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梦璃墓

今晚是中秋之佳节，夜幕初临，街头便是灯市如昼，名色花灯，接连映目。
久困樊篱的穆灵犀，终得以暂时解得枷锁，立于人群之中，去感受自由的召唤。
穆灵犀自幼离家学艺，久在山中，对此中场景更多了几分惊喜，几分欢愉，游走于人群之中，不时的左顾右盼，似要将今夜的一切尽收眼底。
二少爷看着一脸欢颜的穆灵犀，墨色的眼眸透露点点微光，脸上却依旧是淡淡的：“你这个样子倒真像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山野之人。”
“我本来就在山中长大，更何况山野之人怎么了？至少肚子里没有那么多的阴谋诡计，跟他们在一起更踏实，更自在。”瞥了一眼二少爷，穆灵犀便又将目光转到满街的各色花灯上。
“你这样说倒也无错。”目光稍凝后，二少爷缓缓开口道，“只可惜，世事非你我所能决定。我们不过是浮生之萍，应势而为，做事难顺本心。”
“好漂亮。”穆灵犀早没有心思听二少爷的话，一个箭步跳到河边，看着河面上飘来的点点荷花灯，满心欢喜的叫嚷着。
跟在后面的二少爷，略显尴尬的扯了扯嘴角，眼中却闪着温柔的光。
“在这等我。”二少爷留下一句莫名的话，也不待穆灵犀询问，便转身离去。
莫名的失落感突然间涌上心头，欣赏花灯的心情瞬间消散殆尽，穆灵犀无奈的在河岸边走来荡去。
低垂着头，踱着步子，不知往来多少个来回，一袭蓝色的长衫突然出现在穆灵犀的眼前。抬眼看去，二少爷正手执二个许愿用的河灯站在自己面前。
“给你。不用我告诉你怎么用吧？”二少爷将手中的灯递到穆灵犀面前。
“才不用你教。”接过一盏河灯，穆灵犀嘟着嘴不满的回了一句，心中却是甜甜的味道，“原来你去买灯了？我要一个就够了，那个你放吧。”
“这些不过是骗小姑娘的，我又不是小姑娘。”说着，二少爷将手中剩下的河灯塞到穆灵犀的手中，迟疑了片刻又补充了一句，“我的愿望是无法实现的。”
看着二少爷眼中的落寞，刚刚还满心的欢喜，刹那间心空落了一半。
“快放吧，那边还有好长的灯市没逛，你可别耽误我散心。”转瞬间，二少爷再次换上了那副吊儿郎当的语气。
穆灵犀点了点头，行至岸边，俯下身去，取出火折，正欲点燃河灯上的烛火，手却突然滞在半空。紧接着便毫无先兆的回望向二少爷，弯眉深锁，整个人看起来正添了一分愁绪。然后又转回头去，收起火折，将二个河灯放入河中。在暗夜之中，二个幽暗的小小灯影，很快便隐没在漆黑苍茫的夜色中。
看着起身向自己走来的穆灵犀，二少爷不解其意：“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穆灵犀强自笑了笑：“没事，你不是要去前面吗，我们走吧。”
二少爷没有再问下去，点了点头，便与穆灵犀一同走向前方。
一路上，人生嘈杂，声声不绝涌入耳中，而二少爷与穆灵犀却是出奇的安静，没有人先开口，仿佛只要一开口便会打破这难得的安宁。
穆灵犀此时最大的心愿，莫过于能够找出自己的灭门仇人，得以为亲人报仇。然而，目前最大的嫌疑人便是二少爷的生父——睿王，她又如何可以用二少爷送给自己的许愿灯许下这样的愿意。
面对穆灵犀瞬间的转变，初时也许未明，但稍有思虑后，二少爷便也想到了这点，心中存着几分懊悔，却又无法言明，只能自顾自的气着自己考虑不周，徒惹愁绪。
二人不言不语的沉默前行，突然之间相视会意，毫无征兆的一同转身。原本在二人身后的，一个身着褐色长袍的人，也随之突然停下步子，脸上愕然之色尽现。
“是谁派你来的？”二少爷紧盯着那个人，此时早已收起脸的的纨绔之相，语气中却含着不可拂逆的气势。
“我……我听不懂你的话。”褐衣人强自镇定着回答。
“是我爹还是祁宽？”语中寒意尽现，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说。”
一字严喝，仿佛卷杂着雷霆之击，足以震慑人心。
“我在后面走的好好的，你……你对我吼什么吼。”褐衣人支支吾吾着说道。
“滚。”一声怒喝，语带雷霆之怒。褐衣人轻打了一个寒颤便转身跑开。
直至褐衣人消失在人海深处，二少爷的依旧一动未动的注视着那个方向。
“也许……他不是王府的人。”穆灵犀嗫嚅着说道，因为底气不足，声音略有些细微。
在喧嚣嘈杂的闹市之中，二少爷与穆灵犀却生生的与世界分裂开来，独处在静无声响的空间之中。
沉默，沉默，依旧是沉默。
二少爷静静看着前方，穆灵犀直盯着二少爷的侧脸，心中微微刺了一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二少爷终于收回视线，看也不看穆灵犀，却一把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拉着她沿路向前走去。
“你干什么？”
面对穆灵犀的喝问，二少爷置若罔闻，只是一直向前走。
面对如此怪异的二少爷，穆灵犀心中感叹，认命的被二少爷拉着满街的乱窜。
终于在一家酒肆门前停住了脚步。
大门虚掩着，二少爷问也不问的一把推开，拉着穆灵犀就迈进大门。
因是中秋佳节，时间虽然还不晚，店中却空无一人。
“谁啊？”很快，便从后堂传来一声问询，一个稍稍发福，年约五旬掌柜装扮的男子走到堂前。
在看到一身华衣美服的二少爷后，脸上瞬间由不满化作满脸的笑：“这位公子，你是来喝酒的？您别看我们店不大，但酒可不少，包您喝了满意。”
松开穆灵犀的手，二少爷自怀中掏几锭银子，扔给掌柜：“把你们店最好的酒拿来两坛，要快。”
掌柜应了一句便去取酒了，穆灵犀瞪大了眼睛：“两坛？你一个人喝这么多酒怎么行？”
二少爷看了看穆灵犀，双眸如墨，满是漆黑，再见不到其他颜色。穆灵犀的心不由一窒，再说不出话来。
很快掌柜就取了酒来，二少爷也不多话，接过酒便转身向外走，也没有再去拉穆灵犀，穆灵犀心怀沉重的跟在后面。这样的二少爷着实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二少爷又带着穆灵犀去了车马行，雇了一辆马车。原本是没有人愿意在这个佳节之日外出的，在提了几倍的价钱后，终于有人愿意载他们出城，二少爷要去的地方是醉心亭。
常理而言，此时城门本应关闭，但因是中秋，特允许将时间推后了两个时辰，此时依旧可以进出城门。
醉心亭，穆灵犀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还是当初在琉璃阁，睿王带如夫人外出时说的。如今，二少爷却在这个特殊的时刻，要赶往醉心亭，不知道这个醉心亭究竟有着什么特别之处，让这对父子如此另眼相待。
在到达青屏山后，二少爷吩咐车夫不用等他们，先回城便好。
初时穆灵犀还不明白为何不乘车上山，在行了一段路程后，其中原由便不说自明了。他们所走的路，并不是宽阔的官道，而是在山林之中的偏僻小径往来穿梭，马车是根本无法驾乘的。
夜色弥漫，路的两旁是高耸的林木，一片漆黑的延伸至远方。偶有不知名的野花，生于小径旁，成为路上唯一的点缀。
原本穆灵犀以为一路上都会是如此景致，突然间却有一树白色的花影跳入眼帘。夜色如墨，花影如素，两种相对的颜色，巧妙的结合在一起，另有一番意境，穆灵犀看得不由的怔了怔。
二少爷没有催促穆灵犀，缓缓的向那一片的白影走去，脚步异常的重，好似什么东西不堪重负，难于承受。
收回心神的穆灵犀也默契的跟在后面，待走近后，才看出，这是一株玉兰。只是树上的并非真正的玉兰花，而是人作制而成。
在这种地方，本不应生长着玉兰，更让人不解的是，在树下，居然有着一座墓，借着月亮可以看到墓碑上刻着：先妣沈梦璃之墓，不肖子沈慕尘泣立。
瞳孔瞬间放大，原来这里是二少爷母亲的所葬之地。
此时二少爷已将手中的一个酒坛放下，撕掉了手中酒坛的封口，带着几分颓然坐在了墓碑旁。一口口喝着坛中的酒，因为喝的太急，不时的咳嗽两声，酒顺着嘴角流下，滴落衣襟，身上一片狼藉。二少爷却全然不在乎，只是不停的灌着酒，仿佛一个人在沙漠中行走多日，口渴难耐时发现了一片绿洲，拼命补充着身体失掉的水份。
晚风吹来，虽不强烈，却带着寒凉之意。穆灵犀不由的抱了抱肩膀，再去看看有些醉意的二少爷，双眉如黛，紧紧拧在一处，状若西子捧心，隐隐一缕愁思盈于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