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踏雪遇故人

三界的气候不分四季，只分地域，生灵聚居的地方都是四季如春的气候，没有严寒酷暑之分。只有两处特殊之地，光华山冰顶上是酷寒，弱水北岸赤地是酷暑，冰顶为玄家地域，赤地是神族所属，都是鲜有人迹之处，一则气候严酷，非一般灵力可以抵御，二则都是望族领地，一般生灵难以进入。
到冰顶看雪是玄安九几人的保留节目，为此还特地让妖精们将玉拉成细丝，纺成玉丝锦，裁成斗篷，可以防止雪侵湿衣服。有时兴致来了，男的都驾驭灵力在雪地上找寻雪狼的踪迹，比赛谁能猎到雪狼，女的就是撑伞在雪地上飘飘而行，叹一番雪花，等着男的打猎归来。幼时一群人玩的兴高采烈，呼天喊地，长大了，各自心思沉沉，即使一起来了，也仅是赏赏雪花，寥寥几句就借口寒冷难耐而归了。
雪三因着赤焰在心，才在这冰顶上来去自如，否则，以她的灵力，要想来这看雪，至少得修到九尾之后。
翻过岭子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看不出山峰的模样，放眼望去就是一片片起起伏伏的白地，雪花漫天飞舞。雪三是第一次真正的看雪，她从斗篷中伸出双手去接雪花，雪一到手上就融化了，她只好腆着脸瞪大眼睛盯着正飘在空中的雪花。
玄安九帮她把斗篷上的帽子戴上，系好带子，“你这样看雪不头晕？”
雪三揉揉眼睛，有点晕，“雪花真像书上画的那么精致吗？”
“少见多怪。”玄安九伸出手接了一会，手上就是一层雪花，“看吧。”
“真好看。”雪花就像是水晶雕刻出的，虽然微小却精致无比，又各个不同，雪三忍不住用手去触碰，一碰即融化。
“你身上有赤焰，这点雪花哪经得住你碰。”
雪三看着他冻得稍有点红的脸颊，他仅是靠灵力抵御酷寒，有点不忍他挨冻，一把将他手上的雪全部扑落，“你身上没赤焰，小心手被冻掉。”
“你以为我的灵力跟你一样低吗？”玄安九说，语气是故意的傲然，但是眼中的笑意浓的溢了满脸，“走，我带你去猎雪狼，用它的尾巴给你做个腰佩上的装饰。”
雪三看着玄安九伸过来的手掌有点犹豫。
“你有赤焰，把手给我，就当我攥个暖炉了。”玄安九说。
“我可是个精致的暖炉。”
“那是，叫雪的都很精致。”两人牵着手在雪地上飞驰。
走了大半天，雪狼的踪迹一点没找到，雪三乏累了，玄安九就把她带到了一座大雪堆前，把手探进雪中，用力的推了推，雪山被推开了一个洞口，上面积的雪哗一下全塌了下来，露出一扇石门的样子。
玄安九用灵力将塌下来的雪堆移开，“很久没来了。这是小时候我们几个人合力用灵力搬来的巨石，搭了这么一个石屋，闲了就跑来玩雪、打猎，是个歇脚的地方。”
雪三跟着他走进去，里面有弓箭、长矛，竟然还备着火树枝，“你们用这打猎吗？”
玄安九捡起弓箭，轻松的拉满弓，瞄着外面，“用这些打猎才有胜败的快感。”
看玄安九很轻松的就搭弓上箭，雪三也捡起一只弓，站在门口，她摆好了姿势，使足了劲才将将的把弓拉开，箭软软的飞出去，落在了不远处。
玄安九又拿了一只箭过来，两只手握着雪三的两手，弓被拉的满满的，雪三被环在他的身前，觉得心里的赤焰被点燃了，不疼，就是热，整个人真成了热气腾腾的暖炉。
“姑姑。”雪三突然惊呼一声，箭头所指的方向，一个白影不知何时出现在雪地上。
白色的斗篷依旧，几乎跟雪地融为了一体，妲己在离石屋一丈远的地方立住身形，脸上掩不住的惊讶。
“姑姑。”雪三没想到在这里会遇见，正要高兴的奔出去，玄安九抢先她一步，挡在了她的前面。
“你怎么会在这？”玄安九端出了光华山未来族长的架子。
妲己没有回答，只是用眼睛望向他身后的雪三。
“姑姑，我在这疗伤，”雪三探着头回答，说完了又补充了一句，“我现在一点不会冷了。”
玄安九一只背在后面的手，紧紧的攥着雪三，“她伤成那样，你撇下不管，还有脸看见她。杜易呢，总不会被赤焰烧成灰了吧。”
“不会的，”雪三在后面着急的说。
“这是我和他的事，与你们无关。”妲己冷冷的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站住。”玄安九厉声喝道，左手发出一股子力道，劲风化为狐形扑向妲己。
雪三使劲的要挣脱他的手，“别伤了姑姑。”
妲己未动，却有另一股劲风挡在了她身前，玄安九一惊，呆了一霎，将左手收回，狐形顿时消散。
一个黑衣白发的青年挡在了妲己的身前，“没想到你还记得这里。”
玄安九的脸色变得恍惚不定，惊疑的问道，“哥，你怎么会在这？”
雪三听他这一声哥，仔细的打量来人，脸型轮廓跟玄安九差不多，此人眼睛阴柔至美，满脸的忧伤之色，一头雪白的长发在黑衣上显得冷艳至极。
“她是你带来的？”玄安九不敢相信的问，他哥哥玄宇九在经历了一场凡间之恋后就看破红尘，一心清修，待在西山半步未出过，怎么突然冒出来，还是跟妲己有关。
“是。”玄宇九忧色之下，就显得玄安九的神情咄咄逼人，“为什么？”
“她需要酷寒来压制体内的太阳之火。”玄宇九说，“跟你一样，我要帮她。”
“跟我一样？”玄安九看了身后的雪三一眼，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哥哥，因为凡间的苦恋而执意清修不理世事的哥哥，现在跳出来说，跟他一样，照顾自己喜欢的女子周全。
“跟我一样？”玄安九眼睛盯着玄宇九又重复了一遍。
玄宇九苦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怎么可能，不可能。”玄安九喃喃的说。
雪三莫名其妙的看着玄安九，“你哥哥帮我姑姑，怎么不对了啊？”
“当然不对，”玄安九放开雪三的手，直冲出去，抓住玄宇九的肩膀，“你不是为了那个凡间女子关闭了自己，你是为了她，怎么可能。不可能，你怎么可能。”
玄宇九不说话，眼睛里忧色下那一潭深情为伊。
“所以，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关起自己，却不肯去跟那个女子相守，我一直以为是奶奶、爹、娘暗中给你使压，让你纵然相思成灰，也不敢相守，原来，全错了，全错了。”玄安九的手臂无力的垂下，“雪三，你知道柳兮在等谁吗？等他，二百多年都在等他。”
雪三看着玄宇九惊得说不出话来。
就连妲己也惊讶的看着玄宇九，“那个女子我见过，她住在驿站，跟雪三在一起。”
“天地真小。”玄宇九看起来并不想多提柳兮，“我和她两清，我给她留了足够她长生不老的血灵芝，凡人最大的愿望不就是长生不老嘛。一场过眼烟云的相恋，这足够补偿了。”
“太过分了，对你是过眼烟云，对她就是阴魂不散，你一直阴魂不散的把她变得人不人，鬼不鬼。”雪三生气的说，柳兮那么痴情等的人，竟然这么廉价的评价一场珍之贵之的感情。
“天地真小。”妲己慢慢的走到玄宇九的对面，“我应该谢谢你还是恨你，你把辛的精魄丢在了人间，你想让他消失干净，可是，柳兮去了驿站，那杜易的家，杜易是辛的肉身转世，时隔二百年，我又听到了辛的召唤。”
“杜易呢？”玄安九问。
玄宇九径自的走进石屋，妲己紧跟其后，玄安九牵着雪三的手也进了石屋。石屋不大，四个人在里面就显得有点拥挤。玄宇九示意让开中间的地方，地面中间一个洞口慢慢的显现，玄宇九一纵身就跳了下去，妲己毫不犹豫的跟着下去。
玄安九从洞口往下望了望，黑洞洞的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他小时候常来这玩，从没发现这里有这么个地下洞穴。
“杜易在下面？”雪三只觉得洞口中寒气阵阵袭来，她都忍不住打个哆嗦，一直以来，她没了冷的感觉，“奇怪，我觉得冷。”
“地下可能是上古寒冰层，”玄安九把她揽在怀中，“抱紧我。”
雪三乖乖的伸出手，紧紧的搂着他的腰。两个人跳下洞口，玄安九汇聚灵力努力的护住两人，还是觉得冷风在身上刀削般的划过。
落地时，雪三已经冻的哆哆嗦嗦了，脚一沾地，一股子寒气像箭一样，从脚底进入，贯穿全身。身上有赤焰还冷到如此，那玄安九只靠灵力护体，更是冷的厉害，脸色已经冻的发紫，浑身像冰冻住了一般僵。
雪三搓着两手，刚才搂着玄安九的腰时，冻得指尖疼，“你别在我身上用灵力了，我身上带着赤焰，正好冷热相克，不怎么冷。”的确不怎么冷，是太太太冷了，冷的说话时抑制不住的牙齿打架，下巴打颤。
“冷。”玄安九连口中的热气都不想浪费，将雪三揽进自己的斗篷。
杜易平躺在一张冰床上，静静的睡着了的样子，妲己坐在旁边痴痴的望着他的脸，玄宇九站在妲己身后满目忧伤。
“杜易只是个平凡的肉身，不可能承受的了帝辛的魔力，除非你让他永远躺在这，帝辛的精魄躲在这里跟在锁妖石里有什么不同吗？”玄安九的话是冲着妲己说的。
妲己未作声，玄宇九却说道，“在锁妖石里看不到他的脸。就让他在这吧。”
“哥，杜易只是个凡人。”
“我会送他回去的。”妲己的眼睛没有离开杜易的脸，“他的脸根本不像帝辛。”
“你---？”
“宇，三千多年了，辛的脸早就模糊了，我的无知，让我和辛都苦守、苦等了三千多年，相守的法子很多，我们却选择了最辛苦的一种。”妲己说着慢慢的站起来，斗篷从她的身上滑落。
雪三是第一次见到姑姑不穿斗篷，姑姑太瘦了，伶仃细如竿一点不过分。
妲己慢慢的卷起一截袖口，白皙修长的手和干瘪黑黄的胳膊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当初她将太阳之火引到自己体内，保住了辛的肉体得以轮回，苦苦的煎熬了三千年，等到了肉身，等到了精魄，却发现完全不可能回到从前了，辛就是不在了，杜易也只是杜易而已。
“如果我当初跟他一起灰飞烟灭，那这三千年就不会各自独自苦守了。”妲己微微的笑着说，“雪三，对不起。”
“姑姑，”雪三从没见过姑姑如此样子，心里很不安。
“宇，”姑姑笑着说，“你帮过我很多了，再帮我最后一次，把杜易送回去。”
一个黑影从杜易的身上慢慢的起来，杜易的脸色开始变成青白色，玄宇九立刻用灵力护住他。
黑影跟妲己静静的对立了一会，就慢慢的融入了妲己的身体。
“永相守，不离分。”妲己微笑着说。
雪三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姑姑的身体发出七彩的光芒，笑容灿烂，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姑姑就随着光芒消失了。
“姑姑呢？”雪三不解的问玄安九。
玄安九不说话，只是揽紧了她，慢慢的向上飞升。
玄宇九带着杜易紧随其后，什么也没说，就和杜易一起消失在了雪中。
“杜易没事，我哥把他送回去了。”玄安九出神的望着雪三。
雪三舒了口气，“他没事就好，姑姑呢，会不会很失望啊？”
“雪三，”玄安九语气中充满了怜惜，“你知道归尘吗？”
雪三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们也会跟人类一样死去是吗？”
“是。”
雪三不再说话，她挣开了玄安九的怀抱，跌跌撞撞的跑进了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