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从沉思中回过神儿来时,人已然站在了一处宁静致远的院落,打量了下四周,院内绿意盎然,鲜花争艳,蜂蝶乱舞,小池上莲叶颤颤,灰瓦白墙肃穆凛然,开阔的门旁两侧有分明眼熟的两颗大大树木,显见的这是离魅的专属地方了,是了,方才我让碧玉领我寻他们的主子,现下这是到了地界儿了!
我挥了挥手,示意碧玉任务完成可以功成身退了,碧玉却颇为为难的看了我片刻,大抵她是觉着我会因着那茶肆中的事为难了她家主子,哎,我默默叹了口气,离魅那一张面上看去颇为良善的脸,实则内里是包藏了多少不欲与人说之祸心啊,倒难为了这些忠心耿耿的手下们了,我觉着人万不能为表象所迷遂秉着一颗正义之心,坚决的将碧玉推离开去,见我执意如此,她便也只得安静的退下了。
离魅的书房倒也屋如其人,个性张扬的很,不知为何,他颇为偏爱叶大花圆的大棵树木,凡是属于自己的地界儿都要在房前种上那么两颗,以标榜其所有,嗯,我暗暗点了点头,这习性倒同那绕圈撒尿的狗有得一拼。
再次抬头细细看了看开得正盛的白色碗花,啧啧啧,若说离魅此人不花心,呵呵,树都不信,便连书房前都要栽上两颗花树,这不正是盼着书中自有颜如玉,个个都是大美女么!
现下想来,我对离魅……须得慎重!
轻轻启开门,屋子里静静的,间或只有风透过开着的窗吹进时簌簌的翻书声,反身关了门,向内行去,离魅并未坐在桌案前,微微蹙眉再往深处行去,便看见一身玄衣常服的离魅慵懒的侧卧在日光洒落的窗下榻上,但见他左膝支起,右腿平放,左手擎着书放在左膝盖处,右手支颐,面上淡淡的容色,不知在想着甚么,抑或甚么都未想,竟原来静下来的离魅却是如此一副超然的模样,恍似世间再无任何能配得上此刻清净倦雅之人,而那时时盛着幽潭邪魅的眸光却是投向了院内门前的花树上……
微蹙的眉寸寸展开,唇角不禁扯开,真要赞一句:好一副美人卧榻图啊!
离魅听到响动侧过头来,我慢慢的以手拭向口鼻,还好没流鼻血,哎,暗暗叹息,若非我早就习惯了此人的‘貌美’,恐怕便要血溅当场了,可我现下还是忍不住心肝颤了那么两颤,我何时见过离魅如此清澈的眸子只淡淡将我望着,哎,造孽啊!
片刻的沉然过后,离魅便已从淡然神色顷刻转换了模样,我眼睁睁看着离魅的唇慢慢勾了起来,眸色也渐由清澈化为幽深,再不复方才的易琢磨,容色亦由淡淡化为邪魅,我觉着离魅不应当做甚么魔族少主,他应当拜入西方如来门下,做个无相使者,这千变万化之机终究无人能及啊!
离魅轻笑一声,收起了膝上那本摊开却未看的书,优雅的坐了起来,展了展外袍,又拿起小几上的茶壶斟了两盏茶,示意我坐在另一侧,“不是躲着我么?怎么现下又来寻我了?”
我也不计较他话中的针对之意,只分外从善如流从小几上捉起茶盏便灌了下去,这一路走回来,嗓子还是蛮干的,润过喉咙后,捡了个舒服姿势坐了,“这不是来看看我的救命恩人么。”
“倒不知你何时这般懂得知恩图报了,亦不见你昨夜……”
“说起昨夜,我倒是比较关心前夜我是如何出得宫门的?”任由离魅说下去的后果便是我铁定会被叉失了来意,还是直奔问题核心来的好些。
果然离魅挑了挑眉,低头瞧了瞧手中的茶盏,“抱出来的。”
我深深的吸了吸气,咬着牙道:“我当然晓得是被你抱出来的,只怕又是高调行事吧!”此人行事向来随心所欲,天界之人何曾在意过他人看法,如今看来,便是下了界,这个毛病亦是未曾改变分毫!
只见离魅将茶盏轻轻放在了桌上,茶盏落桌时那‘嗒’的一声虽不大却不知为何竟像是敲在了心上,他深沉的瞧着我,口中所言却是答非所问,“你忘记当年我在苍术府门口同你说过的一句话么?”
愣愣的瞧着离魅面上的高深莫测,思及我与离魅初遇时那一脚后的苍术府对峙,莫名的我就觉着从心底漫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果然离魅眯起黝黯深邃的眸子,弯着唇角的一丝邪魅,“我喜欢你,自然要‘广而告之’,我决定之事从来不做则已,既是做了自然要个完满结局,而我只要你,便是谁都别想从我手中夺去,不管别人还有没有资格,我总归不会留下任何间隙与人的。现下想来,那一夜……甚好!”
“你--”我颤着音儿,已经不晓得该如何开口了。
“现下所有人都晓得,你,是我离魅的人了!”
“我--啊--”离魅一个探臂已将我扯入了他的怀中,我本是要来为自己讨还公道的,却突然有了种羊入虎口之感。
“你亦是喜欢我的吧,不然依你的性子,便是我为你戴上了腕上的束仙镯,你也早就溜了,怎还可能回来同我对峙呢!”离魅一个翻身将我压在身下探下头在我耳边呢喃着,呼出的热气铺洒在我的脖颈上,分外的酥麻难忍。
我急急得将离魅推开了些许,扭动着身子期望能避开这个尴尬的姿势,不料离魅却是陡然呼吸浓重起来,感受到他身上的变化,我猛的撑大了眸子,双手攥紧了离魅的衣襟恨声说道:“离魅,你大白天乱发甚么情,我是来寻你说正事的,不是要找你来上床的!好歹要做也要等到天黑吧--”
瞧着离魅面上陡然闪现的讶然和喜色,我方才意识到说了甚么,登时陡然顿住,我方才,到底,说了甚么啊!
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啊!
我刚要开口解释,离魅便已欣然满足的开了口,魅惑的音色带着浓浓的笑意,“如此便到夜了再说吧,现下我们来说说你口中的正事!”他话虽如此说着却并未见起身,只是改为揽着我一同躺了下来。
虽说未能逃出魔爪,但到底危机解除,呃,危机,我面上一红,默默吐出口气,轻咳了两声掩饰自己的赧然,“那个,今日我上街听到了些传言。”
“哦,是何传言?”一贯的漠不关心口气。
“原来南楚来的尊贵客人便是凤族公主紫姬,据说她要嫁于长渊--”
“你不高兴?”揽着我的手微微收紧,臂上一阵儿闷疼,而离魅的音色里亦是带着一丝咬牙切齿。
我叹息一笑,“本便是他的娇妻爱子,他再娶一次,我岂有甚么身份去质疑呢!”
“若他愿意给你个身份,你便去阻拦么?”这一问离魅倒是显得颇为镇定的多,只是音色淡淡,莫名让我觉着窝心一疼。
只得无奈辩解,“哎,离魅你又何必如此逼问于我呢!我同他真的再不可能了。”
半晌无言,良久方才听离魅缓缓道:“那我呢?我追在你身后太久太久,久到便是你已在我身侧,我亦是有种患得患失之感!”
我闻言心下一阵恻然,抿了抿唇,张了张口,“我,到底,是喜欢你的吧!”不然我也无法解释为何我甘愿处处受离魅钳制了。
“果真吗?”离魅一个兴奋已然一个翻身又将我压在了身下,哪有半丝伤感,仿似他方才的彷徨心痛都是我一个人的错觉,我暗暗咬牙,这厮竟学会了打温情弱势牌么,可恨,啊啊啊啊啊,对上离魅我从来是先输的那一个!
我只得再次推开些离魅,揪紧离魅的衣襟,喘了两喘,“正事,离魅,我们要谈正事!”
离魅却是将我揪住他衣襟的手轻轻攥住拉开,垂下头慢慢研磨起来,声音自肌肤相贴间模模糊糊传出来,“这般说亦不影响甚么,你说,我听。”说完继续在我颈间面上轻啄舔吮。
我勉力忽视那份从心底漫上的沉迷,深吸两口气,恶狠狠道:“离魅,莫要让我后悔,你种种烂桃花同我解释清楚之前,若敢碰我,我定会让你晓得有气无力是何意!”
勤奋运动的离魅闻言果然顿住,只听他无奈一叹继而轻笑,半晌才磨磨蹭蹭从我身上退了下来,重又躺回了我身侧,然道出的话语中无不透着缱绻委屈之意,半分不似离魅鬼精的作风,“八百年前的陈醋你竟还要去喝么!不过逢场作戏罢了--”
我故作一声冷笑,“谁晓得哪天你亦不会同长渊一般突然冒出个私生子--”
谁料我话音未落,离魅一个侧身,满目坚定的瞧着我,束起左手三指,“我,离魅,从来守身如玉,自始至终只一个若耶罢了,若我所言有虚,便身遭天雷魂飞--”
瞧着离魅沉然的眸子,我猛的捂住离魅尚自开合的唇,“我不过开个玩笑罢了,何必--”我顿了顿,“还是说回正事吧。”
离魅拉下我覆在他唇上的手置于他心口之上,重新躺了下来,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胸膛震动传来,“你说,我听。”
我紧紧瞧着离魅俊逸的侧首,到底这样褪去邪魅正儿八经的样子才是离魅的真实面目吧,他说曾经过往不过是逢场作戏,天家之子何来真自己呢!
慢慢收了心思,亦是寻了舒服姿势躺好,“我总觉着街上的传闻倒似是有心人刻意为之,想必你虽足不出户,对外界的动向亦是握在手中吧。我总觉得不管是于长渊抑或是于你的传言,皆有南楚的影子,然不管幕后之人是否出自南楚,至少现下的局面对南楚最为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