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三朵,各表一枝。陆游他们还在路上,咱们还是跟着赵士程进屋再说吧。
当下翻过院墙,所见又是另一番景象。
院外虽然井然有序,但那是男人的世界,处处透着粗糙,院内却是典型的女子香闺,此时屋檐上几盏琉璃灯盏透出柔和的光线,照亮了眼前的一景一物,见院落里大片种满牡丹,此时正是花期,姹紫嫣红,竞相开放,阶前摆放着盆景,皆修剪得错落有致,婉约多姿。
这样好去处,奇怪的是竟没看见有人走动,甚至连只活物都没有,赵士程不禁纳罕,遂轻手轻脚蹙到檐下,伸出手戳通窗纸朝里面窥视,见屋内摆设极为精致,上好的金丝楠木家具,绣有贵妃醉酒的云锦画屏,桌上供着佛手等瓜果,一只青铜香炉袅袅散着青烟,一派祥和静谧,岁月静好。
赵士程轻轻一推,窗户竟未上栓,心下大喜,一个青龙摆尾纵身跃入,见四下无人,小心关好窗户,蹑手蹑脚闪到太妃椅后面。
正待再往里走,内屋门吱呀一声开了,走出两个穿着甚是奇特的丫鬟,两人皆用纱巾裹住头部,一人手上托着个药瓶,另一人拿着拂尘。
掩上内室的门,见其中一人说道:“总算到最后时刻了,明天夫人就能出来了。”
“也不枉费你我的苦功,这紧要关头咱俩可得仔细了,不相干的人一个也不能靠近!”
“说的是,走吧,咱俩到院里看看。”
说着脚步声走远,屋里又恢复了寂静。
赵士程琢磨着两人的话,心里一阵狂喜,是了,唐琬在这里准没错。你听她说的,“夫人明天就能出来”,到了明天唐琬可不成了压寨夫人了么,啥紧要关头,不会是……
啊——,千万不要啊——他纵身跃起,以全身的力气,重重撞开内室的门。
可是,门开后,他的血液也凝固了……
见屋内和外屋完全不同,外屋是富丽堂皇的宫殿的话,内屋就是一个几乎空无一物的洞穴。没有软席锦被,也没有青纱罗帐,只有一个宽仅容一人的铁笼!而铁笼里竟坐着一位女子!
更奇特的是女子脸上布满密密麻麻的蜜蜂,整间房也充满蜜蜂嗡嗡嗡飞舞的声音,女子一动不动坐在笼中,双目紧闭,一头乌黑秀发披散在肩头,任成群蜜蜂怎样叮咬,愣是纹丝不动。
赵士程从震惊状态下回过神来,他几乎想都没想就脱下身上衣物,拿在手上挥舞着驱散眼前可怕的昆虫。嘴里还不停嚷着:“娘子我来救你了!”
那女子一惊,身子一颤歪向笼边,乎觉浑身瘫软,竟支持不住,如烂泥瘫软滑向笼底。
仔细一看,压根不是唐琬,见她有三十多岁年纪,却也生的风姿绰约,更奇的是她身上有股独特的香气,乍闻清香扑鼻,闻久了就觉得头晕乎乎的意志不清。
赵士程这时候就有些意志不清,一半是熏的,一半是吓的。
正愣在那里不知所措,内室的门砰的被撞开了,刚才那两个丫鬟跑了进来,看到眼前的情景吓得面如土色,身子筛糠一般抖个不停。
“夫人——”
两人奔向铁笼,其中一人拿出支竹笛轻轻一吹,声音悠扬低缓,说也奇怪,成群的蜜蜂似是得到了召唤,竟纷纷飞出窗外,一眨眼就不见了,剩下赵士程还在呆呆站着,没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劲来。
“夫人,你还好吧!”两个丫鬟带着浓重的哭腔。
“明月,彩霞,快扶我起来。”声音很虚弱却透着威严。
二人扶她坐好,再看她时简直不忍直视,脸上布满密密的针眼,显然是拜刚才那群蜜蜂所赐,整个头已经肿胀起来,有常人一个半脑袋大。
其中一个丫鬟再也控制不住抽抽搭搭哭出声来。
“夫人,您责罚我们吧,我们没看好门。”
赵士程忽觉胳膊一紧,人已被拽到夫人跟前,然后膝盖一酸,整个人扑通跪倒在地上,抬头见另一位丫鬟怒气冲冲咬着牙盯着他。
这丫头功夫了得!赵士程暗暗心惊,自己也算是好手,在她手下竟无还手之力,当下又深吸了口冷气。
“夫人,这人擅闯重地,我一掌劈死他算了。”
“且慢!”她摆摆手,此人在最后关头坏了她的百毒不侵神功,她的心里也是对他充满恨意的,但多年历练使她凡事不肯造次。此人能突破重围,且有胆子进她内室,看来是有两把刷子的,而且还敢当着她的面脱成这样,绝然不像是山寨里的人胆敢干得出来的,不过他手中做扇子来挥舞赶蜜蜂的衣衫分明是山寨之人所穿。此人到底是谁?
她扬起眉看向他,来来回回在他身上梭巡,眉梢眼角写满了大大的问号。
卧槽!赵士程暗骂,刚才一性急又脱得只剩下裤衩了,还当着个女的面。
心里千遍万遍后悔刚才孟浪了些,不过想想还好啦没有认识他的人,不然传到爹爹耳朵里,只怕会被暴打。
不过,那女的也太色了吧,脸都肿成那样了,还饶有兴味地吃他豆腐。
他索性看似不经意地秀秀身上发达的肌肉。看啥看,哥的身材不错吧!
她一阵猛咳,然后说:“明月,去给我拿些九花玉露丸解解毒。彩霞,你把他押下去仔细审问,看看是什么来历有没有同伙,好了,都退下吧,我累了。”
于是,赵士程被推进一间黑洞洞的屋子,身后咔哒一声落了锁,万籁俱寂,只有淡淡的月光相随。
钟奎一掀门帘走进热闹的大堂,门帘的影子在他身后颤巍巍晃悠不停,隔绝了屋外的清幽和屋内的火热气氛。
一屋子至少有二十四五个人,大多喝高了,多的是说起话来舌头打架声音含糊的人:“二……二……”
一群人摒着气看他能二多久。
“二……当家的,你再喝一杯,干喽,今晚咱们要喝个痛快,谁不喝谁是孙子!”
说着一仰脖酒干了。
旁边一个年纪稍大的汉子拍拍他:“孙楞子,你知道今天啥日子,你就要和当家的拼酒?”
“啥日子?”孙楞子眨巴眨巴眼。
“当家的有了压寨夫人,还有心思和你喝酒啊,春宵一刻值千金啊!是不是啊,兄弟们!”
满屋子爆出很带颜色的笑声。
“管是什么日子,咱当家的不会不顾兄弟!”孙楞子又倒了杯酒,呼噜一口喝干,然后咕噜噜滚到地上起不来了。
又是一阵爆笑。
那二当家的被兄弟激将,脸上有些挂不住,手一挥:“兄弟们看得起俺,跟着俺出生入死,俺杨伊坤不会忘滴,来,斟满斟满,谁不喝谁是孬种!”
“干喽!”
钟奎本来就是好酒之人,看到屋里成坛子的酒,早就按捺不住了,再看到桌上还有大盘的牛肉,整只的烧鸡,满碟的腌鹅,肚子里一百只馋虫早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当下早忘了不要暴露、小心行事神马浮云,三步并两步挤进人群,左一推把左边的人推开一丈远,右一推把右边人推到凳子底下,然后大刺刺一屁股坐下,二话不说拽起鸡腿就开始生吞。
一只鸡、半斤牛肉,总算垫了垫肚子,不饿得心慌了。
他再拿起只鸡,张大嘴正准备消灭了,想想又停住了。
陆游他们还没吃呢,跑到啥女人香闺估计也没啥像样吃食,不行我得给他们带点。
他划拉撕下半截衣服下摆,把鸡放进去,想想还不够,见跟前碗碟已经空了,手伸老长够到旁边座上的碗里,把一碗牛肉半只腌鹅都搜罗过来。
然后开始纠结自己是留下牛肉呢还是那半只腌鹅,后来一拍脑袋纠结啥啊,对面那座不是还有上好的吃食嘛!
旁边人早已气白了眼,这人不仅吃着还兜着,待要发作,见他穿着山寨衣衫怕是闹将起来不好看,所以多瞅他几眼,却是眼生的狠,心下疑惑。
他溜到对面座旁,还算有耐性,等着人都不注意再下手,只是他这样大块头,又提溜着个大包,怎能不惹人注意?
趁着所有人举杯喝酒,他的手掏摸掏摸,一把抓住大鸡腿,咕咕咕咕哒,小鸡你快点跟我来!
鸡腿却是挣脱他飞了。
怎么回事,当真煮熟的鸡腿也会飞?
一看,鸡腿拿在一个红脸膛的汉子手里,那汉子看看鸡腿,再看看他的大包:“兄弟,你这个月的吃食都预备下啦?”
“你爷爷我就是饿,想多吃点你管得着吗!”
想想这时还是低调些好,钟奎很有觉悟地回身想撤。
袖子却是一把给人拽住,他没留神手一抖,哗啦啦包里吃食滚了一地。
心下大为焦躁,上手就是一招饿虎扑食直捣他心窝。
见来势凶猛,那汉子扎稳马步,暗运内力,留心接招。
众人还没明白过来,两人已是斗做一团。
白鹤亮翅、二龙戏珠、海底捞月、青龙摆尾……
两人见招拆招,你来我往,打得是难解难分,天昏地暗。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一看就见端倪,这两人明明用的是同一套招式。
钟奎也看出来了,心里又纳罕又憋气,奶奶的我天下无敌的岳家拳居然也有盗版!
毕竟武艺还是好些,十几招过后,一声大喊反身一拉,那人应声倒地,钟奎一脚踏他身上。
和红脸汉子同来的几人不干了,酒杯一摔抄起板凳就冲上来,钟奎倒也不怕,一脚踢飞一个,正待把剩下的都解决了,听到一声高喊——“钟副将!”
他一愣,手下就慢了,谁承想几个龟孙子一轰而上,压得他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