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王爷对于二少爷作何感想?”祁宽再无啰嗦,直言不讳。
睿王心中一沉,紧紧盯着祁宽:“这是什么意思?”
“王爷,泰悦楼昨夜闹了刺客,之后便有人看到有一道黑影窜入逸尘轩。”祁宽面色沉沉。
“你的意思,是慕尘?”睿王的声音微微带着几分颤抖。
“不是二少爷。”祁宽立即否定了睿王的结论。
长长舒了一口气,睿王坐回了椅子上,背靠着椅背,面色依旧带着几分的凝重:“那是谁?你可查清楚了?”
祁宽皱着眉头,摇了摇头,眼中却闪过一丝狠厉:“没有。不过看到黑影的人说,那个人身量娇小,应该是个女子。而逸尘轩中最为可能的便是穆灵犀。她来历不明,又身怀武功,深入王府只怕也是另有所图。居然胆敢闯入泰悦楼,当睿王府是什么地方,难道我手下的侍卫都是吃素的不成?”
“穆灵犀你如何处置了?”睿王眉头微皱。
“还没有。昨天去查问的侍卫上报说,二少爷昨天在她房中,所以他们没有动手。”
说完话的祁宽默默注视着睿王,等待着他下达捉拿穆灵犀的命令。然而,睿王却出乎意料的低着头沉思,没有作出任何指示。
久等未果的祁宽终于不计后果的将自己心中最大的疑问脱口而出:“王爷对二少爷是否真的了解?”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发现了什么?”睿王猛然抬起头,有些愕然的看着祁宽。
“难道王爷不觉得最近二少爷的行为很古怪吗?二少爷已经走失十几年,在此期间,我们一直没有他的消息。如今回来了,谁也不知道他这十几年是怎么过的,甚至他又如何证明他就是二少爷?他虽有玉佩、有胎记,但这些都是可以造假的。而往事的记忆……”
“祁宽。”睿王冷然的打断了祁宽的话,“他确是慕尘,这点毋庸置疑,难道我会连自己的儿子也无法辨别?若你还有怀疑,便是在质疑我。”
祁宽忙拱手请罪:“王爷,是我大胆揣测了,还请王爷见量。”
睿王面色略缓,挥了挥手,祁宽这才再次直起腰来,从睿王的态度上,心中已肯定了二少爷的身份。只是,如今逸尘轩的怪事连连,先是二少爷莫名其妙的承认爱慕一个混进王府的丫头,再是一改往日不学无术的习性,如今多在书房度日。即使二少身份无假,但其本身也定有问题。
“王爷,我几乎可以确定那个黑影就是穆灵犀,请王爷允许我先将她押回大牢,严加审问。”不再提及二少爷,祁宽此次将矛头直指穆灵犀。
“她……”睿王迟疑着问了一句,“泰悦楼可有什么被发现?”
“没有,我查过了,暗室的机关无人开启。”
睿王神色稍有迷茫,迟疑了片刻,摇了摇头,“算了,一个小丫头,也翻不出什么大浪。”
“王爷,我知道你是因着顾念二少爷,怕伤了他的心才会如此纵容。但是穆灵犀现在是没有查到什么,难保以后也没有发现,如果因小失大岂非太得不偿失了吗?”
“你没有子女,不会了解一个做父亲的心情。更何况,我欠他们母子的太多太多,梦璃已经不在了,我能为慕尘做的很有限,若是再伤了他的心上人,他心中定会记恨于我的。”睿王语中带着几分无奈与颓然,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此时的睿王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权倾天下的睿王,他只是一个想要挽回儿子对自己那份最初的爱的父亲。
对于一切事情都清清楚楚的祁宽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沈梦璃在睿王心中的位置,也知道睿王这么多年的遗憾与愧疚,要让睿王亲口下令,时机还未成熟。
祁宽行了一礼,欲要离开,却在走了几步后,又停了下来,看着坐在椅子上,心不在焉的睿王:“还请王爷不要忘记娘娘的遗愿。”
睿王强打起精神看了一眼正迈步出门的祁宽,脚步声越来越远,记忆却越来越清晰。忆起自己的母亲德妃临终之时拉着自己的手,圆瞪着双眼,一字一顿的叮嘱。每一字每一句,如魔咒般,不停的于耳畔萦绕。谁又会料想到,平日里端庄温婉的德妃,会露出如此狰狞的一面。因内心强烈的恨意,原本美丽的面容极度扭曲变形,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仿佛摄人魂魄般,逼视着自己唯一的儿子,逼着他发下重誓,必将夺得帝位。
睿王失神的去抚摸着自己右臂,当年因德妃用力过猛,致使睿王事后血青一片,痛楚与往事历历在目,恍若昨日。
日光偏移,原本照射在书桌上的光照已渐渐移至他处。睿王伸出手,想要触及身侧的温暖,手掌却中途顿住,指尖凝滞在前空中微微颤动了几下,却又颓然的缓慢收回。
光明与温暖,永远不是他所能奢求的。自出生的那一刻起,他一生的命运便已注定,注定活在权力的阴影下,为了权力不择手段,为了权力双手浸血,为了权力手足相残,为了权力舍弃良心。无论胜败、生死,这都是他必须要走的路。胜,无喜,败,无悲,仿佛只是生命的一个过程,走完便足矣。
可是,心好痛,为那片曾拥有过的片刻光明。然而,也是因为自己,那片阳光消失了,消失在世界的尽头,自己的世界重回一片黑暗,漆黑如墨,再看不到半点色彩。而自己,却也只能再次踏在染血的道路上,一路拼杀至今。
面对生死可无惧色的睿王,此刻却心怀忐忑的前往逸尘轩。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真正让他顾及,让他忌惮,那便是这个儿子了。祁宽所说的事,睿王并非没有想过。况且,沈慕尘在离家前,与睿王相处时日并不短,沈慕尘是什么样的脾性,睿王又怎么会不清楚。他岂会真是一个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无用之人。在那重重的面具下,又是怎么样的一张真容?睿王每思及此处,心中总是莫名感到一阵惊悸。
想起沈慕尘刚刚回到王府不久的那一天,在琉璃阁中,他们父子二人的对话,睿王着实有些不再面对那早已埋葬的过往,每想起一次,就如同再受一次那般的锥心之痛。只是,误解的种子已然种下,若不及早除去,迟早会酿成大祸,也许已经迟了。思绪一转,睿王心中猛然一跳,脚下步子却更加快了几分,完全失了平日里缓步慢行的风度。
赶至逸尘轩,睿王看到的是一扇紧闭的大门。睿王面上并未有异色,仿佛便应该如此这般。心中却是暗自一叹,慕尘终日里将自己封闭在逸法轩中,断绝与王府中任何人的来往,只怕是因为心中早有不满,更有甚者恐怕已心怀怨恨。
叩响门环,声音传入轩内,很快便有下人打开大门。
刚刚打开门的一角,下人看到站在门口的人是王爷时,圆睁着眼睛愣愣的看着王爷。王爷宠溺二少爷虽是王府中公开的秘密,虽然众人均已知晓,但王爷与二少爷却是难得见上一面,更没有发生过王爷亲自登门的情况。
“咳咳”王爷有意的轻咳了两声,终于将开门人的神志拉回。
“王……王爷,小人……小人……”开门人却不知道要如何应对了,拘谨的双手紧抓着衣角,想要找一个合适的理由。
睿王看了一眼不知如何是好的开门人,没有理会,伸出手,狠力一推,院门大开,绕过开门人,扬长而去。只留下一个心中不安,胡思乱想的开门人杵在那里,愣愣的站着。从而也造成了无人通报,二少爷与穆灵犀毫不知情的情况。
房内,每日里相视不离的穆灵犀与二少爷沈慕尘正在穷极无聊的制着风筝,打算风大的日子出去放飞。难得可以如此轻愉,暂且放下心中重担,两个人倒也是开心得很。
当两个人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去时,笑容却已僵在唇边,穆灵犀稍有迟疑方才施礼请安,二少爷却是站着未动分毫。
未料到二人如此情况,看来慕尘与穆灵犀确是存了几分真情,睿王心中暗自庆幸,未下令让祁宽对穆灵犀动手,否则慕尘对自己的不满恐怕真的要再添上一笔了。
穆灵犀看着面色怪异的睿王,心知有异,忙放下手中做到一半的风筝说:“我去沏茶。”
余下房中二人相对视,不同的是,一个目中慈爱,满是关切,一个却是淡若冰水,未有丝毫波动,仿佛站在自己对面的那个人并非自己的父亲。
“慕尘,爹今天来看你,是想好好和你谈一谈。”迟疑了许久,睿王咽了一口唾液,才口中艰涩的说了一句话来。
二少爷轻挑了挑眉,一脸的无所谓:“有什么事就说吧。”
睿王长看向二少爷,深叹了一口气,思索着要如何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