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今日可累着了,奴婢好好捏捏。”景恒宫内,一个婢女正给如妃捏着肩。
如妃半躺在软榻上假寐,神色疲倦,而那婢女一看便是伺候惯了的,手上轻重得当,如妃舒服地叹了口气:“琴姑,自我二十年前入宫来,你便跟着我了,这手上的工夫,没有人比得过你。”
婢女轻笑一声,语气轻松不似主仆,更像是如妃的闺中密友:“是娘娘宽厚。琴姑跟着娘娘这么多年,便是做错了,也没见着娘娘真真狠心罚了。”语末还掩唇笑了一下。
如妃嗔笑,转头作势要拍她:“你啊,就仗着我怜惜你。”
琴姑手上不停,嘴上却正经起来:“娘娘恩德,琴姑记住了,这辈子绝无二心,若是来世,再伺候您一回也情愿。”
如妃笑了笑,伸手拍拍琴姑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没有说话。
琴姑不仅心中喟叹。主仆三十载,她比娘娘稍微年长些,自娘娘五岁起,便是听着她一口一个姐姐慢慢长大。此间情深似姐妹,她是真真将这侍郎小姐当作了自己的亲妹妹来疼。娘娘天生性子软,这长大了刚入宫时,因着相貌好不多时就封了妃,惹得处处被欺负,看得她直心疼,那段日子不好过啊。
这都是直到后来入宫两年了,妍贵人做错事下了黄泉,皇上将她的孩子承到娘娘名下养着,这才母凭子贵,稍微长了点位置。可娘娘,也慢慢懂了些宫中争斗,也不再叫她姐姐了,赐名琴姑。琴姑,这么多年了,才第一次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即使没有姓氏,也足够她开心好久了。
娘娘入宫十年后,终于产下一子。
记得当时皇上抱着十八皇子,脸上笑容洋溢,对如妃说:“薇儿,你看这孩子眼睛,跟你多像,干净得像两个泉眼,不如就叫宁泉?”
如妃娇怯地低下头,恍惚间依然刚进宫时那个害羞的少女:“皇上英明。”
但有了这个孩子后,皇上便不常来了,一旦妃子有了子嗣,皇上再肆意临宠,便是在为其招徕祸害。皇上懂得,如妃也懂得。只是她琴姑看在眼里实在难受啊,如妃明明是对皇上动了真情。
从此后,如妃即使已经渐渐坐到了后宫第二的位置,依然是落寞的。可这春去秋来二十年,娘娘从那个纯净善良的少女,长成了现在这个手头染了人命的宠妃,磨耗了多少少女情怀,又不知不觉丢弃了多少纯真心事?
这吃人不眨眼的后宫啊。琴姑又是一声轻叹。
“琴姑今日有心事?怎得总是叹气?”如妃听到后,轻柔地问道。
“回娘娘,琴姑哪里有心事,只是心疼娘娘,太累了。”
“这没什么,大选不过三年累一回,下次累的,指不定不是我了。”如妃笑道,“泉儿在哪里,让他来我看看。”
“是,娘娘。”两个宫女应道,便迈着无声的步子快速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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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好多人。”乔兮将将迈进选衣的房间,就忍不住呼出声来,惹得周围人都在看她,但她毫不在意。
房间本身很大,大概有乔兮分到的那件院子那么大了,可是此刻却显得很拥挤。明明只有二十五对夫人和罗子,此刻却好像有上百人。乔兮定睛一看,原来都是带着搬衣服的宫女。
这下好了,她们俩空手来,既没带篮子什么的,也没带丫鬟,只能扛回去。
乔兮对身边的秦挽星说:“我们加入战斗吧!”
秦挽星皱着眉点了点头,心里打定主意让乔兮去选,她最讨厌选衣服了。
其实乔兮何尝不是呢。
所以两个人在拥挤的房间里游荡了好久依然两手空空,乔兮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就没一件看上的吗?”
秦挽星摇摇头:“我没看,我不会选。”
乔兮憋着嘴深呼吸了一口又一口,最后挤出一句话:“早知道把胡伯带来了!”
……
好在最后乔兮和秦挽星竟然满载而归。
她们是这样战斗的。
“你一般穿什么颜色?”
“红色。”
“这里好像没红色。”
“黛色。”
“好的,选黛色。可你身量这么长,这些能穿吗?”
“有道理。遇到能穿的就带走。”
“不选颜色了?”
“不选了。”
“爽快!走着!”
于是所有人都在精挑细选,又看肤色又看身量,甚至连发质都考虑进去了,这时两个疯狂的女人横空出世,随便抽出一件衣服往高个子的身上一比,长度何时就直接往肩上一甩。
所以,乔兮和秦挽星用了半个时辰就扛了满肩,而这些又是那些矮点的罗子们穿不上的,因而并没有人责怪埋怨,大家惊讶过后,依旧自己慢慢挑选起来。
当然了,有如此不认真准备的竞争对手,换谁不高兴?
乔兮和秦挽星一人扛着好些衣服往院子里走。
秦挽星突然将手伸到乔兮眼前,乔兮愣了一下,问:“做什么?”
“给我拿吧。”
“没关系我拿得动。”
“你毕竟是女孩子。”
“哈哈哈,你这话说的,你难道不是吗?”乔兮忍不住大笑出声。
“我是说,你毕竟娇气些。”
“你说,谁,娇气?”乔兮被这句娇气激怒了,为了证明她的不娇气,扛着衣服开始快步地走。
秦挽星看着她愤怒却瘦弱的身影,无奈地摇了摇头,也快步跟了上去。
待走到院子里的时候,乔兮已然完全不气了。她累得气喘吁吁地,将衣服往秦挽星的床上一扔,就蹲在床沿开始喘气。
秦挽星一进房门,看到的画面就是,妃衣少女的脸颊熏红,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连睫毛也似乎有点湿漉漉的,她毫无形象地蹲在床边,手肘搭在膝盖上喘气。
见她进来,乔兮招呼道:“来你挨个试试吧……别说光是衣服还挺重的。”
秦挽星却是呼吸平稳脚步有力,走过来笑道:“所以以后这种事还是交给我。”
乔兮很不高兴地一嘟嘴:“我累是累点,但还是办到了。”
“真是倔强。”
“来我们看看都顺了些什么。”乔兮手一撑,轻巧地跳起来,却因为蹲久了有点头晕,没站稳就往旁边倒。
秦挽星赶忙上前抓住了乔兮的胳膊稳住她,待她刚刚站稳就放开了。
乔兮眼中的疑虑一闪而过,却还是笑着说“谢谢你啊。”
“没事。”
“那你快试穿吧。”
“好。”秦挽星走上前,拿起了一件紫色的裙子。
秦挽星拿起一件粉色的裙子。
秦挽星拿起一件蓝色的坎肩。
秦挽星拿起一件白色的……肚兜。
秦挽星终于忍不住了:“林夫人,我要换衣服了。”
“哦。”乔兮自觉地让出位置,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着,对着秦挽星摊了摊手掌,“你换,你换。”
“林夫人,你还是出去等吧。”秦挽星挠了挠头,“我不习惯。”
“哦哦好,是我没想到。”乔兮恍然大悟,然后走了出去,随口说了句,“我以为大家都是女人没什么呢。”
秦挽星没有回应,乔兮走出门,随手将门掩上了。
她心中,好像又多了一项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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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恒宫里早已闹开了。
如妃坐在高座上满脸怒气:“放肆!你们一群废物,连个人都看不住,现在不见了!我告诉你们……”
她说到这里,用尖尖长长的指甲指着下面的人绕了一圈,那双平日里温和的眸子带着毒液般击在他们身上:“我告诉你们,要是十八皇子有个三长两短,皇上降罪之前,我先剥了你们的皮!”
下面跪着的太监宫女们吓得瑟瑟发抖却大气不敢出一声,琴姑在旁边也有些心惊,毕竟这是她跟着如妃三十年来唯一一次看她如此怒气冲天。
如妃气得发抖,脸色越发得苍白,琴姑见状连忙给她端了茶:“娘娘,别气坏了身子,兴许小皇子只是淘气又躲起来了。”
“我怎么不气!你没听唐公公说吗,十八闷闷不乐好些天了,今天一早床上就没人!十八没人喊起得来吗?你说说,我怎么不担心!”如妃越说越生气,一巴掌将琴姑递来的茶打翻在地。
清脆的破碎声划破了所有人的心镜,琴姑赶紧跟着一起跪下了。
如妃一拍桌子,站起身子厉声道:“此事不可张扬,你们知道后果。唐公公,现在,马上派人去找!宫外面也要找!”
“是,娘娘。”唐公公颤抖地应着,他知道,这次可能连命都会搭上。
“都下去吧。”如妃疲倦地坐在椅子上摆了摆手,“谁要是透露一点风声……”
这下下人们都一致地答道:“奴婢(奴才)不敢。”
而此刻,阴云笼罩的景恒宫之外,风雨欲来的皇宫之外,昭京的某个小巷口,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在振臂欢呼:“我来找你玩啦!”
“大!块!”
大块……大块……大块……
乔兮又打了个喷嚏。
恰好秦挽星换好衣服走出来,见乔兮模样,说:“林夫人是不是感冒了?”
而乔兮耸耸鼻子,说了声没事,抬头看向秦挽星,却整个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