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将军,这囚车里押的可是越州陆游?”
秦埙几步趋前回道:“正是。”
“你准备怎么处置?”
“陆游上次是越狱跑的,又和岳飞余党联系密切,事关重大,在下准备先把他关进狱里审出他的余党,再问个斩首的死罪以儆效尤。”
轿中人哦了一声,不再多话,放下轿帘,一乘小轿朝宫门方向走去。
秦埙目送老远,心里在纳罕:这消息怎么传得跟长了翅膀似的,明明带了百名不到的兵丁秘密行动,怎么连她也知道了?
手下人凑过来:“爷,她什么来头,手上怎么有出入大内专用的金牌?”
秦埙一掌削过去:“她你都不认识,她可是临安赫赫有名的二小姐。”
手下人吐了吐舌头:“二小姐?莫非是当今皇后娘娘的妹妹兰蕊小姐?”
没错,轿中所坐之人正是高宗皇后吴芍芬的嫡亲妹子吴兰蕊,今年年方十九,按说她这个年龄,加上人长得花容月貌,家里又是皇亲,本来早该出嫁,只是本朝为边境战事所苦,金兵随时可能进犯,高宗带着一干大臣颠沛流离,吴皇后还是妃子的时候就整日戎装以待,父亲作为朝中重臣带着一家人追随朝廷不断迁徙,兰蕊的婚事也就耽搁下来,后来虽然在临安稳定下来,姑娘家大了有了主见,也看不上一般上门求亲之人,老父亲只剩这个爱女在身边,晚年寂寞,幸得有兰蕊膝前逗笑,竟也不忍她出嫁,兰蕊小姐每日管理吴府大小事务,闲来去宫里和姐姐解解闷,她本来性淡如兰,也从不提嫁人之事。
路过午门,伴随着散朝的钟声,官员们三三两两边走边聊,偶尔有一两句透过轿子传入她耳膜:“……皇上又未上朝,我本来准备启奏边疆补给之事,这可怎生是好……”
轿子在宫门前稍做停顿,验视了金牌,缓缓向皇后所在的坤宁殿行进。
坤宁宫内种满了各色花卉,此时夏末秋初,一阵阵丹桂幽幽飘出沁人香味,一解刚才坐在轿中空气污浊的烦恼,兰蕊忍不住多吸了几口,神清气爽。
“小姐来了,小姐来了!”
廊上挂着的鹦鹉蹦蹦跳跳地喊。
兰蕊暗自纳罕,怎么姐姐最信任的贴身丫鬟黄玦没来迎接,要是平时这时候,黄玦早从屋中跑出来,一手扶了她一边轻快地通报:“娘娘,二小姐来了!”
到底来了一个衣着华丽的丫鬟,也是姐姐身边近侍柳映,向她福了福说:“娘娘在内室等您呢。”
兰蕊走近内室,见姐姐一身家常打扮正在练字。听见响动,芍芬放下毛笔,冲兰蕊笑笑:“妹妹来了,快来看看我这字可有长进?”
兰蕊凑近一看,写的是:朱门沉沉按歌舞,厩马肥死弓断弦。这不正是陆游最近名满京城的一首诗吗,一群小孩儿把诗编成歌满大街传唱。
不过兰蕊暗暗倒吸了口冷气,这诗意明明是讽刺朝廷不抵抗,姐姐怎么写这样的诗,贵为皇后娘娘是很容易被人揪把柄的,写这样的诗殊为不妥。
不过她很快压住自己的疑惑,笑道:“姐姐这几年跟着皇上练字很得先皇瘦金体神韵,妹妹佩服得很!”
当年太上皇宋徽宗虽治国无能但工于书画,书法受到众皇子皇孙的模仿,他的书法,早年学薛稷,黄庭坚,参以褚遂良诸家,出以挺瘦秀润,融会贯通,形成自己的风格,号“瘦金体”。其特点是瘦直挺拔,舒展劲挺。草书师法怀素,笔翰飞舞,气势宏大,一气呵成。兰蕊见姐姐的字虽写得工整娟秀,但笔画间深得皇家润而挺的特点。
哪知吴皇后轻叹了口气,道:“以浮丽之书写这等慷慨之诗,还是撕了吧。”
说着两下把纸撕成两半扔在地上。
兰蕊也不敢劝,心里想着姐姐遇到什么烦心事了,是不是前线战事吃紧才如此不快。
芍芬又叹口气:“皇上一人待在福宁殿里,已是一日未进米食。”
兰蕊知道平时皇上喜欢走动,定是有了什么打击才闭门不出。果然,吴皇后道:“太子的命只怕保不住,这可怎么办呢!”
皇上一定是为太子的病着急上火才这样的,太子可是皇上的独苗,关系到赵家江山社稷,自古无后为大何况皇家,难怪姐姐也跟着如此着急。
“姐姐何不去多陪陪皇上,兴许会好点。”
娘娘又轻叹一声,我刚从那里回来,皇上就在一遍一遍写这句诗呢,她努努地上的字。
“皇上什么意思呢,想和金寇宣战?”
“他是想懿节皇后了,要不是她被金寇掳走,皇上也不会只剩下太子这根独苗。”
兰蕊陪着默默垂泪,却也无计可施,没有实质的建议,靖康之难,皇族几乎倾覆,剩得皇上逃脱,最爱的皇后却受尽侮辱死在北方,前几年才得知死讯,皇上为她哀哭了好几天,空了十六年的后位才由皇太后提议由芍芬补上,却是三灾八难,整天烦心事不断。
正说着话,外面高声喊道:“昭容娘娘到!”
见一个小丫鬟扶着昭容娘娘走进来,昭容已怀了八个月的身孕,行动已显不便,皇上有旨不必去太后皇后等处行礼,安心养胎就好,皇家多事,靖康之难皇族死了大半,因此很看重子嗣骨血,此时她这样跑来皇后处倒显得有什么大事。
给皇后行了礼,见兰蕊在,顿了顿,有话说又不便说的样子,慢慢抿了口茶,皇后看她神色尴尬,忙对兰蕊道:“妹子,你先到内室歇会。”
兰蕊行礼告退,进了内室,趁着没人,把姐姐扔地上的墨迹塞到荷包里,坐下正要端起茶盅,听到外面微抬高的昭容薄含怒意的声音:“娘娘,您怎么把黄玦与了皇上?后宫去年才选的十人,个个姿容秀丽,举止得体,姐姐却是为何要把身边的丫鬟推出去充实内宫?”
“妹子,你我都是皇上的人,理当为皇上分忧,黄玦聪明伶俐、善解人意,皇上喜欢她,能解解皇上烦闷,有何不可?”
“说是这么说,只是。。。。。。”
“只是什么?”
昭容欲言又止:“娘娘,她是你身边丫鬟,按理不该说,只是这丫头忒伶俐些,我怕将来会招来祸事。”
“将来的事且从长计议吧,倒是妹妹你就要生产了,可要多多注意,切莫思虑太重,气大伤身啊!”
这个话音昭容也听出来,不便再说下去,说下去倒是显得她怕人夺了皇恩,沾酸吃醋的样子。当下换了话头,不过说些日常起居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