,见雪三兴高采烈的出来,也跟着高兴,“我娘人很好吧,你们说什么了,你情绪不错嘛。”
“师傅说了,以后,----”雪三故意的卖了个关子,“谁再欺负我,她就帮我收拾谁。”
“哼。”玄安九失笑的说,“有靠山的感觉好像很爽啊。”
雪三不理他,昂着头往前走。
玄安九看着她欢快的背影,灿烂的笑着,这段时间,心情一直没有今天这么晴朗过,“我哥要去驿站趟,老板娘。”
“让他带好过路费。”雪三头也不回的说,玄宇九看来是要给柳兮一个交代了,无论悲无论喜,有结局总比没结局好。无尽的等待,还不如置之死地呢,至少后者,可能会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