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在我的场院门口勒住了马,一跃而下,矫健的身姿直让人浮想联翩,我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拴在门外的红鬃马,真想也骑那么一下,当真是一匹宝马,至少我来此的五年间,第一次瞅见如此纯种的好马!
隐在四周探看的邻居见有人来制止混乱,也就纷纷围将过来明着觑些个热闹了!
“这位姑娘,”来人有礼的对我一揖,我才将对着宝马垂涎欲滴的脸重又别了回来,这才看清此人的面貌,虽算不得人上之人,也算是形貌俱佳了,只不知此人来此是有何贵干,莫非又是一个朱大满的帮凶么!
“姑娘”见我半晌不语,来人只得再唤了声。
‘咳咳,’光盯着人家看忘记回话了,我慌忙咳嗽两声掩饰自个儿的神思不属,“不知这位公子今日到得舍下是有何贵干?”说着眼光在朱大满和他二人身上流转。
许是见着我防备的神情太重,那人爽朗一笑,“姑娘还请见谅,今日家父来此多有叨扰,在下这就将他劝将回去,”但见他又扫视了下场院的情形,面色微红,不好意思的朝我笑笑,“姑娘的损失,稍事在下会让人包了银子送来。”
我瞪圆了双眼,真真觉着今日如此这番一惊一乍之下,或许我就真个遂了愿魂归地府一了百了了!如此俊俏的小生真的确然是朱大满的儿子,不是他老婆跟别人偷生的么!真为朱大满捏把汗啊!
估摸来人也看出我的不可置信,只得再接再厉道:“在下乃朱子兴,排行第三,今日这场闹剧也正因了在下而起!”
我将他的这番话消化了一番,终于顿悟了!却原来此人即是要将我强买强卖的目标之人!朱家的第三子,大将军帐下的首席侍卫,人送玉面小生的朱子兴啊!
遥想王大娘乌拉哇啦道出的朱家史,果然有说过!据说朱家有四子一女,四子以文武兴国为名,他家还是有着家谱的,到得这一辈正是个子字,是以来人正是唤作朱子兴的排行老三的朱大满之子!
透彻之后,我大度一笑,“罢了罢了,咱也不是斤斤计较之人,银子就算了,着人陪我几只鸡仔,几颗青菜,再加上个大水缸就好了!”正所谓与人方便于己方便不是,咱日后总还要在此混下去的,既是有人来打和,理应就坡下驴,是以我以诚恳的姿态提了个最不会惹人争议的提议。
却未料想朱子兴闻言神情有些僵,不可置信的看着我,似是没想到我竟会说出个这个,莫不是我要求的还是多了么!
我只得再次诚恳诚恳,“也罢也罢,也不是甚稀罕物,就算给里长大人做了野味了吧。”呵呵呵呵,我觉着我实在是诚恳的不能再诚恳了。
显然朱子兴也被我的诚恳感动了,只见其呆愣片刻后冲我温和一笑,“姑娘,果然,与众不同。在下先行一步。”说完匆匆朝着他爹朱大满而去。
果然诚恳一点最好善后,看我不提任何赔偿,果断转身而去!
然而朱大满最是那不省油的灯,我都给他算作了野味了,居然还不依不饶的,猪嚎一般的吼着他的儿子,“你个龟儿子,你爹我这都是为了个谁啊?还不是为了你,为了我们老朱家,你两个哥哥拼命的生丫头,好容易盼你给添个胖孙子,你却迟迟不肯成家!今日这事断不能依了你,若是你执意不娶,那么今日你也莫要拦着你爹将这个不知死活的丫头逮住投入大牢!”
哎,我替朱子兴叹了口气,看吧,你果然不是你爹亲生的,他都说你是龟儿子喽!
却见朱子兴也板了脸,“爹,你这又是作甚,如此作为若是被安县令知晓。。。。。。”
朱大满犹自挣扎,“晓得又如何,你是他的舅子,难不成他还不能为朱家后嗣通融一下!”
是了,朱家四子一女,那一女,正是嫁了安县令做第七房小妾,听说朱家老三当时是死活不同意自家妹子嫁过去做小的,奈何他前脚去为大将军效力,他妹子后脚就被一顶花轿抬到了安县令家,待他在归家时,亦是生米成了熟饭,熟的不能再熟了!
熟饭熟饭,我豁然回神儿,我的个亲娘舅嘞,我灶间里还烧着饭哩,我可是塞了足够多的断枝的呦,一拍脑门我猛的冲进了灶间,果然这么大会儿功夫,饭已是熟的不能再熟了,都已是能闻见糊味儿的了!
天杀的朱大满,我欲哭无泪,再也不用为吃什么发愁了,能吃的这下都没了!
等我一身戾气再出到场院之时,却发现方才还喧闹不堪的场院此时静的仿若方才并无人在此喧哗过!我瞠目结舌的看着场院里满满当当的人,竟然连站脚的地儿都不得了,乖乖呦,但见一群人肩背弓箭,排满了场院。个个劲装在身,红条缠头,绯绿色的短衣,袖口处扎紧,蹀躞带系身,上面挂了短刀、水壶等,长裤收腿,前后四片衣袂下摆也均是绯绿色,怎一个意气风发了得!
这是谁人带的兵,纪律鲜明,简直有我当年的风范么!当年,当年,好汉不提当年勇啊!暗自撇撇嘴悄然上前去打探个究竟。但见被围在中间之人果有今日闹事的关键人物,朱大满一众人等已对着背朝我之人跪了一地,浑身簌簌不止,想来是大官压小官,小官吃百姓的场面呦!
却听得朱大满哀嚎的声音再次重磅响起,“将军饶命啊,实在不是小人随意滋扰民众啊,只是,只是,”咬咬牙望了望他那俊俏不似他生出来的儿子面上无半点妥协之意,面色一狠,“只是此间住着的女子,几年来住在此处却并未查到其有黄籍登记在册,更无什么白籍可考,小人,小人实在怀疑此人乃是他国奸细啊!”
我朝天翻了个白眼儿,此人果然惯会见人下菜,见他儿子执意不从他的意愿娶我,势也要蛮横到底,哎,碰到这样的老子真让人无奈,我颇同情的看了眼杵在一边被朱大满弄得哭笑不得的朱子兴,只怕他也在心内暗诽‘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因我瞧见他朝我投来万分歉意的眼神,我大度挥挥手,这算得了什么呢,我向来被欺侮惯了,是以早已有了逆来顺受之觉悟了!唯一一次反抗,却还是让自己闹得落魄收场,悔不当初么?彼时想着,有些人陪在你身边一辈子,他仍只会是互通有无的朋友罢了,然则上天入地只有那么一个,唯一一个一旦遇见了看见了,便也直直的将其放在了心间,再不得脱的爱人!我又怎能舍了那人应了别人的求娶呢!
然而,然而,那被我拒了后,眉目暗淡,浑然失措之人呢,大抵到得如今他的心境我也是能揣度几分了吧!情深智损,色令智昏!所以我才会有那样不堪的下场!
如今呢,悔不当初么?不,我既再不是我,还有何当初呢!不过梦一场,梦既醒了又何必将梦中之事当得真呢!
以物物物,则物可物;以物物非物,则物非物。物不得名之功,名不得物之实,名物不实,是以物无物也。
我以一颗卑微爱欲之心去换那人始若磐石之心,何如?不过以物物非物,到的最后物无物也。
当初,当初,再不复如初。
正在感慨间不得自拔,一声穿云破雾的低沉戏谑之声响起,竟是恁的熟悉如斯,“是么,如此说来,若那女子果是奸细,朱大人倒是立了大功!不过本将军纳罕,为何此事竟要事隔了五年之久,方才得以揭发!”
“那是因为,因为,”朱大满早已满头大汗,战战兢兢,慌不择言,“此处刁民胆大包天,竟无一人上报,今日小人巡查至此,方才发现不妥!还望将军明察!”
“朱大满你血口喷人!”却不知何时憨厚的王阿二进了场院,此时正冲到了那什么将军面前,胸前起伏的怒视着朱大满。
“老夫为何要血口喷人?”
“你分明是为你家儿子提亲不成,恼羞成怒才要抓人!”围着的一众百姓和兵士闻言一哄而笑。
朱大满原本红彤彤的面庞一下子变成了猪肝色,“荒谬,她分明无任何文书能证得她乃我西陵国之人!”
“那又如何,她早晚会是西陵国之人,因为,因为,因为我早晚要娶她当媳妇的。”
众人又是一阵闷笑!
我捂着老脸,真的真的没脸见人了!这个傻子呦!
“究竟何方佳人,竟让如许多人为之倾倒,本将军倒是也想见识见识了!”
大将军分明忍笑要憋到内伤了,我暗自腹诽!
却见傻子阿二抬头四顾,看见我站在大将军身后不远处,呵呵傻笑两声,抬手一指,“那不正是若耶姑娘,漂亮吧,我早晚要娶她当媳妇!”
我觉着我的脸有点黑,握了握拳头,可以杀人么!我怒视着那个犹自嘿嘿傻笑的呆子,恨不得用杀猪刀将其大卸八块!
却见那本背对着我的大将军闻言已顺着阿二的手指方向转身看了过来,我从未想过故人相见会是在如此令人尴尬之时。对面相逢不相识。诚然造化弄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