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琬妹:今天毒娘带来宫里那边的消息,说兰蕊已向太后求情让我们回家,这样我很快就能见到你,我自然是归心似箭,期待回到你身边,不过现在情况有了些新变化。
那日我们去找了钟大哥,大哥上次夜闯受了伤,这几天在好好调养,还有公主也需要人照应,其他地方怕暴露行踪,这几日在瓜棚里躲避正好。见面说起宫里的事情,说到毒娘师父的死,柔福公主哭得非常凄惨,说乳娘是替她死的,她一定要报仇等等。她一个弱女子,这个仇怎生报得了,她不是对抗的一个人,而是整个朝廷,只怕铁案难翻,我们都陪她洒了把同情的热泪。
我对钟大哥说到不日就能回到吴府见到你,说宫里的事已经查清,太后查出了是谁背后整蛊下毒。我们都为宫里的女人能使出这样恶毒可怕的手段唏嘘不已,哪知柔福公主一阵狂笑,她的笑声里带着哭腔,笑得我们毛骨悚然。
她说:韦氏你这个贱人!你害人的伎俩,没想到自己却中了套,报应啊报应!
她哓哓不休,又哭又笑,我们以为定是刚才乳娘的死对她打击太大,她有些神志糊涂了,哪知过了半晌她敛神正色道:你们以为我是疯了么?哈哈,我怎么也要等到那个贱人死了再发疯,我是高兴,哈哈,很快大仇可报!
见我们迷惑不解,她说:给你们讲讲我和韦氏的纠葛吧。
琬妹,接下来是她的原话,我想把她的原话笔录下来让你看看,这个苦命的女子被伤害得有多深!
她说:靖康之难皇族几乎全被俘,我和韦氏也身陷囹圄,身边的亲人或死或疯,我们也被迫过着猪狗一样的生活,可我们都想活下去,即使是没有尊严的忍辱偷生。后来我被大王赛里看中,他要带我离开这个虎狼窝,我想到韦氏,就哀哀央求他也把她带出去,毕竟我在最苦的日子里习惯了和她相依为命,一念之善让我不忍心留她一人受苦,现在想来我只是痛恨自己心软。唉,我俩都成了赛里的妾,反正金国不讲礼义廉耻,能活下去我们这样的弱女子也没得其他选择。后来韦氏还给他生了两个儿子,不过大王始终偏宠我些,我不知道这竟招来她的嫉恨。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求生不易,有时候想家了我还能和她唠唠嗑,所以我始终把她当做最真心的依靠,对她掏心掏肺。
可有一次祸事来了,韦氏的儿子病得厉害,大夫查不出原因,一时间很多人都说是有人整蛊作祟,大王派法师施咒找出作祟的人,哪料我不久就腹痛发作一病不起,被拿下拷打逼我认罪,说我要害王子,我托人去求韦氏,认为她一定会帮我洗刷冤情,她的儿子我待如亲生,怎么可能害他?谁知韦氏非但不救我,还在大王跟前哭闹要大王一定要严惩,要大王杀了我!
大王还算顾念旧情饶我不死,不过王府是待不下了,我被重新发落回洗衣院。临行那天,她来看我,一副胜利者的样子。我问她为什么这样对我,她笑容狰狞地抵到我眼前道:别跟我谈感情,你只有利用价值,谁挡了我的道,都得死,要怪你就怪大王以前偏宠你些,你凭什么?我有两个儿子,你有什么!
那一刻我才看清她,知道她有多冷血绝情,我说:是你下的毒,害我腹痛病倒是不是?她淡然一笑道:是又如何,你已没有能力去改变什么,大王对你只有厌恶之心,他是不会相信你的话的,你就是太单纯了!
柔福公主说到这里已泣不成声,她不断咒骂说最后悔的事就是救了那个贱人,谁知她恩将仇报赶尽杀绝,害她落到今日这般田地,她一定要报仇!
真没想到堂堂太后用过这样卑鄙的伎俩。想到宫里最近的情况,我们仨都问她:这次宫里的事也是韦氏筹划的吗?依她的叙述,宫里这次情形和上次情况很像。
不料柔福公主又是一阵狂笑,说:这次是乳娘筹划的。
我们更吃惊了,她的乳娘静善师父不是死了么?
是的,柔福道,不过这个计策乳娘计划了好久,当宫里有传闻说她要回来我们就计划了,可惜的是韦氏动作太快,一回来就要杀我们,不然计划可以更周密些,乳娘也不会死得这么惨!
我问她昭容是不是她们的人,她说是,说昭容是她北俘前宫里的旧人,她待她极好,后来归了康王府,以前的康王就是当今皇上,因她颇有姿色,被皇上收为昭容,以前的经历已被人所忘,没人想起她们的渊源。
这一切都是昭容做的?她做的布偶,她给黄玦下的毒?我问她。
她笑了,说:不是,这些是她和黄玦一起做的,毒更是黄玦自己下的,昭容自己去下毒多有不便若是被人事先发觉就更糟了。
我们都呆了,不知她胡言胡语些什么,黄玦下毒害自己?
你知道黄玦是谁?柔福道,她就是乳娘的女儿!
乳娘生下她后,把她交给她父亲就进了宫,宫里规矩严,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她的情况。后来父亲重病去世,她被亲戚卖到吴府做丫鬟。乳娘出家修行前找到了她,私下一直有来往,只是乳娘是散落民间的宫人,身份不便公开,黄玦没跟外人提起,连主子吴皇后也不知道。黄玦在宫里时常给她们通报个消息,听说太后要回朝,乳娘就知道大事不妙,迫不得已才把黄玦牵涉其中,自己的女儿她只愿她平安无事,若非无计可想是不会把她牵累进来的。
黄玦开始并不愿意,皇后娘娘待她极好,她担心若有个闪失会牵连皇后。哪知一夜之间,太后下了狠手,把她母亲砍了头,至今寻不到尸骨,哀痛之下,才咬牙和昭容联手演了出苦肉计,目的是取得太后信任,再找机会到她身边毒死她!
我们问:喇嘛施咒后,谁暴病谁嫌疑最重,当初黄玦腹痛不起,万一太后逮住的是黄玦呢?
柔福道:韦氏生性多疑,咒语云云都是遮眼的幌子,她未必相信,当初她以此计害了我,也知道宫里女人的心计之深,自然更疑心那位得利者,我们就顺着她的心思,不论她怀疑哪一位,剩下的一位都有机会接着下手。
公主显然把我们看作自己人,这样隐秘的事情也跟我们说了,她们都是一群被伤害的苦命女人,如果可能我会拼了命帮助她们,可是,我的心里充满了忧虑。
琬儿,我说给你听你一定能理解的,我朝一直风雨飘摇内忧外患,好容易才稳定一些,这局势来之不易,虽然恶人应有恶报,但如果一味复仇,那会被敌人利用,到时候国家不保,我们每个人都将沦为奴隶,那时守土的将士再奋力杀敌也无法挽回颓势,念及此,我就觉得如芒在背,必须做点什么。
因此琬儿,我不能立刻回到你身边,虽然我千百次地和你在梦中团聚,可是没有国哪有家,我想作为大宋子民我有责任阻止这件会给敌人可趁之机的事情发生。
好了,就此搁笔,做个好梦。兄:陆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