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剿

荣升在这里搭戏，只是这一场。
这九月时节不贴中秋不靠年的，要不是张家财大图排场，平时这戏班还真不会来。有了碧落连枝的救场，余下的几天紫云依旧起不来床，这大戏却依旧圆满收场了。再上路时候，戏班里就多了仨人。
坐着走走停停，吱吱呦呦响的大篷车，仨人跟着安班主南下了，不说是出边关的吗？怎么就南下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有些事就是想的好而已。当天散场后，安靖存了纳贤的心思跟仨人附庸风雅来了个秉烛夜谈。话也说的很直白，宁杨跟连枝不用说，人家不嫌弃荣升庙小就不错了，就是碧落，那身段扮相加上一手好女红，也是个人才啊。反正你们小哥仨现在也是落魄，带着这一身本事跟了我，或许就有个新出路呢？
这碧落不懂，连枝寡言，可宁杨是谁？就凭着当天唱了那么半折子戏，还是身段多词少的，人家愣就是让一群大姑娘小媳妇的成了他的看客。一身皮相不提，单是这察言观色，揣度人心，就是你旁人学不来的资本。安靖的话一提，他就明了了。
自己这边的现状摆着，虽说跑江湖苦，可是这勤走动的生活也免去了被人发现的风险。再者搭戏的都是大户人家，想打听点消息比自己抓瞎要容易的多，就这么一思量着。宁杨就定了心思。连枝跟碧落，虽然没立时反应过来，却知道宁杨是个啥脾性，吃亏的事他干？这事就这么两相应的定了。
安靖是个爽利人，将碧落连枝的那份打赏交给了宁杨。然后，连重阳节都没留在县里过，他便带哥仨上路了。
这一路南行，碧落见到了那些只在戏文里唱过的风景。她开始是兴奋的，跟个孩子一样看到什么都好奇。但是，没多久，她也就习惯了，赶路就觉得时间过得快，只一晃十天就过去了。十天以来，除了雨天以外，一行人都在赶路。碧落的嗓子被翟祥生当时用碳烟熏毁了，可心里总希望还能有点转圜。所以这一路上她也努力地苦练了，还偷偷的找没人的角落试着唱几段，但结果证明嗓子确实毁了！
午夜梦回中，她总是回到学戏的时候，为了开嗓有个好音儿，吃了多少苦……，师父的声音仿佛依然回绕在她的耳边：“孩子！学会它！一定要学会它！”
只是一转身似得，她就回到了那个密室里，烧红的碳带着热烟被放到嘴边，炙热的撕裂一般的疼让她忍不住的惨叫。翟祥生那得意的笑脸，和残忍的话……
“不，不要！！”
屋里的人泪流满面的蜷缩在床脚，却死死的咬着手背不肯发出声响。
白天的天艳阳高照，碧空如洗，丝丝白云浮于其上，晚间也是明月如钩，繁星闪烁，可是此刻的翟家却是阴冷一片。
正房之中黑压压地跪了半屋子人，房中的红烛跳跃闪烁着。
“还没有找到那几个人么？”翟家当家人翟鸿燊眼眸一瞪，盯着那跪的最近的下人，额上青筋直冒。
跪在地上的人控制不住开始瑟瑟发抖，翟祥生的贴身总管林子豪的额头之上已经浸满了汗珠，他垂头道：“还没有，没有及时找到他们的下落，属下该死。”
翟鸿燊指着他的头，喝道：“你确实该死，你是我爹的贴身总管，明知道我爹的心结，不劝阻的话，你能料理稳妥也行。现在呢，嗯？既然一无是处，要你还有何用？”
林子豪这会儿额头上全是汗珠子，翟祥生一死自己这好日子算是到头了。眼看着翟鸿燊这是不可能善罢甘休，翟祥生干的那些事他也觉得缺德不假，可他算哪根葱他自己清楚，从来只有顺从的份。
找了这么多天，碧落她们跟人间蒸发了一样，一点线索都没有。又是悬赏又是托人，结果是这样，翟鸿燊心里要痛快了才怪。自己爹再怎么不堪，总归现在人没了他这当儿子的却抓不回凶手。
林子豪能从个看门的混成总管，别的本事不说，这察言观色的技能早就炉火纯青了。这会儿翟鸿燊明显是要用他来开刀，林子豪忍着恐惧求饶道：“少爷冤枉啊，那俩戏子一身本事，我当时又被老爷支开去准备酒菜，以前的那些女人比她刚烈的多了，都被老爷搞定了。当时属下实在有些措手不及，不过，派出去人放回消息了，说是在西南边有了点踪影。”
翟鸿燊听到这里，一把抓住他的领子，眯着眼：“西南边？西南大了，到底是西边还是南边，嗯？”林子豪吓得腿都软了，哆嗦着嘴手足无措的想，要不要把话说完，翟鸿燊是什么人，也不多言语，手上用劲，林子豪立刻就觉得上不来气，刚刚那点小心思早就吓没了：“那人当时跟属下说他很快就会回来的，不想过了六天了，还没有回来……”
“鸿燊，还是没有那些贼人的下落么？”正说话间，听得一阵娇弱泣泪的女声缓缓传来。
翟鸿燊一听声音，一把放开林子豪，恭敬的站起身来，走到来人跟前去搀扶她，安慰道：“娘，您莫要担忧，儿子安排好了，他们跑不出去的。”
翟夫人长在深宅大院，虽然知道些翟祥生的龌龊行为，也气过，恨过。现在到底是人没了，死者为大，她认为天大的罪过也不能杀人。而且在她心里，戏子本身就是个轻贱的身份，现在胆大包天到杀人，就算老爷有错，也轮不到碧落反抗。
翟鸿燊好一顿安抚，翟夫人虽然依旧时不时哭泣，可事情依旧出了，儿子又正在追查，她也就听劝的让丫鬟扶回了后院。
而翟鸿燊继续面无表情的坐在厅里，听着自己撒出去的人带回来的消息。比如他爹跟那群狐朋狗友一起吃酒了，还留宿在外宅。他一死，流言就满天飞，当然翟祥生能让人印象深刻的原因不太光彩，好像他在那边同时有两个情人，然后好像是经常同出同住什么的。
还听说是翟夫人下了命令，翟祥生一死，就有管事的上门给了俩女人点钱，打发人走了。说这样可以减少影响，省的还要让大家碎嘴，伤风败俗。
翟夫人是感觉这事影响不好，希望息事宁人，至于别的，这个管翟府什么事，和翟府的安定团结，美名飘扬想比，别的微不足道的。
可惜，事情是她说了解就了解，但是流言不会就这么消失，一时间沸沸扬扬的各种传言怎么可能就这么消失，反而因为真相成迷，使得乾州百姓们中间更加兴趣高涨，各种猜测，各种小道消息。
要是翟夫人真的让真相大白，这事也就真的尘埃落定了，大家说上一时也就没意思了。可是悬案永远是受欢迎的话题，此事不但没有销声匿迹，反而走出府门，流传到了社会上。
翟府那位养尊处优的翟老爷养了人被他们家太太赶出去了，然后这老爷还去和这小妾私会，然后一夜突然被杀，还没查明死因呢。然后翟太太就开始掩盖真相。
以上是外头流传的最客观最温和的说法，还有温和不客观的，比如这外宅人背着老爷偷人，结果到了外头不和相好结婚，反而继续和老爷勾搭，于是被情人杀死。还有说老爷本来不相信大家的说法，认为这房里人无辜，结果出去私会的时候，发现真相，这女人因为奸情败露，索性杀了前枕边人。
还有更离谱的，说这女人和翟老爷或者某情人私会之后，忘了关门，被贼人混入，强奸抢劫之后杀死。甚至还有，说翟府太太因为丈夫迷恋这外室，心存不满，指使人杀了这个女人。
好在翟府老爷本来没什么名声，也不在乎再败坏了吧。
不过这话传到翟鸿燊跟前，他就坐不住了。气的当即就捂着头身子朝后仰去，一副想要晕过去的模样，林子豪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不过这翟鸿燊到底是个经风过浪的人。缓过这口气后，放了那些人先下去了，却留了林子豪，稳了稳神。无意状问林子豪：“我这些年顾不上家，可家里的姨娘并没有变动，怎么就出了这赶出去了的风言？”
林子豪这会儿，哪敢再瞒着藏着了，赶紧的说：“少爷您也听见了，这有外宅的事不假。不过这不是外面传的那样，只是因为那女人得了风寒，怕她传染上别人，所以老爷让她先出去休养，等好了再进来。”
他又不傻，翟祥生那点勾当哪次他都参与了，翟鸿燊这些年来忙着自己的事，家里的事没那么清楚，但是也不可能一点不知道。可他明知道这也得装傻，难不成对翟鸿燊说，你爹这外宅本来就是用来满足他那变态的嗜好的？翟鸿燊不把他灭口了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