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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心神:十八本无心

桃花灼灼佳人醉 山楂树 2024-11-17 20:17
顾竹彦,风风光光的顾府大少爷,云腾继承人,是昭京炙手可热的年轻太傅,是五皇子最亲近的门客。
他风光而淡泊、冷漠而执着;他软如雨后新土,又坚如山间劲竹;他是匕首锋利伤人,又是微风和煦平静。顾竹彦,他的心高高地挂在红尘之外,却又深深地藏在世事之间。
这样的顾竹彦,将生命的一切矛盾都收入那双宠辱不惊的凤眼,却又为何,在看到乔兮与母亲交谈时,惊慌至此。
十三岁的乔兮看着这个所谓的顾竹彦的娘在自己面前发疯,无可奈何,却又突然想起赵七说过的,那次有疯子到府门口撒泼,侍卫想要捉拿,却因疯子拿刀乱砍,根本无法近身。唯有赵七顺着疯子的话讲下去,疯子一句他一句,竟慢慢哄得他平静下来丢了刀,才将他捆起来。
赵七那么讲得绘声绘色,想必是真的,要是敢糊弄我乔兮,看我回去不收拾你!
乔兮定了定神,也跟着骂:“是啊,太过分了!”
那女人听见乔兮开口,如同找到同盟,两眼发光地问:“你也觉得吧?真是丧尽天良的毒妇!还有那个臭男人!看我不扒了他们的皮!”
“对!扒了他们的皮!”
“抽了他们的筋!”
“还要扔去喂泥鳅!”
“喂泥鳅!……泥鳅吃肉吗?”那女人突然问道。
乔兮偏头想了想,笑着一挥手:“嘿我也不知道,那喂老虎好了,老虎吃人的。”
“行!喂老虎!”那妇人笑得眼睛眯眯的,却似乎不那么疯癫了,反倒是那双和顾竹彦极其相似的凤眸里,流露了一丝温婉笑意,“小姑娘,你倒是不觉得我是疯子?”
乔兮被问住了,像个男孩子般挠着头想了想,说道:“刚开始是觉得挺疯的,但后来你像受了委屈,唉我也不清楚……你是吗?”
“我是,我是个疯子。”妇人两手交叠放在小腹,完完全全大家闺秀的站姿,笑容也柔软,一双眼睛星辉灿烂。
“那你便不是了。听说只有没醉的人才会说自己醉了。”乔兮肯定地回答。
妇人摇摇头,不说话。又想起什么似的,拉住了乔兮的手:“姑娘,你果真是来找彦儿的?”
乔兮听了这话,一拍脑袋:“对呀!你是哥哥的娘,一定知道他在哪儿了!这下不算白跑了。”
这妇人见她开心地笑咧了嘴,心下喜爱,要拉她去椅子上坐坐,不料刚拉她走了一步,她便疼得倒抽一口气。
是怎么伤得这么重?妇人转身想要看看,刚刚碰到她肩膀,却听见门口有人唤了一声:“娘!”
便是顾竹彦。乔兮转头傻傻地看着这好看的人儿,向来平稳的步伐此刻有些乱,向来低缓的嗓音刚刚却是提了度。他竟然慌了,却是为何而慌?
顾竹彦快步走过来,将夫人的手从乔兮身上拿下,皱着眉问乔兮:“哪里伤了?”
“我……”乔兮觉得自己伤的过程太蠢,再说这就是脚痛,却又不太明确究竟是哪一处,便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左腿吧……?”说罢谄媚地笑了一下,生怕顾竹彦生气。
现在想来实在傻,他又不是那般在意,怎会如同母亲,一边责怪,一边心疼。
顾竹彦看了她半晌,又转头问母亲:“怎么回事?”
那语气听来,却像是在询问自己犯错的孩子。
妇人便立刻瘪起嘴,十分委屈地说:“她突然闯进来……我就……彦儿你别怪娘别怪娘……”说到后面竟然呜呜哭出声来,那情绪波动强烈情绪表达自然,看得乔兮一愣一愣的。
这个伯母,似乎是想要把责任都推到自己身上……这顾家人,都是如此善良吗?
乔兮心里过意不去,看着顾竹彦眉头又紧皱了一层,便扯扯他的衣袖:“哥哥,不是这样的,是我自己……”
“我知道了,你不必为她开脱。”顾竹彦慢慢展了眉,又伸手拍拍顾母的背,“娘,您先休息,我把她送回去。”
顾母缩着脖子耸着肩,像认错的孩子般怯怯地点了头。顾竹彦便转身看向乔兮,眼神恢复了一贯了的清冽:“能走吗?”
“能蹦。”乔兮诚实地回答。
顾竹彦的眉毛却似乎挑了挑,快得乔兮以为是幻觉,他便又是一副冷淡神色了:“那蹦到门口我给你备车。”
“哦好。”乔兮点点头,悬起了左脚,用右脚支撑着艰难地蹦了起来,心里却盘算着干脆支开顾竹彦好了,打滚来得比较快比较舒服,但不雅观不能让顾竹彦看到。
“彦儿。”身后夫人却开口了,“彦儿不懂事,应该抱出去。”
乔兮蹦跶的身影一顿,脸唰得就红了,这这这不好吧?不不不过要抱也是可以的。
事后想来太丢脸,她这样脸皮厚肚皮黑的人竟然会脸红,还红得那么彻底,肯定丑得像个蒸熟了的螃蟹。
顾竹彦似乎犹豫了一下,伸手拖住了乔兮的小臂:“我扶你。”
“不行彦儿要抱,是娘犯的错彦儿来解决!为娘不高兴了!”夫人无理取闹的声音聒噪地响彻空荡的屋子,乔兮在心里悄悄给她记了一功。
于是便立刻被打横抱起了,十三岁的乔兮,受伤时总是被赵七扛回家或是抬回家,却也从来不曾,被谁抱过呢。
那个阳光单薄的春日真冷啊,乔兮在顾竹彦的怀里瑟瑟发抖。听见一声轻笑,她抬头望去,入眼却依然是一张平静的脸,微弱而清澈的阳光从他的脖颈后面漫开,乔兮眯了眼。
总是在仔细看他的时候,发现他身后的阳光很美。方才,许是树上的鸟笑了,也或许,是乔兮自己笑了呢。
直到被轻轻放到车上,顾竹彦派人通知了乔府的人在门口接着,并未亲自去送。
明明看到她手上流血,却不为她包扎,明明知道她腿脚受伤,却坚持送她回家。顾竹彦,与人情世故的殷勤相比,明明这样薄情,她乔兮心里究竟在温暖些什么?
她只是被抱着,一路心暖暖的,听见他的声音在上方低低地慢慢地说:“乔兮,我的母亲,被叫做疯子,但知道的人,很少。”
“嗯。”
“你知道了。”
“我不会说。”
“我信你。”
便是这一句信你,揉碎乔兮心间一湾的绿水荡漾,只觉得啊,他身上的淡淡茶香,比酒醉人。
————————————————————————————————————乔兮从回忆醒来,慢慢抚摸着手中的书袋。这个书袋,便是后来她包着腿躺倒在床,顾竹彦来看望时拿给她的,说是顾母赔罪的。
布料虽然差些,但针脚却是老手才能逢出的整齐细密。不知这顾家夫人竟这般贤惠呢。乔兮觉得自己关于顾竹彦所知甚少,每一次新的发现,都是意外之喜。
但此间蹊跷,她心里虽有些微弱的察觉,却因着顾竹彦那一句“我信你”而不再深究。她总觉得,顾竹彦不愿让人触碰的秘密,她要也守在心底。
她啊,其实真的不眷旧。
是旧,一直来找她。
而这个回忆中的旧人,已经托着书走到了讲堂上。
他那双凤眸往台下细细扫了一圈,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正襟危坐,就连一直在乔兮旁边对着林见深指手画脚的十八皇子也转回了身子。
林见深抖抖自己宽大的袍子,将手交叠在脑后,松垮的袖子滑下,露出的小臂白如皓月。
整个学堂的人都挺直了背坐得端正,唯有这个眼角含笑的桃花般艳丽的男人,向后一靠,如同靠住了江山万里。
顾竹彦扫过他,丝毫没有停顿,而后翻开了书,吩咐先检查昨日布置下去的功课。
学子们乖乖的把功课交上去,乔兮也是,只是在回座位时看到林见深放浪形骸的坐姿,忍不住在他伸到过道上的小腿上一踢,严肃地批评道:“坐有坐相!”
倒不知是谁,蹲在书桌椅子上写字,盘着腿吃饭,翘着腿弹琴。
林见深笑着,将腿收了回去,和和气气地说了声:“娘子说的在理。”
乔兮满意地点点头,不料还没点下去,这脑袋就被一双手扳着折了方向,眼前出现十八皇子那张俏丽但恶狠狠的脸:“他是你相公?”
乔兮点了头之后,日子便不好过了。
她要写字,总有一只手肘横在她手边,她每每落笔,便被拿手肘在纸上撞出横叉一划,末了手肘的主人还小鼻孔朝天嫌弃她占位太多。
她要看书,旁边的人却一直抖,她把书拿在手上看,完了,椅子也开始抖了。
她要问夫子话,旁边的人总是抢先一步,到最后乔兮只是象征性地挥挥手,旁边的人必定迅速站起来洪亮地说:“夫子我有问题!”
顾竹彦将两人桌下官司尽收眼底,却依然是温和地说:“何事?”
“呃……呃,夫子,我想问,嗯……今天中饭吃什么?”
十八皇子问完就后悔了,只顾着跟这个女人作对,把问题都问光了,这个愚蠢的问题一出,必定又遭谁人背后狠狠议论一番。
顾竹彦却似乎思索了一下,看了看窗外日头,道:“原来是我疏忽了时间,那么便先到此,去用膳吧。”
年纪小小的学子们压抑着心中的喜悦和腹中的空洞,稳稳地给夫子道了别,便纷纷迈着雀跃的步伐涌向饭堂。
乔兮也不例外,她甚至连稳稳的道别都没有,便步伐雀跃而轻佻地奔向饭堂。奔到一半想起忘记带陪读了,便又折回去把那慵懒散漫的陪读给捉着往饭堂继续奔去。
乔兮一路奔一路想,得快点得快点,这思饮学院的饭都是御厨做的,平时哪里吃得到,这群小孩儿们,看着人小,念了一个早晨的书饭量大着呢。
林见深在一群小短腿中间认认真真地被她拖着,看着前面那个丫头又想快点走又怕伤着小孩们而小心翼翼地把手稳在胸前,笑意渐深。
顾竹彦却从学堂走出来,在门口望着那一高一矮两个人在孩儿堆里挪动,矮的那个牵着高的,是仔仔细细地牵在手上,不是前襟,不是袖口。
他的眼眸深了深,却听见旁边有个稚嫩的声音:“竹彦哥,这个女人太无耻了,明明爱慕你,却还嫁给别人。”
小孩子总是先入为主,不曾想过乔兮是明明嫁给了别人,却还爱慕着他顾竹彦。
但他这话一出,顾竹彦却仿佛被一只小手轻轻扣了心门,如同曾经怀里抱着乔兮时,以为自己是莽撞无知可以肆意妄为的少年。
是啊,她明明爱着我,为何嫁给别人。
顾竹彦轻轻抚了抚十八皇子的背:“你年纪小小竟学得旁人闲言碎语。”
“我哪里是闲言碎语,竹彦哥,是真的,她看你的眼神,明明是爱慕得很。”十八皇子感到被轻视,气急败坏地回道。
是吗,她既然连眼神都藏不住,为何嫁给别人。
他顾竹彦的软肋,竟被这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轻易击中。谁说不是软肋太软,而用情太深呢。
“宁泉,此时不可再提。”顾竹彦冷静地说,“你既与乔姑娘投缘,可知这般议论她,实则是对她的伤害。”
“谁和她那样的女人投缘了……”十八皇子嘟着嘴嗫戳着,却又忽然抬头问,“原来我这样议论她,是在伤害她?”
话音未落,人却已经跑到院门外了,两个侍卫想要跟上却被阻止。
顾竹彦深深看着院内槐树,初秋萧瑟。
——————————————————————————————————乔兮正对着满桌佳肴大快朵颐,林见深在一旁悠然地品汤,时不时说一句:“你小心烫。”
而乔兮总是在他话刚说完的时候吐着舌头哈气:“烫烫烫烫烫!”
没有一点姑娘的温婉,甚至是男人,也不会在饭堂里这样露出舌头。林见深看看那粉嫩的小舌头,塞一勺冰银耳在她嘴里:“含着!”
忽然有一个小子撞到乔兮身边,严肃而扭捏地叫到:“大块!”
“唔唔唔?”乔兮嘴里含着银耳冰舌头,含糊不清地回答。
“她问你,什么事。”林见深悠然自得地给十八皇子解释道。
“我有事问你。”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她说,如果是刚刚的事就算了。”林见深认真地解释,在乔兮赞赏的眼神中继续问道,“刚刚什么事啊娘子?”
这句“娘子”便是真的惹恼了十八皇子,十八皇子狠狠地一拍桌子,桌上餐碟乃至整个饭堂都为之一震:“本皇子讲话何时轮到你插嘴?你给本皇子滚!”
“请问皇子让鄙人滚至何处?”林见深非常和气。
“嗯……”十八皇子让人滚了多年,还从没遇到这样的问题,脑袋一抓闷声道,“夫子找你有事!”
不想眼前这个美貌的男人却似乎信了,嘴角勾起一抹笑,对乔兮温柔地道:“娘子,为夫去去就回。”说罢还摸了摸乔兮的头。
乔兮:“唔唔唔!”
“她说,你不许碰我!”十八皇子得意地说。
林见深却摇摇头,大步走了。
乔兮觉得舌头不痛了,这才把汤咽下去,对十八皇子说:“我刚说的是你吃饱没有。”
“管他那么多呢!”十八皇子呲牙咧嘴地说,“快给我揉揉,痛死老子了这桌子真硬!”
————————————————————————————————————林见深走到顾竹彦的院子里时,顾竹彦正独自坐在祠堂里描画,他进门便朗声道:“竹彦兄找我是有何事,娘子还在等林某吃饭呢。”
顾竹彦不做声,描了梅花最后一点红,才抬眼看向这个宽袍广袖眼角含笑的男人。他不曾叫他来,他来做什么。难道在云腾之事上,他有什么进展?
顾竹彦搁下笔坐直身子,用手掌指向桌案对面软垫:“林兄,请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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