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县,此时天刚蒙蒙亮,早有那勤劳的妇人点燃了炊烟,袅袅扬扬间还夹杂了些早起小贩的吆喝,生机随着太阳的升起勃发。这个行商走贩的聚集地显得格外显眼,这里是通往边关最近的重镇。
天色此时开始变亮,白碧落和连枝,宁杨他们没有进县城,而是在离城门不太远的偏道上停下了脚步,对面有个荒废的小庙。
疲于奔命的三个人,行色匆匆面容憔悴,事出突然来不及反应,以至于他们仨现在这会,几乎可以用潦倒来形容了。
当天夜里,连枝跟宁杨从赵奉忠嘴里知道了碧落的下落,赶到了翟祥生自己在外面置办的宅子,好一顿厮杀才救出了碧落。
翟祥生自己知道,他干的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所以私宅里养了好些个打手,他被当年那女人和情人整怕了,唯恐出个万一。可他没想到,连枝跟宁杨直接冲他去了。所以连枝一刀砍死了他后,就被护院跟打手包围了。按说这老爷被杀了,应该赶紧报官啊,可那林总管不傻,报官了老爷的事就肯定是遮不住的,到时候人也死了名声也臭了。被大少爷知道了第一个给老爷陪葬的就得是他。
连枝跟宁杨也是拼了命,看到碧落的第一眼,俩人就疯了。不敢想,要是再晚到一会儿,会看到什么……
连夜出了乾州后,三个人也没个目标往哪走,最后碧落说了一句“要不,咱往边关走吧,我总觉得,我的家在边关……”
三人掏了掏身上的所有值钱东西,宁杨跟碧落的加一起不到一百两。反倒是连枝,一声不吭的拿出了俩银票,一个一百两,一个五十两。
确定了目标后,三个人开始了长途跋涉,风餐露宿。就是风餐露宿,虽然兜里有点钱,可谁也不敢花啊,前路漫漫,这点钱是他们的保命钱。好在都是自小打戏班里长大的人,不是生来身娇肉贵的主,一路熬着也撑下来了。
这总算是到了边关,他们反而不敢进城了,边关的镇子说起来不起眼,可边关的人口流动是最频繁的,这里头可是什么人都有,虽说天高皇帝远,可这样的县城里,都自有一套跟上头联系的方法,依着她们三个犯下的事儿,加上风闻中翟家少爷的势力。怕是用不了几天,满大街都会贴上缉拿的告示。再者三个人都是生面孔,这样他们更不能在大街上游荡了,而且一个个都破衣烂衫,蓬头垢面的。
一路上仨人疲于奔命,除了偶尔的眼神交汇来确定走的方向是否正确外,这会儿早就相对无言,谁也不知道今天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一路上,除了客栈外他们休息的地方最多的就是破旧废弃的庙宇,这些庙宇虽然因为各种原因被人废弃了,但都留下了残垣断壁,老百姓对神明是潜意识中畏惧的。哪怕这些残破的房屋,是和繁华的市集官道,近到可以隔墙相望,看着其实很违和。却没有人拆除了它们。
眼前的破庙,和前面大道那边齐整的民居相比,截然好像是两个世界。
半片丢了铆钉的庙门有气无力的歪着,一块斑驳的看不清字的牌匾掉在台阶上,远远望着,院子里还有个豁了半边的破缸。院子里杂草丛生,眼睛能清晰地看到还有低飞的蚊蝇,小小的几间禅房倒的倒,塌的塌。唯独中间的大堂,虽然一样的破烂,好歹还有大半间是好的。
我就一小戏班的二流角色,这辈子干的最大的事就是见义勇为路见不平救了小师妹了,但是以后这种事还是让别人去做吧!
反正做也做了,我就争取以后去关外开个自己的戏班子,做班主,攒下足够的银子,将小师妹娶回家来,给我老宁家开枝散叶,这才我未来应该做的!
别看现在逃命落魄的跟狗似得,但是我心有大志,有大志!
宁杨自顾自默默的走上了台阶,默默的想道!
“师兄,师兄,怎么不看好了再往里走!”碧落被这次的事吓到了,一改她这年纪本身带着的无知无畏,一路上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这看见到宁杨不声不响的抬脚就往里走,她立刻觉得不够谨慎了。
“这种破庙,到处都有,平常人看都不会多看一眼,里面能有什么?你要是怕就扶连枝另找地方歇着,我是走不动了我。”宁杨这会儿俩腿灌铅一样,就想赶紧找地方歇一会,哪会儿理她这一茬,随口敷衍几句,就进了院子。
“啐!”
碧落往地下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谁说我怕了,我可不是那些闺阁小姐,性子软的跟面条似的,师兄你就这么看轻我么?”
“做小姐有什么不好,又有钱又威风!”坐到房檐下,太阳晒不着了还有点风吹着,宁杨脸色好了不少,连带话音里都带着笑道:“看看,看看,咱家碧落可厉害了,普通的小姐见了她,都要绕着走!”
碧落刚刚慷慨激昂了一下,听到宁杨这么说,脸色陡然变得古怪起来,噗哧一下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我可做不了那小姐,想当年师兄你瞒着班主出去看人家小姐聚会,回来之后,就被班主一顿抽,可是好几天没下的来床呢!”
“敢情当年宁杨挨揍是因为这个啊?”连枝也忍俊不住的加了把火,虽然一身风尘,可他依旧带着温润气儿。碧落被他这一笑,晃的有点闹心。
“才不是!”宁杨急了:“少爷当年那叫风雅,风雅知道吗?碧落你个没良心的啊,想你师兄我一刀一刀杀出血路才救了你个小没良心的,这可不是你上街逮个人他就能干的的,现在你还敢挤兑我起来了?”
话一说出口,宁杨就觉得有些不妥,看到碧落的笑容慢慢收敛,他有些心虚的解释道:“我就是打个比喻,对灯发誓,就是个比喻!咱们都是亲人,和外人不是一回事情!”
“说话没个遮掩,这种话以后不要乱说!”连枝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让人听去了,无端的给自己招祸!”
进了院子后,碧落四下打量了下。倒塌的碎石堆里,大些的木头估计都被人们捡走了,就剩点破碎的细木条,她仔细的收在一边,在几块破砖底下掏出来个压的变形的香炉。用破布抺净上面的土和灰,用这个应该可以煮些水来喝。
昨天,他们困在了这里的山上,一晚上忙着找路,都是水米未进,又耗尽力气,更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休息。但是他们手里什么也没有,唯有用这些现有的凑合了!
碧落在这里就着手头能找到的东西,尽量让几个人能吃口热的,喝点热的。趁着水还没开,她给俩个人都清理了一下伤口。用香灰先沾干伤口的脏污和血水,然后擦拭掉香灰。再撒上药粉,包扎。
没擦擦额头上忙活出来的汗珠,她就回身要去看火上的水。宁杨赶紧一把拉住了她,没容她出声手就拂开了她颈间的发,露出了她那还渗血的伤口。
“水开了又不会跑,怎么就是不会先想想自己呢,丫头。我说师弟啊,你在那装什么睁眼瞎,赶紧过来搭把手啊。”宁杨一边下手轻柔的将伤口彻底暴露出来一边还不忘挤兑下连枝。
连枝万年不见表情的脸上居然带了一丝囧迫,宁杨虽然不着调,可这次还真让他挤兑对了,他刚刚就是打算装睁眼瞎的……
比不得宁杨这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风流货,连枝可是彻底贯彻了老祖宗‘男女授受不亲’这格言的好子孙。虽然碧落是他师妹,平时有个小磕小碰也是碧落帮他上药,可这会儿,对着碧落白皙的脖子,他头一回有点不敢看师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