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我炙热的眼神太过明显,那位殿下原本肃然无暇的神情居然出现丝丝龟裂,我分明从他眼中瞧出一分难以置信,大抵是未曾瞧见过有胆大如我之人不但敢仪容不整还敢将他如此细细端看吧!我羞涩一笑,只还不知此殿下是哪个殿下的说呦!
谁知我才咧嘴一笑竟分明听到齐齐的吸气之声,抬头看去,除了那位殿下外,其余几人竟皆是一片惊恐之色,只那位紫袍殿下唇角微微一挑,“你本体竟是只猫么?”
我愕然,便见他抬起修长的手臂用骨节分明的手指划过他的脸颊,我恍然大悟,竟是我脸上那被阵气所伤的数道划痕么,就是哪里觉着不妥么!
我刚要说话,爹爹早已快步上前,疾言厉色,“还不速速修整仪容,休得在殿下跟前无礼,”复又转身,点头哈腰,“殿下见谅,小女无状,老夫在此赔礼了。不若殿下先行视察苍术府内军务吧!”
看着爹爹那幅谄媚的模样,我暗自撇撇嘴,自去寻了避人的地方捏了个复原诀回复了完好的模样。
回来时,那些人竟未听从爹爹的建议离去,仍旧杵在那里,不知意欲何为,然久处高位之人的心思哪里是我等能参的出的,我也懒得去琢磨,径直走到那位殿下跟前抱拳赔罪,“下官梅洛苍术府二等将官,今日在长河边操练兵士闭气泅渡,前番仪容不整冒犯殿下,请殿下责罚!”一番话说的铿锵有力,说完总有种离魅附体之感,然此刻脱了责罚才是真,达成目标的手段暂且不管,结果是想要的就好!
却见殿下微微一笑,“哲贤啊,若非亲见,真难相信,如此娇娥竟是巾帼。”
殿下身后一人闻言抬步跨出,手中玉笛虚晃,清秀面目温雅一笑,“谁说不是呢,太子殿下!”
我总算知晓此位殿下是哪位殿下,而我那一日便也在太子殿下那破天荒的微微一笑同那唤作哲贤的一句‘太子殿下’中恍惚度过,全然不知操练为何物,直至他们离去我仍有置身梦境之感。
神思拉回,苦涩一笑,便是因着这一面之缘我竟亲手铸就了往后的悲惨黯然,果真谁先付出谁便输,且是一败涂地,东山难再起!
绕着马厩走了一圈,夜色渐沉,苦涩一笑,该来的总是躲不了,终究在朱子兴陪我遛到快要崩溃之时,让他引了我向摆宴之地而去!
长渊,再见你那一刻,我的心仍会为你而跳,然也正是因为再见我才发觉原来再次面对你我终究可以释然!
往昔如昨,不过弹指一瞬,浮世繁华,不过过眼云烟。远了淡了,淡了散了,散了便没了,谁会永远等着谁,谁又会永远不负了谁,世事难料,又何苦成了心魔!
等我与朱子兴赶至席间,一群人早已推杯换盏,本想悄悄寻了隐蔽处坐坐便走,却不料主座的离魅眼色恁般厉害,不待我臀部挨着凳子,已被点了名,“若耶,到本将军处坐!”
声音不大,却人人得闻,一语既出,方才还乱糟糟的场面顿时静了下来,一众人等纷纷顺着离魅的视线瞧了过来,我望着各色神情,欲哭无泪,能当我不存在么!
静静的席间,只闻“嗒”的一声脆响,循声望去,却是方才听得‘若耶’一愕的长渊,面色不虞的将杯盏置于了桌案上,长指扣桌,“离魅,身为军中主将,是否要端正自己的言行!”
离魅轻声一笑,把玩着手中的杯盏,微微垂首,“还请国公指教!”
“依着军规,大营之中严禁女子入内!本官初到之时并未点明,是留了情面于你,你却是这般行事的么!”言罢眸色锐利的看向我,大概他是琢磨着离魅不懂事,我这小女子理应懂得察言观色吧!
我无比汗颜,若我是这般无论何时何地皆能见微知著之人当初却还如何能容得你将我耍的团团转呢!
离魅闻言也并不见恼,只放下杯盏,拿起桌案上的黑羽扇,轻轻摇着,“国公还请明鉴,此处虽说是大营,却东拒郑国,新野草原广袤无边人烟稀少,此处可算作边关城门之处,即是城门,便是守城,即是守城,便有将官宿处,既有将官宿处便有守城将官府邸,既有府邸,焉能无仆婢女主?”
“本官一向知你能言善辩,但大营终归是大营,即是大营便要守大营的规矩。”长渊无论内里多么气急,但面上总能做到云淡风轻,我一向佩服他此点,即便当初被我发现。。。罢了,回忆多了不过徒增烦恼罢了。
却听离魅仍旧语声闲闲丝毫没有犯错的觉悟,漫不经心道:“规矩本就是人定的,即是人定的便能改得,再说,过几日换防到函陵我带她走便是,函陵总该是座守城了吧!何况本将军寻她来本就是因了她熟悉去往函陵的一路地形,是以做个向导,请教国公大人这样做有何不妥么?”
长渊竟被堵得一时无语,他从来是自命高贵之人从不屑宵小行为哪里辩得过从来泼皮无赖的离魅呢!
“离魅哥哥,你怎能这样说呢,长渊哥哥这样也是为了你好啊!”从我成为焦点便有些跃跃欲试却苦无机会的鹦哥公主应云儿终于寻得机会说话了。
离魅只懒懒撩起眼皮哼了一声,“本将军怎堪得做公主的哥哥,还是国公大人这样的合适啊!”
应云儿撅起嘴,“离魅哥哥,云儿千里迢迢来看你,你不欢喜便罢了,却还这样说,云儿好难过啊!”那泫然欲泣我见犹怜的模样,真真可人心疼啊,当然要忽视掉她瞥向我时那要突兀出来的眼珠儿才行啊!
我暗自偷笑,这位公主也有十四五岁的模样了,却还是这般性情直率喜怒形于色,在皇室拥有这番的真性情也极是不易了。听闻她的那位皇帝哥哥并非同她一母同胞,能将她宠到如此天然去雕饰的个性,想必这位皇帝也是有情有义之人,否则又怎能同时得了离魅同长渊的拥护呢!
离魅却半点同情心也无,并不理会应云儿的委屈,只径直看向长渊,“若国公一时无甚异意,还是先用了晚膳吧,新野这里不比京都奉阳城,夜里饿了可是没得夜宵吃!”
在场众人见场面一时僵硬也纷纷出言相和,一时纷乱也就此揭过,推杯换盏的依旧推杯换盏,叙旧的依旧温情叙旧!
就在我踌躇着是否先行离去时,离魅已长步而来,拉了我的手朝着主桌而去,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丝丝暖意,从未有人为我争取过什么,更未有人这般待我过,不管真心与否,不管他是否知晓我便是梅洛,感受着从离魅手上传来的温暖,此番作为竟让我莫名感动,忽然有种被人珍视的感觉。真好。
一场接风宴下来,大抵只有下面的官员吃喝的欢,上面的气氛一直沉沉,长渊一味不语,只偶尔朝着我与离魅投来一瞥,应云儿更是气愤一场,不知有心无心打碎酒杯无数!
好笑的看着一幕幕,也便多饮了几杯,竟不知如何回的大帐。
这一夜睡得格外的安稳,那个暗色的梦也未曾出现,然朦胧中却仍似有一双手缓缓拂过我的额间,那暖暖的触感竟让人有种生死相随的错觉,真是睡得糊涂了,胡乱的赶了赶那种被轻抚之感,翻身却偎进一处温暖所在,终于可以安睡了!
隔日,我是在鹦哥高分贝的尖叫声中被惊醒过来的,清醒过来后,我分外觉得还不如睡死过去的好,谁能告诉我为何我是睡在离魅的大床之上的,谁能告诉我为何被人惊起的离魅同我皆只是着了亵衣的!
离魅却淡然的很,淡然推开应云儿,淡然的起身一件件穿着衣服!我捏紧拳头,能杀人么,可以将目击者全部杀死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就知道离魅的温暖神马的果真都是幻觉,何时见他真心对谁过啊!当初我不过踹他一脚,都能被他报复好几百年,我果然脑袋被驴踢了,竟还被他感动神马的!
应云儿却比我更像被驴踢了的一副悲惨样,只见她颤抖着声音,话都说不顺溜了,“你,都是你,定是你昨晚勾引了离魅哥哥!离魅哥哥从来洁身自好的!”
我表示很无力,离魅若是洁身自好,哪里来那么多女仙天天堵在魔族山口大哭小叫,一哭二闹三上吊呢!
譬如说眼下,我就分外想知晓我是如何上的他的床的啊!
应云儿估摸是从未遇着过如此情形,说来说去也编不出新词儿,只得将方才那句话翻过来调过去的说,边说边啜泣。
离魅也不解释,径自穿完衣服出去了,想来应云儿见我不言不语没反应太无趣,哭了半晌也出去了,哎,叹了口气,我终于可以下床捡起衣服穿上了!
此时我分外痛恨自己当初踹了离魅一脚,若不是踹了他一脚,他便不会报复我好几百年,我也不会被他折磨好几百年,也不会同他熟悉,也不会同他一起出征,也不会同他。。。更不会闹过长渊婚堂后被他掳走,不会被他黑羽扇打伤,就不会如现在这般因了伤势仙术难施!
果真自作孽不可活啊!我痛恨我自己!
未免再被他折磨来折磨去,我觉得我还是要寻个好时机逃走,默默穿好衣服,我决定还是不理会此事的好,我是真不晓得昨晚到底发生何事了啊!
然我同往常一样在朱子兴的“陪同下”,在大营溜达一圈后,方才意识到一个事实,鹦哥就是鹦哥,何时见过不大嘴巴的鹦哥!满大营的人瞧着我的眼神儿都分外的不对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