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且让亲爱的钟大哥在地上躺一会吧,因为我们已经有好久没看见琬儿了。
琬儿怎样了?
她受伤了。
当日她被几个山贼拽上马一路狂奔向山寨方向跑来,任她喉咙喊破也没用,一则表哥他们困在水里羞于追赶,二则表哥他们没了马追赶不上,所以虽是听到她撕心裂肺的喊声却无计可施,眼看马快跑进山寨了,唐琬不喊了,她得想办法自救。
见她没声音了,几人也放慢了马速,开始闲聊。
“二哥,大当家的今日闭关,没空管咱们,晚上咱们可以好好乐呵乐呵。”
“二哥只怕没空,小娘子水灵灵的,二哥更想在床上乐呵。”
众人一起哄笑,二当家本来抓着唐琬胳膊的,这会放开手去给了那说话的兄弟一个爆栗。
趁这档功夫,唐琬想都没想一把从身后二当家腰间抽出挂刀,再一仰头从马上栽下来。
扑通!结结实实栽在地上,她眼冒金花,痛得直咧牙。
迈脚想跑,疼得跑不动,脚崴了。
山贼几个翻身下马。
“小娘们性子还怪烈啊!”
“你跑不了,这方圆五十里地都是俺们山寨地盘,想往哪里跑?”
“别过来,过来我就死给你们看!”唐琬举起刀,对着他们晃悠。
几人盯着她,越走越近。
唐琬一闭眼,心一横,使劲朝身上刺去,一阵剧痛过后,血汩汩喷涌出来。
然后眼前一黑她就啥都不知道了。
……
夜凉如水,唐琬慢慢睁开眼睛。
我在哪里,心里一时犯迷糊,是在家里的床上吗,多么温暖,仿佛一声呼唤梅香就会把帐子挂起,一张笑脸就会到她跟前,叽叽喳喳告诉她府里又有了哪些好玩的事情,然后伺候她梳了头,然后一起出去淘气。
即使有时候玩得太嗨不小心捅了篓子,母亲也会大大叹上几口气,作势要打她嘴里埋怨说姑娘家家怎么这么淘气还不如生个小子,她就会撒娇地扑到她怀里,任娘亲的手在她发间摩挲,说生了小子哪能做您的小棉袄一辈子黏着您呢。母亲就会转嗔为笑,再难搞定的事也就不了了之。
仿佛又不是,家里的床柔软温暖,可这里的床又冷又硬,咯得骨头都疼。
一股对家的思念霎时把她包围,不知娘亲找不到我会急成什么样子,这世上最叫她留恋的就是自己的家了,只愿意在那里终老,再大的诱惑也不愿意离开家,离开爹爹和娘亲,不过她从小就被告知她是指给了陆家的,山高水长,她的根不在家里……
正想得伤感,忽觉一个人影慢慢走近帐帘,在帐子上投下一个长长的男人侧影,他好似有些游移不定,左右来回张望,才缓缓伸手掀开帐帘。
她想爬起来,可是身子不听使唤,腹部一用劲就痛得厉害,低头一看见裹了一层一层的绷带,血印过绷带留下圈红晕,分外醒目,唐琬又有些晕,因为她自小晕血,看到一点血也会四肢无力面孔发白,咬牙忍住,心里暗暗打气这时候可不能晕过去便宜了那个龌龊男人,既然没死掉就得战斗到底,说什么也要让他好看。
说时迟那时快,来人刚伸了个头进床里,唐琬用尽全力飞起一脚踹向来人裆部,那人一声惨叫歪倒在床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唐琬揪住他头发又是一顿猛拳。
这招是跟她家护院学的,护院说了踢男人裆部最管用,一般在外惹什么事都能搞定。
色狼,敢偷袭我,叫你满地找牙!
啊——那人疼得喊声都扭曲了,护住裆,抬头,一张本来英俊这会形象尽失无限狰狞的脸。
“琬儿,你,你,啊,痛死了!”
那人抬起头怒目圆睁,手还在防卫性地护住裆部以防“敌人”再次来袭,唐琬仔细一看,脸刷地红了,居然是表哥陆游!
“我说表妹,你能不能别这样下狠手,搞不好会断子绝孙的,你得负责我一辈子。”
“表哥,我,我,啊——”
刚才太用力,唐琬一摸一手的血,腹部伤口想是咧开了,唐琬险些又晕过去。
陆游一把抱住她,非常紧张的样子。伸手撩起她罗裙下摆,见血把红晕越染越大,绷带几乎湿透了。
“别动,”他温柔地说,“躺下休息会,乖!”
唐琬微微点头,刚才真的觉得自己会死,再次见到表哥,尤其他这么柔柔地对我说话真是好温暖好放松,我愿用生命换这一刻,没有危险,没有分离,表哥轻轻握着我的手,世上的一切苦难似乎没什么好惧怕的,只要有表哥在跟前,就像儿时他在树下向我伸出的手,我有没有握住,想不起了,哎,不想了,这一刻,好满足。
她心满意足地叹口气,睡着了。
在这个敌人随时可以闯入的房间,她坠入梦的甜蜜,他坐在床沿,裆部还隐隐作痛,想不到第一次和心爱的女人亲密接触是用这种方式,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七岁起,他就认定她是他的妻子,虽然母亲非常不满意几次要提出悔婚,都被他以种种理由劝住了。
忘不了她放进他手心里的那双小手,纤细、白嫩、冰凉……
她幽幽醒转时,觉得腹部一阵冰凉。
睁眼一看,见陆游还坐在床沿握着她的手,只是房间里又多了个十四五岁的丫鬟。
这丫鬟是留下来看管唐琬的,一直在外屋,刚进里屋见多了个大男人,转身想溜被陆游薅了回来。
“绷带是怎么回事?”他皱着眉指着唐琬已经被血浸透了的绷带,一脸疼惜,刚才琬儿太累没说是怎么受伤的,这会逮着小丫头一定得问清楚。
“夫人自己拿刀划的,二当家的说是想逃跑,她来的时候一身的伤,背上都蹭烂了好大一块,幸好我们这有大当家秘制的丹参鹿筋香丸,是我给她净的身擦的药,要是夫人不动这会子伤口都要愈合了,仔细血别渗到衣服上。”小丫鬟倒是颇爱讲话,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当然主要目的不忘表功。
“夫人,您醒啦,别动,我再给您换个药。”
接着解开绷带,拿毛巾擦洗,陆游凑近一看,长长一道刀疤,心里又是一阵怜惜翻涌。
小丫鬟边上药边说:“这药是我们山寨才有的上等金疮药,是我们大当家的密炼的,夫人您是有福气,不然伤口化脓,您这小身板只怕抗不住。”
“你为什么喊我夫人?”唐琬一脸茫然。
“您是我们二当家抢来的压寨夫人啊。”
“哼,我才不嫁那只癞蛤蟆。”
“你是有婚约的人,不是癞蛤蟆也不能嫁。”陆游提醒她。
唐琬想说好像你已经答应取消婚约了,想想又说不出口,好像也是她闹着要悔婚的,哎呀一笔糊涂账,她实在闹不明白婚约还有效不。
当下默默无言。
小丫鬟也自悔刚才多话,怕说得不好咔嚓被解决了,忙埋头做事,一会功夫伤口就扎好了。
唐琬见自己原来那件沾满血迹的蜜合色罗裙已经不见,身上是件玫瑰紫二色的棉裙,腰间系着五色蝴蝶鸾绦,不但干净而且喜气,姑娘家都爱漂亮,对这件衣服甚为满意。
外面突然一阵脚步声,小丫鬟说:“想是我家二当家喝完酒回来了。”
陆游一把抱起唐琬,她也听话地双手环在他脖上。
怕丫鬟喊,陆游本想一掌劈下去,小丫鬟至少晕过去半天,唐琬却拉拉他袖子挡住他的手,说:“看在她替我更衣的份上别打了,绑起来吧。”
绑可是来不及了,只好叮嘱她别出声,然后陆游抱着唐琬纵身一跃,跃出窗外。
不过我们得把陆游的这个动作放慢镜头了,这样就可以真切感受到小丫鬟的喊叫声和他跃出窗外的动作是同步的。
倒霉,唐琬心里想,早知道我自己先来一拳了,真个恩将仇报。
卧槽!陆游也在心里暗骂,明知不能有妇人之仁,还是不忍心让表妹不开心,没想到种下祸端。
“来人啊——,压寨夫人跑了!”整个院子回荡着小丫鬟的喊声,中气十足,震耳欲聋。
于是乎,他俩刚在院子里落地就被五个壮汉团团围住。
陆游放下唐琬:“我先收拾了他们,咱们再走。”
她默默点头,不禁为表哥捏把汗。
陆游可没把这几人看在眼里,只消几招,东倒西歪全部应声倒地。
他一把抱起唐琬大步往外走,唐琬挣扎着想下来,说:“我身上不疼了,可以自己走。”
“别动,”他搂得更紧些,“当心伤口裂开还要流血。”
唐琬乖乖缩在他怀里不再言语,他心里甜蜜蜜的,其实他更喜欢把她这样搂在怀里,受伤神马的,嘿嘿,你懂的——不料走到山寨门口,眼看就要出寨门,身后如洪钟一般,一人断喝:“陆兄弟留步!”
陆游回头一看居然是钟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