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夜惊魂（四）

那钟奎因为多拿了一些吃食被一帮土匪压在身下，正待发力甩脱众人，只听有人喊道：“钟副将！”
副将是当日在岳将军麾下时的称呼，那时辅佐将军，一心杀敌，不想将军遭人诬陷，以“莫须有”的罪名血洒风波亭，岳家军也锐气大减，从此星散，他钟奎为将军报仇不成，反被奸相秦桧囚禁经年，凡此种种委屈，平日里有如胸中块垒，不足为外人道，只能借酒消愁愁更愁，今日听得一声旧时称呼，有如往事排江倒海滚滚而来，禁不住热泪蓄在眼眶。
在婆娑的泪眼中看到一人快步走向前，一把握住他的手，脸上挂着失而复得的惊喜：“钟副将，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此生再不能相见！”
钟奎终于看清楚，说话的是当年手下王来福，当年他听闻岳将军惨死的噩耗，不顾一切的要为将军报仇，趁秦桧出游袭击他乘坐的轿子，不想被奸贼逮到关进大狱，好在他在行动之前把岳将军嘱托的地图交于手下张琪康，这王来福正是张琪康的左膀右臂，当下看到故人格外亲切。
王来福怒斥还压着钟奎的几个山贼：“糊涂东西，还不快放手，你知道眼前是谁？”
几人一脸惶惑，眼睛看看王来福，又看看此刻一言未发斜坐在正中虎皮椅上的二当家杨伊坤。
原来这王来福在寨里排行老三，位分在杨伊坤之下，因此小的们要看看二当家的反应，并未轻易放手。
王来福大怒，上去两脚踢开几个人，喝道：“岳家军中赫赫有名的钟副将在此，你们也敢无礼，还不快点滚！”
说罢带头跪倒：“末将王来福叩见副将大人！”
众人见三当家拜倒，也齐齐跪下：“叩见副将大人！”
原来这山寨之人多是岳家军旧部，岳将军蒙难后，群龙无首，就跟着张、王二将上了山，镇日练武巡山倒也不为非作歹骚扰乡民。只是这二当家是后入伙的，端得武艺高强，抢了第二把交椅，王来福看不惯姓杨的飞扬跋扈，两人素来互有芥蒂，只是碍于都是山中兄弟，王来福很多事上隐忍着不发作。
今日见到军中故人，一时气血上涌，胸中五味杂陈，却是忘了平日的许多顾虑，竟把个二当家生生晾在那里。
当下黑压压堂上跪了一片，只有二当家和少数几个亲信杵在那里暗自心惊。
钟奎朗声大笑：“快起来快起来，俺一个莽夫，早不是当日副将了，大家不要拘礼！”
“钟副将不要这样说，当日您的英雄事迹我还常常跟小的们提起，要他们以你为榜样，还有您义薄云天为将军报仇，真是让人佩服之至！”
二当家的道：“既是故人，俺们再上些酒菜，好好热闹一下，钟副将想是饿了。”
他别有深意地扫了地上鸡鸭一眼，眼带鄙薄：饿到偷人吃食，还副将呢，乞丐一枚。
王来福倒没注意他的话里之意，一把拉起钟奎：“说得是啊，钟大哥想是饿了，快吃点东西吧。”
钟奎一拍脑袋：“险些忘了大事，我还有三个小兄弟在外头，不不不，是两个小兄弟一个女娃子。”
正说着，有人慌慌张张来报：“二当家的不好了，你宅子里打起来了。”
众人丢下酒杯，朝二当家住处走去。
路上就碰上陆游抱着唐琬一路疾走，钟奎忙喊：“陆兄弟留步！”
陆游唐琬都愣在原地搞不清状况，这钟大哥和一帮土匪有说有笑，还帮他们拦住我们！
两人脊背一阵发冷，最怕遇到知根知底的叛徒，今天遇到了个。
对视一眼，两人眼底写满：完蛋了。
“陆兄弟，这些都是岳将军旧部，今天算是找到队伍了，呵呵！”
陆游警惕地扫视一圈，说实话心里并未解除防卫，见钟大哥左首长者，倒也胡须飘飘是个忠厚长者，只是右首那位，尖嘴猴腮，龅牙秃顶，一看不是好货色，唐琬伸出一指指向他：“就是他抢走了我们的马，还把我逮到这来！”
陆游的眼里要喷出火来，而脸瞬间变冰块能当场冷冻活人，手握成拳格格作响。
二当家的似乎被这愤怒的冰火二重煎熬，身不由己退后一步。
“哈哈，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误会误会！”王来福忙打圆场，“既是钟大哥兄弟，那也是咱们山寨自己人，陆兄弟还是将养一下再走吧，你怀中姑娘看着伤得不轻。”
陆游俯身看怀里的唐琬，原本红润的脸颊透着苍白，秀眉微蹙，想是因疼痛而难受，怕他分心这时候朝他微微一笑，似是在说，我还撑得住，咱们别在这风险之地还是快走吧。
陆游略一沉吟，朗声说：“那就有扰各位当家的了，陆游还要打扰几日。”
“自家兄弟说哪里话，”王来福甚是高兴，忙道，“快去收拾屋子给公子和姑娘住！”
“要两间房。”唐琬虽是虚弱忍不住补上一句。
陆游瞪她一眼：“怕我会吃了你啊。”
“防狼之心不可无嘛！”
“……”
“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门捶得山响，让门口看守的汉子忍无可忍：“兄弟，你能不能消停会，你不睡我还想睡会呢，不带这样折磨人的。”
“不行，我还有事要办呢，我一定得出去。”
“大当家吩咐下来的，谁敢放你？你还是睡睡觉养好精神吧。”
“谁是大当家的？”
“你连大当家的都不认识是怎么得罪她的，彩霞说是当家的要把你关起来的。”
“你们当家……是女的？”
“是啊，她是我们原来大当家的娘子，这几年跟着老寨主学了一身本事，老寨主过世后，夫人就坐了头把交椅，她在江湖上可有名呢。”那守卫是个话篓子，此时又一人当值，拉个人聊个痛快，话匣子就收不住了。
“她本姓杜，人称杜娘，因她善于制毒，都喊她毒娘。”
守卫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自说自话，赵士程却有些着急：“我一定要出去，不然我娘子有危险！”
“你娘子是谁？”
“今天被逮上山的，我还没找到她。”
“莫不是二当家新抢的压寨夫人吧，哈哈哈，这时候恐怕已经洞房春宵了。”
赵士程大怒，砰一脚踹向铁门，铁门被踹出一道凹槽，只是这门甚是结实，并未断开。
“我要见大当家的，烦你通报一声。”
还未等守卫说话，一个女孩子银铃般脆泼泼的声音响起：“吵什么，吵什么，你闯的祸还不够大啊，胆子够大的，还敢要求见夫人，看夫人一刀宰了你喂王八！”
“哎，你姑娘家家的说话能不能干净点，什么王八王八的。”
“我又没说你是王八你急什么，喊你爷爷的名字啦。”
那姑娘杏眼圆瞪，正是大当家贴身丫鬟彩霞，此时刷地打开门站在赵士程跟前，虎着脸，凶巴巴的样子。
“我要见夫人。”
“那走吧，再不走我一刀劈了你。”
“姑娘好似对我颇有恨意，不知赵某做错了什么？”
彩霞眉一扬没好气地看他半天：“真能装，扮无辜是没有用的。”
“……”
“你是二当家派来的，是吧，你穿的衣服就是二当家他们那边人的衣服还想抵赖，明知夫人今日闭关练蜂毒到最后关头你来砸场子，还揣着明白装糊涂，小子你够狠！”
赵士程听得云里雾里，此时也顾不得许多，心中只想着救唐琬，忙问：“我们现在去哪？”
彩霞一脸不耐：“带你去见阎王，求他早收了你！”
一路彩霞押着赵士程，他暗运内力几次想逃脱，无奈彩霞力气甚大，稍稍在他肩膀一用力，他疼得呲牙咧嘴，不敢造次。
转眼香气越来越浓，两人来到院中，正是赵士程翻墙进入的那个院落，此是山寨中大当家的宅地。
赵士程抬眼一看，见灯火辉煌，门前忽然多了七八个守卫，当下踌躇着要不要进去。
只是这会半点不由他了，身后彩霞飞起一脚踹在他屁股上：“进去！”
他就几乎是飞进了大厅里，一屁股坐在地上，毫无形象可言。
四周一片惊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