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怨恨生

月光如水，倾泻而下，铺陈在浓林密意的山间。此处虽离醉心亭不远，放眼望去，却也只有满目的苍翠。惟有一株玉兰花树，长伴孤坟寄身在此。
穆灵犀微偏过头，遐想着往日种种，淡淡的血色蒙上心头。世人常言红颜薄命，如今却是信了。无论是外人眼中尊贵至极的睿王妃，备受宠爱的如夫人，亦或是早已殒命的沈梦璃，她们的生命中充满了悲情。
未待穆灵犀心中的感伤泛滥，二少爷继续开口讲述着未完的往事：“在葬了娘之后，我只身前往睿王府去找爹，告诉他事情的始末，让他为娘报仇。”
话至此处，二少爷突然闭口，将头转向墓碑，静静凝视，似乎问询母亲，是否后悔当初与父亲的相遇。
穆灵犀的心中一黯，二少爷曾与她说过此事，当年王妃已然承认了此事，王爷却未能如二少爷所愿，为其娘亲报仇，想来二少爷心中定是十分伤痛，也应该由此，父子间产生嫌隙，不再如初时那般亲厚。
“那时还是个孩子，眼中清明如水，又怎么能看清楚大人有世界。爹知道后，当时确实很悲愤，不会武的他取下墙上的剑就冲出了房门，却被祁宽拦住。不知祁宽在爹的耳边低语说了什么，爹硬生生的压制住了满心的杀意，将剑放回原处。然后他将自己关在房中整整两天两夜，当我再见到他时，所有的事情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之后他再未提过为娘亲报仇的事，甚至还对我说，娘亲与王妃的感情一直很好，她不会希望我们为她报仇，让我放下仇恨，留在王府与王妃共处。”
因着心中极度的愤懑，二少爷顺手捡起地上的酒坛，抛掷出去，伴随着一声清脆的碎裂声，酒水四溅，酒气四溢。
穆灵犀心中刺痛，她可以清楚的感受到，那四射飞溅的是二少爷的心中之血，弥漫在空气之中的是那份无法疏解的沉痛之伤。
语调微变，二少爷再度开口：“杀母之仇，我怎能就此放下。爹可以不再追究，但身为人子，我誓报此仇。然而，我只是一个幼龄顽童，面对王府中的重重守卫，恐怕连接近王妃都难如登天。所以我决定离开王府，习得武艺后，再伺机报仇。”
此时穆灵犀终于明白，为何本应是金尊玉贵的二少爷，会习得一身的武艺，甚至不在十载艰辛的自己之下。
“只可惜，我永远将事情想的如此简单。”话锋一转，嘴角扯动，二少爷语中带着不尽的讥讽，“待我再次回到王府后，爹似乎心有所感，处处防备着我。他可是几近全力的维护着王妃，那个杀害娘亲的仇人。可是，我又怎么会让这十几年的付出就此东流？”
不知为何，在听到二少爷最后那句满含冷意的话语时，穆灵犀的心猛烈跳动，似乎一种非常不祥的预兆。穆灵犀本不相信这些所谓的预知，但此时却真正感受到，在不见天日的阴暗处有着可怕的东西在悄然滋生。心中大惊，想要深入探寻，二少爷却住了口。
之后，二少爷不再言语，只是靠在墓碑上，有些愣神。穆灵犀见状，实不知要如何劝解。这其间的事事非非，又怎么是三言两语便说得清的。轻叹一口气，无奈的陪坐在一旁，仰望着月明星稀的天空，一片阴云随风而动，悄然遮蔽了那一方明亮皓洁的圆月。
一夜倒无事，直至天将欲明时，二少爷才带着穆灵犀去附近的村庄雇了马车，在城门刚刚开启后，便进入了京城，回到王府。
“啊？二少爷？”刚刚推开逸尘轩的大门，便听到一脸惊诧的小四惊叫道。
二少爷与穆灵犀微怔后，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小四的的脸却在瞬间变幻了几种表情，初时的惊诧转瞬间便化为喜悦，然而笑意还只是半铺在脸上，又在一刹那变为满脸的愁容。
“你这是什么表情？”二少爷问道。
小四换上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二少爷，你……你……你昨天怎么没回来啊？”
“发生了什么事吗？”看着小四如此反应的穆灵犀，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小四一脸窘态：“昨天，二少爷带着你出去赏灯，可街上灯市都散了，你们也没有回来。我左等右等，心想这也不是个办法，若是二少爷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所以今天一大清早，我就跑去禀报了王爷。哎呀，这样草率的惊动王爷，祁管家一定会重重罚我的。”
二少爷哼了一声：“意外？我能出什么意外？”
“我……我……我也只是担心。”小四声音越来越小，微低着头。
“王爷知道我们未归后可有什么反应？”穆灵犀灵光一动，突然问了一句。
二少爷听罢，也是登时盯紧了小四。
“王爷？”小四却好像不明白穆灵犀的意思。
“对。”这次却是二少爷当即回答。
小四想了想：“王爷开始的时候有些吃惊，然后又好像有些担心。接着，又叫来祁管家，吩咐他派人去找二少爷。”
穆灵犀微微一笑，看向二少爷，正对上二少爷投来的目光，目光柔和了许多。
“你还笑？我惹出这么大的麻烦，你居然还在笑我。”小四不满的嚷了一句。
“她不是在笑你，这件事，爹不会怪你的，你也别担心了。”
“王爷不会怪我？真的？”小四笑得一脸的春光灿烂。
二少爷没再理会小四，倒是穆灵犀点了点头，示意小四放宽心，小四也便笑着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看来王爷是真的不知情。”小四的脚步声消失后，穆灵犀开口言道。
二少爷点了点头，将身子转向书房的方向，远远的遥望片刻，又看了看穆灵犀：“你先回去养养精神，在荒郊野外过了一整夜，肯定没休息好。”
“只怕这件事出在祁宽的身上，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大胆，竟敢越过王爷派人监视你。”想起上一次二少爷与王爷的不欢之谈，穆灵犀又劝道，“你去找王爷时态度好一些，若真有什么事情问清楚了再生气也不迟。”
“他一向如此，若不是因为爹对我的纵容，只怕他做的会更多。”语意含冰，又看向叮咛着自己的穆灵犀，二少爷脸上寒意悄然尽释，现出从未有过的温暖笑意，“没想到你还会这么啰嗦。”
当二少爷离开有段距离，穆灵犀长长吐出一口气，悬着一个晚上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睿王对于二少爷失踪一夜的事却是真的有着几分的担忧，二少爷暗中进做着什么他并不是非常清楚。平日里在王府倒还好，无论二少爷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只要有他在，都可以保证二少爷无虞。惟一怕的就是二少爷在府外做了什么事情，引祸上身，伤及己身。
也许所谓的爱子情切便是如此吧，平日冷静非常的睿王，如今却是坐立难安，一心担忧着爱子行踪。
当二少爷跨步进行书房时，也未料到迎接自己的，会是睿王忧心忡忡的面容。
一瞬间，父子二人相视怔然，睿王终于可以将心放下，而二少爷心中却是另外一番滋味。
“爹。”迟疑了片刻，二少爷低低了唤了一声。
睿王关切的问：“可曾发生过什么事？”
二少爷没有说话，却缓而重的点着头。
睿王猛然自椅子上站起，因动作过快，椅子发出“吱吱”的声音，在细看了看二少爷后才舒了一口气：“还好，你没受伤。”
短短的几个字，在二少爷心中激起千层浪，口中艰涩，依旧勉强着自己开口：“爹可知道我为何一夜未归？”
刚刚坐回椅子的睿王看向二少爷，二少爷却收回自己的视线，不再看向睿王。
“为什么？”睿王紧皱双眉。
“还是不因为我们王府的大管家。”二少爷目光携着几分冷然的看向睿王，“他居然派人监视我。”
睿王的眉皱得更加深了几分，想要开口为祁宽辩驳，却又感觉到浑身无力，最终只得放弃，反正态度郑重的向二少爷解释着：“慕尘，你相信爹，爹并不知道此事。”
二少爷点了点头：“我知道，否则我也不会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