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珠光暗

当琉璃阁中已乱作一团的时候，王妃却只是命郎中用心诊治如夫人，又命人去通知外出的睿王。而她自己却是将一切安排好之后，吩咐琉璃阁诸事交由穆灵犀作主，便淡然的离开了。
看着王妃离去的身影，穆灵犀既是怅然又是宽慰。看得出，王妃对于此事，并没有放在心上，可想而知，如夫人冒险行事，除了打掉孩子，其他的未必能达到她想要的效果。而另一方面，虽然王妃是睿王的妻子，但也未必就是一个坏人，将这样的事情栽在她的头上，也着实有些冤枉，若是能够就此揭过，大家相安无事，也不失为一解决之道。只是，如夫人会不会就此罢休，王妃又会做何处置就不得而知了。
看到此刻正躺在床上，双眉紧锁依然昏晕的如夫人，穆灵犀的心不由的再次狠揪了起来，淡淡的血色蒙上心头。她不明白，难道对另一个人的感情，真的可以会让人心甘情愿地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吗？自己会不会也有这么一天？突然间冒出来的念头，让穆灵犀打了一个寒颤。
由于睿王外出并没有留下交代，下人也一直未找到。直至深夜回府才得了如夫人出事的消息，此时已是尘埃落定，万事皆毕。
在得到消息后，睿王很快阔步迈进了琉璃阁的大门，不用任何人通报，直冲到如夫人的床前。紧握着如夫人因失血而苍白的手，深蹙着眉，一字未语。只是静静的看着如夫人已几近白纸般的脸，眼中墨色浓重，看不出一丝的情绪。
一屋子的下人，刚刚松懈的的心，在看到睿王铁青的脸色后，又变得战战兢兢，小心翼翼，深怕在此时此刻惹恼了王爷，无辜遭殃。丫环小蝶端着放着药碗的托盘站在一边，与另一个丫环互相推让着。穆灵犀瞥了一眼，缓缓走了过去，默然的接过托盘，两个小丫环有些诧异而感激的看了一眼穆灵犀，便老老实实的立在一旁。
“王爷，姐姐的药到了，总该让她先把药喝下。”站在床边，穆灵犀平淡的说了一句。
睿王没有说话，却抬头深深看了一眼穆灵犀，眼中的墨色更深了一分，伸出手接过药碗，亲自喂着昏迷中的如夫人喝药。穆灵犀并没有退下，而是直立在侧，细细的观察着如夫人的反应。
“我听说郎中已经来过了，他怎么说？”喂完药，睿王将碗再度递给穆灵犀，深叹一口气，低沉着声音问道。
穆灵犀敛起目光，微微低下头，视线向下看去：“孩子已经没有了，好在姐姐没什么事。只是因为伤到了头，至直现在才没有醒来。”
看了看如夫人头上隐隐沾染着血迹的绷带，睿王现出一丝不忍之色后便再没有大的反应，脸色也已然恢复正常，突然问道：“当时是什么情况？”
“呃……”突如其来的询问，让穆灵犀有些意外，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我当时也没有注意。”
睿王面无表情的看了看穆灵犀，眼中眸光闪了闪，正欲开口，却听到身旁传来一阵低吟。
穆灵犀与睿王同时现出喜色，只是穆灵犀的喜若初绽的花朵，夺目耀眼，睿王却只是唇角微扬，如淡淡的涟漪轻划过水面。
如夫人勉力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两张各有不同的笑颜，在一瞬的迷茫后，猛然间瞪大了眼睛，双手紧捂着肚子，口中喃喃道：“孩子……孩子……”
睿王敛起笑意，轻握住如夫人的手：“没事，孩子还会再有的。”
如夫人眼中眸光一滞，转瞬间紧抓住睿王的手，想要起身，却因体力不支，只能半拄着臂弯，侧卧在床上。睿王将她扶起，她却拼命抓紧了睿王的衣襟，眼中蓄含的泪珠，刹那间滑落腮边，凄然的看着睿王，嘴唇猛然的颤抖着，许久才哽咽着说出话来：“王爷，你是说……孩子……已经……没有了？”
睿王迟疑了片刻，才缓而重的点了点头。
如夫人加重了手中的力道，目光中混杂着一丝恨意，好似冬日里冰冷的湖水划过心头：“王爷……”
刚刚出口二个字，却又戛然而止，满目的挣扎与痛苦，缓缓放开了睿王，抓紧了锦被，向上拉了拉，低着头，捻着被角，紧咬着嘴唇，声音缓而轻：“我有负王爷厚爱，没有保住孩子，一切都是我的错。”
睿王静静看着如夫人，又回身扫视着房中下人，一缕寒光飘过，下人们低着头，噤若寒蝉。
穆灵犀心下已经了然，如夫人一副既恨又怕、欲言又止的模样果然引起了睿王的疑心，他此刻的举动便是威慑下人，不要妄图要王妃那里搬弄是非。
下人们的反应，睿王似乎很满意，将视线收回，重新转回如夫人身上，柔声安慰劝解。待得如夫人的情绪稍稍稳定，便将如夫人交由穆灵犀照顾，略吩咐了几句，便转身离去。而穆灵犀也以如夫人要静养为由，将一众下人打发了出去。
关上房门，穆灵犀坐于床前，心痛而关切：“姐姐，还好吗？有没有哪里感觉不舒服？”
“看来睿王并不是很在乎这个孩子。”如夫人莫名的道出一句，躺在床上轻抚着腹部，身上却涌动一股寒凉之气。
伸向如夫人的手在半空中凝滞，悲怒莫名的感觉划过心头，良久穆灵犀终于将手落在如夫人的手臂上，如此沉重的仇恨与哀伤，这双纤细的手臂又要如何承载。看着如夫人眼中刺目的杀意，也许真正的严静如早已随着那名重于她生命的男子一同离去，留下的只是一具只为报仇而活的躯壳。
满心的恨意渐渐退去，如夫人终于想起了穆灵犀，看着失神的她，垂下眼睑：“我很可怕对吗？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穆灵犀回过神来看着如夫人，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抓紧如夫人的手加了几分力道，迟疑了片刻，喃喃着：“这不是姐姐的错。”
如夫人推开了穆灵犀的手，拉着被子凄然而自嘲的笑了笑：“摔下那么高的台阶，孩子流掉了，还伤了自己，只可惜……”
两个人瞬间默然。
“灵犀，我是真的累了，折腾了这么久，要好好休息下了，你先回去吧。”如夫人率先开口。
穆灵犀沉默着点了点头，低着头走出大门。在她身后，是如夫人紧随的目光，看着关门而去的穆灵犀，视线却久久停留在门上。虽然盖着锦被，却依旧冷的发抖，自心向外散逸的冷。如夫人紧抱着自己的双臂，怀想着记忆中那个给自己温暖的双臂，又思及与穆灵犀的姐妹之情，难道自己真的会为了报仇而不择手段吗？甚至于让自己视如亲妹的人，在世间唯一能给自己温暖的人……狠闭着双眼，泪水悄然浸湿枕头。
离去的穆灵犀，也在关上房门的一个瞬间，心莫名的悲痛。手抚着门，动作迟疑，门内的那个人，所作所作，既让人心痛却又让人畏惧。仇恨，已然毁去了她原本的面目，如果有一天可以确定睿王就是自己的灭门仇人，自己又会如何？突然间有些害怕查明事情的真相，并不是惧怕睿王手中那生杀予夺的权利，而是害怕有一天，自己也会变得陌生。满心的堵塞，已经没有力气去思考多余的事情，只希望此次的事情可以快些过去，不要再伤害无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