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马是因何而惊,马速却是非常之快,眼中已看不到其他,只有一片的红色,正不断的逼近、逼近再逼近,携带着毁灭的力量,仿佛要毁灭一切阻碍它的事物。
轿子是自南向北而行,且处于十字路口中央,马却是自东边奔来,若是方向不变,必然会相撞于一处。轿夫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当即吓的已然张着嘴巴呆立在那里。如夫人掀开轿帘,脸上霎时间失了血色,一时间也是不知所措。
此时四人中,也唯有穆灵犀还有着几分的清醒,毕竟她习武多年,也有了几分应对危机的本能。然而,看着在下一个瞬间就要撞上来的马,此时却是说什么都来不及了。危急之下,动起了功夫,以掌狠推了下一边的轿杆,在外力的推动下,二个轿夫顺势转了起来,轿子自南向北改为自东向西,与马的方向变为相同。此时马已然奔到眼前,所幸只是与轿身擦身而过。飞马疾弛,带走了耳边的风声,也带走了慑人心魄的恐惧。
看着渐奔渐远的马影,一名轿夫脚下一软,身子虚脱的坐在地上,另一个也因为独力难支,跌倒在地。
“啊”轿内的如夫人,轻唤了一声,应该是因突如其来的跌落而受了些惊吓,不由的张口轻呼。
因为如夫人一直没有落下轿帘,此时穆灵犀一眼便看出了她的异样。
“夫人。”穆灵犀忙走上前去,将如夫人从轿子里扶了出来。
如夫人的身体似乎不适,左手轻拄着额头,眼睛半眯,走起路来脚下有些不稳。现在首要的事情是要帮如夫人找个大夫看一下,确保如夫人没有事情才好。穆灵犀刚欲开口唤两名轿夫准备重新起轿,却看到他们一脸的惊魂未定,实在不敢再让如夫人受惊。再环顾四周,当看到在斜对角正有个看门面还起来还算大的医馆。
“夫人,你的脸色不太好,那里有间医馆,我们去看一下吧。”柔声询问着如夫人的意思。
如夫人没有开口,只是微抿着嘴唇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穆灵犀搀扶着如夫人走进医馆就医,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大夫帮如夫人把的脉,在把过脉后,他细细的观察了如夫人一番。
“夫人,你已经有了身孕,要多注意休息,好好保养。”老大夫一脸的慈眉善目。
如夫人脸色刹那间更白了几分,仿佛白纸般透明,口中喃喃着:“身孕?”
“是啊,夫人不知道?已经快二个月了。”老大夫又接着说,“怀孕身子弱,可别再受了惊吓。我先给你开些药,回去服了压惊,也保保胎。现在胎儿不稳,要多多注意啊。”
如夫人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整个人苍白着脸色,呆若木鸡,穆灵犀几声轻唤她都没有理会。
在开了方子取了药后,穆灵犀扶着失魂落魄的如夫人又走到了轿子旁。两个轿夫也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心绪,让人也可以稍放下心来。
“夫人,我们坐轿子回王府了。”将如夫人又扶进了轿子,穆灵犀对她轻声说了一句,如夫人呆呆了点了点头,就再无反应。
放下轿帘,吩咐轿夫起轿。一路上,两个人是各怀心思。
穆灵犀想着如夫人的反常反应,一个人在得知自己即将为人母后,最应该的反应应该是喜出望外,激动不已。更何况就常理而言,以如夫人的身份,希望能有个可以确保自己地位的依靠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而这个孩子正是最有利的保障,若生下了睿王的孩子,即使将来有一天真的失去了睿王的宠爱,也可以保住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可在穆灵犀的眼中,如夫人有的却只有震惊,以及恨意,不错,就是恨意,那种与自己一样,欲杀之而后快的滔天恨意,穆灵犀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什么如夫人的眼中会有恨。
轿中的如夫人,却在努力强压着心中的情绪,只是她内心的真实已经压抑得太久,此次又多了一个孩子,一个她最痛恨的人的孩子,又怎么能轻易压得下。泪水不争气的在眼中打着转,却没有落下,也不能落下,否则宣泄而出的真实自我要如何再次戴上虚假的面容,她没有把握可以控制住。她只有一路的时间可以利用,回到睿王府,就必须要重新带上那张属于如夫人的假面,只是好难,真的,好难。
回睿王府的路却仿佛比以前近了许多,在许多事情没有想明白,许多感情没有整理好,那座金碧辉煌的王府就已在眼前。
如夫人以身体不适为由,打发了丫环,她自己一个人躺在了床上。穆灵犀按照大夫的吩咐,熬了药,然后将温热的药汁端去给如夫人。
“咚咚咚”
“我不是吩咐过不许打扰吗。”屋内传来如夫人的声音,虽然依旧柔弱,却多了几分坚定。
“夫人,是我,灵犀,我来送药了。”
“灵犀啊,我现在有些累了要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夫人,休息很重要,但总要先喝了药才行,大夫吩咐过的,夫人要好好保养自己的身体才是啊。药还热着,要是凉了就不好了。”感觉到如夫人并不想要这个孩子,所以穆灵犀躲避了这个话题。
“灵犀……”如夫人刚刚叫了一声穆灵犀的名字,却被打断。
眼角瞥见睿王正向这面走来,穆灵犀压低了声音:“夫人,王爷来了。”
“拦住他,别让他进来。”如夫人声音中带着一丝慌乱。
穆灵犀听了如夫人的话,却是推开房门,直奔房前,看到的却是如夫人背倚着床头,一张惨白的脸,与目中毫无掩饰的痛楚,那是一种濒于绝望的痛。
如夫人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将药碗放置床头的穆灵犀,还没有来得及说话,睿王已经迈了了房门。好在如夫人的床头正背着房门,睿王也只见到了她背影的一角。
如夫人的手不自觉的抓紧了被角,向上拉了拉,眼睛飘忽不定的转了转。
穆灵犀不再注意如夫人的动作,而是去迎上了睿王。
“王爷。”微施一礼,穆灵犀却没有让开,“夫人身体不适,王爷还请回。”
“不适,哪里不适。我去看看。”见穆灵犀依旧没有让开,睿王正欲转个方面绕过。
穆灵犀也跟着转了方向,依旧拦在睿王面前。
睿王不解的看向穆灵犀,目光中带着一丝凌厉。
穆灵犀忙低下了头,她不是怕,而正是因为不怕才要低下头。她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丫环,一个秀才的女儿,在那样的目光下,又怎么会有胆子与王爷对视,低下头,既可以表示内心的不安,又可以掩饰自己的不惧。
“王爷,如夫人现在不能见你。”声音较之刚刚微弱了许多,微颤着,甚至可以感觉到一颗满是忧虑的心在胸口不停的摆动。
“为什么?”与平日里的睿王不同,这一声中带着往日没有的威严。
穆灵犀微微的解释着:“夫人今天受了惊吓,面色有些憔悴。”
睿王皱了皱眉:“如此我更应该去宽慰她。”
“当然,只是常道是‘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夫人又怎么想让王爷看到她现在面容憔悴的样子。夫人自是希望在王爷心中,她永远都是完美无暇的。”
短短的二句话说完,世界就陷入了一片沉默。
穆灵犀与如夫人仿佛在等待着审判,却迟迟没有回应。
终于在眼中掺入了忐忑的情绪,穆灵犀缓缓抬起头,看到的却是目光发直的睿王,轻声微唤一句:“王爷?”
“原来是这样。”睿王神态飘忽的喃喃自语了一句,又看了看如夫人的侧影,眼中有着异样的情愫,声音放柔,“你不想让我看,我就不看了。明天我来的时候,可不要再把我拒之门外了。”
看着离去的睿王,穆灵犀轻舒了一口气,这才关了门,走到床前。
如夫人一片颓然,头有气无力的倚在床头,身体瘫软,眼中没有一丝神采,如同整个人的生命已经被全部抽离了,只剩下了一个无力的躯壳一般。
“夫人……”穆灵犀坐到床边,拉住如夫人的双手,紧紧握住,“无论你心里有什么事,都要保重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青山?”如夫人笑了笑,却满是苦涩,强忍着泪水,哽咽着,“我的青山早已经没有了,只留下我这本应该化为灰烬的木炭。”
一时间,穆灵犀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比自己更可怜、可悲,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时至今日,她可以看出如夫人入王府定是有什么隐情。虽然自己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却依然有活的希望,但在如夫人的眼中,她看到的,只有无尽的绝望,也许她的心早已化为了灰烬,再燃不不起一丝带有生机的火焰,自己看到的只是余炭燃尽后的一缕幽魂。
“想哭就哭吧,现在王爷已经不在了。”连原因都不曾知道,又如何劝慰,也许只有让如夫人将心中的痛全部发泄出来,才可以平复她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