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人们都慌神了，毕竟这时代很少出现‘车祸’。现在车夫顾不上自己一瘸一拐还有半面额头都糊着血和泥土，就赶紧去追车了，那可是他所有的家当啊，万万丢不得。
而罪魁祸首那匹马，早就一溜烟跑没影了。长街上这会儿都是惊魂未定的人们，大家都一脸呆愣的还没反应过来。
紫鹃这跟着大户人家做事的，也算见过点世面，可是这场景她还是第一次见，自己被车夫拽下车的时候，手腕被扯的用力过度现在疼的厉害，跟断了似的。衣服扯破了，发髻也跟刚刚被人撕扯过一样。
可跳车后，她下意识的去看小姐的时候，就眼看着两匹马相撞的瞬间一个身影被甩出了车厢。紫鹃被这一幕，脑袋里一瞬间是僵死的，她不由一时也惊呆了。所有的人当然也惊在当地的，毕竟这事谁也没经历过，直到那马蹄对着已然滚落在路中央的李红玉踏去的时候，大家都是没反应过来的。
就在这时候，一切像慢动作一样缓慢又迟滞的发生了。那马蹄一下踩在了李红玉的小腹上！
瞬间间一声惨叫响起来了，所有的人都被这声音震醒了，有人大声尖叫着，“来人啊！来人啊！这姑娘死了啊！”
怎么可能，怎么可以，小姐怎么可能死掉呢？紫鹃久久回不来神，眼前一切像慢镜头似的，她明明看到的是没人被踩在马蹄下，怎么就会出人命啊？
紫鹃是这么想的，她就是想的小姐没事的，可是那边已经哭叫声连成一片，女人们的低泣孩子们的哭喊，有的人回过神后开始逃开，也有人凑过去看热闹的，真关心的，一时间路上乱的和煮沸的粥一样。
宁杨今天没有场子，立冬了他也缺件薄袄，就着今天这太阳正好，他跟班子里跑龙套的水青一起搭伴出来逛逛裁缝铺，也好订做几件。
结果出门右拐就到了这条路上，前面人头攒动不时的还能听到议论声四起，路边的摊位都是一片狼藉，宁杨跟水青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宁杨没什么心情凑热闹，他转头对水青说：“这路堵了，要不咱们绕路吧。”
那水青却踮着脚尖一脸兴奋，巴不得自己长个大个子也好看看发生了什么。宁杨瞧着水青长的老实端正的模样，骨子里却是个胆大好热闹的，本来想拉着他走的可看他这可笑的样子，宁杨扶额道“要不，你去看看到底怎么了？”
水青正抓耳挠腮想往前凑，又怕惹宁杨生气，他巴不得这一声放行，喜笑颜开的一点头就一溜烟了过去，三挤两挤就进了人群最里层了，说是距离，其实也没几步，也就几米开外。
宁杨等在原地没一会儿，水青就回来了：“可不得了了，刚刚路上过了失控的马了，不知道谁家姑娘就倒了大霉被马踩了啊，那地上躺着一个姑娘，身边一个小丫鬟哭的好不凄惨呦。那小丫鬟倒是能动身上没有血，那姑娘却十足的倒霉，居然被马踩的吐血了都。”
“什么？踩吐血了？你就胡诌吧。那人还能活吗？”旁边一个也是看热闹的一个婆子不信的伸长脖子努力想往里看看。
宁杨却看到了路边的一地狼藉，有些原本高挑着的幌子已经掉落在地上，上面明晃晃的马蹄印子。那马也许先撞倒了什么摊子的话，就有可能发狂，那姑娘……要是这么从车里里摔出来，就正好撞到马蹄子上了，这也太倒霉了！
可是他一不会医术，二来他也不想再管旁人的事。摇摇头，轻叹一声红颜薄命，他掉头就走。水青一脸意犹未尽的亦步亦趋的跟着他。
谁成想，宁杨刚刚抬步，人群里撕心裂肺的传来了一嗓子哭号，“小姐！小姐！你别吓紫鹃啊小姐，苍天大老爷啊，求求你开开眼吧，求求你了……”
宁杨转身疯狂的扒着挡在眼前的人，他认出了那声音，那是紫鹃的，那倒在血泊中的……
“让开，让开，让我进去！”
眼前的人太多了，而且他这么一挤有些人还挺排斥的，就是不给他让路。急火攻心的宁杨实在没办法了，他手上用力，生生的搭着面前人的肩膀翻了上去，几个腾挪滚跃。他就闯进了人群的中心，后面的水青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嘴巴张的能塞个鸡蛋了……
宁杨可顾不上他这一惊人之举无意中给自己添了多少名气。一落地后，他一眼就看到了李红玉，那在他记忆里应该是俏皮娴雅的人儿，现在躺在冰凉的石板路上，一身泥土加擦痕，小腹那里一个明晃晃脏兮兮的马蹄印，额头上破了有血渗出来了，嘴角的血干涸了又流淌出来一些，长发被血液沁透了湿漉漉的散在地上。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小姐，我做牛做马报答啊，求求你们了。”
紫鹃已经有点神智疯狂的在跟大家磕头作揖，随着她一下下的磕头，本来就有点伤的额头已经溃烂出血了，她就仿佛不知道疼一样，还是在求大家救人，可李红玉这时不时地呕血，人们还真不敢上手，万一要是不行了，大家也怕……
宁杨跪倒在地，比起紫鹃他要镇定的多了。只是这镇定到底有多少，从他没了一点血色的脸，跟青白色的指尖都可见一斑。
紫鹃正磕头，一抬头就看到宁杨在小姐身边跪着，正在试图扶小姐，她就像看到了主心骨一般，嚎啕大哭着跪着爬了过去，一头扑在小姐身上了。
“小姐，你睁眼看看，宁大爷来了啊……”
宁杨脑门上青筋都要出来了，这你哭就哭吧，别往她身上扑啊，呕血很可能是内脏的事儿，这么一冲撞就怕再严重了啊……
“再嚎丧，你家小姐真得可以进坟地了！哭够了没，哭够了给我起开！”
毫无修养怜惜的一顿骂直接把紫鹃骂醒了，她一骨碌就爬了起来，伸手抹抹眼底下的泪水，本来就一手血和着泥的，现在这么一抹就跟脸上开了染坊似的，可宁杨看都不看她一眼，紫鹃更完全没感觉，周围的人都还沉浸在宁杨那风姿绰约的一串动作里。
“把手绢给我。你别动她，赶紧找个大夫，红玉可能是内脏伤了否则不可能这么半天还呕血。看我干什么，还不去！”
“那个蒙大夫似乎进了对角那家去了，刚刚看到他了呢”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宁杨身后响了起来。
“那谁腿脚快，赶紧去请吧，这小姐这么吐血可不行。”一个老汉焦急的说道。
“小六子！你快去那边按家问问看看蒙大夫在谁家？”这是个中年妇女的声音。
“狗剩子已经去了，我还是去她家里报个信吧！”被人叫做小六子的小伙高声喊着，不怪他喊着说，声音小了这么一群人七嘴八舌头的，根本听不到。
“那就劳烦小六哥了，请去中街李如海李老爷府上通报一声，让他们快来。在下荣升戏班宁杨，必不忘小六哥大恩！”
宁杨掷地有声的求小六子跑一趟，小六子一摸脑袋，不好意思的说道，“这见外做什么，谁家遇到这事都不能不管，你放心我一定送到！”他点了点头，转身就挤了出去，一溜烟就没影了。
宁杨拿着女人们掏出来的手绢开始给李红玉擦血，手抖的一块轻飘飘的丝绢硬是拿不住，三番五次后，宁杨火气上来了。他直起身体，左右开弓，一口气打了自己七八个耳光，这才彻底的冷静了下来！
“红玉不怕，我来了。”
说完话，他强行逼回眼睛里的水汽，拿起手帕开始擦血，可是手帕太小了，基本上拿来一块沁透一块，紫鹃还在收集着大家的手绢，宁杨一张脸随着李红玉越来越多的吐血量慢慢的沉到了底。
眼看着手绢不顶事，他人没起身，还是半跪着，却抬起双手抓住自己的外套，嗤啦几声过后，他身上的外罩被他撕了个稀巴烂。
紫鹃见宁杨这样，刚刚要抬手撕自己的，人群里有位大娘忙些一把拽住了她，“傻丫头，你要是撕了衣服，往后可就不用活了啊。大娘这几件旧衣服本来就是要布施去的，你拿去给那后生吧。”
紫鹃千恩万谢的给人鞠躬后，给宁杨送过去了。宁杨头也不抬的接过包袱就直接放到了李红玉嘴边，初冬的风已然寒冷了，只穿着内衫的他，对自己的冷暖毫不在意，满眼睛里，都是李红玉。
这请大夫的人迟迟不见回来，宁杨跟紫鹃轮流给李红玉擦血，摩擦手脚，怕她冻坏了，紫鹃不时抬头张望着，连围观的人都开始抱怨起来了。
慢慢的有几个胆子大心善的女人加入了宁杨他们中间，到底男女有别，男人们还是不敢上前的，有位小媳妇模样的凑到宁杨身边，一边擦血一边试探性的问他，“这姑娘是你什么人啊，看你这么着急的样子。”
宁杨默默的继续手里的活，一言不发。不是他怕说，是他不想说。她是他什么人？
她是他的心上人。
她是他的解铃人。
她是他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