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许国的一个月转眼而过,卿长安等人就起程上了回千国的路。路途幽长,一路人走走停停足足走了两个月,到达千国的时候已是入秋的天气了。天气还没有那么阴冷,只是顺着枯草吹来的风有些许萧瑟。木弦微微撩开马车门帘,“长安城”三字赫然出现在眼前,就好像10岁那年懵懂的一瞥,没想到那一瞥再回味时竟是物是人非。
木弦轻叹口气,“长安,我不想回去啊,可是。。。”
卿长安把木弦拉过身来,让木弦依靠着自己,三个月的塞外生活他们谁都不愿回去的,“可是我们还可以在寻遇阁里再过一个秋,郢都还不知道我们已经回来了。”
“我爹,他是不会轻易放了他的。”木弦小声细语道,语气尽是黯然。
卿长安轻吻她的额角,“别怕,我会陪着你。”
马车晃晃悠悠的踏过人声鼎沸的闹市,转到寻遇阁的后院,卿长安跳下车把木弦抱了下来。院里的换锦花已经开了,许久没有回来它还是一点没变,仍然静静的等在江南烟雨里。卿长安一路把木弦抱到了屋子里,木弦近日贪睡的很,靠在他肩头就已经昏昏沉沉的。
卿长安给她盖上被子,“先睡一觉,我去准备饭菜。”在许国的时候,卿长安闲来无事,也学起做饭来,木弦懒得很,都是坐在一边敲着碗筷等他烧好给自己品尝,这些奔波的日子下来,他总说等到了寻遇阁就要给木弦好好的施展手艺。等木弦醒来的时候,鼻尖早已闻到了香馥馥的味道,她一轱辘从床上坐起,哈着腰来到卿长安面前的桌子上。卿长安笑着拍拍她的脸,把盛好的碗筷放到她面前。
“吃吧,大懒虫。”
吃完,卿长安就在摆弄他许久未弹得琴,木弦见了砸吧砸吧嘴道:“秦髯告诉我,你那时候是故意用弹琴来勾引我的。”
卿长安愤愤道,“这小子,真是什么都说的出来啊。什么叫勾引嘛,明明是吸引,说说你那时候听了有什么感觉?”
木弦转念一想,“想回家”,确实她是想到了塞北的羌笛和马头琴的。
“。。。。”卿长安眯着眼看着她,一脸的悲怨。
清晨的时候,卿长安一身素色长衫站在湖心亭里,木弦则在湖边的采摘一朵一朵的换锦花。她向亭里的卿长安挥挥手里的花朵,清晨的露水挥洒回来,沾了她一脸,显得明媚宛然。卿长安向她招手示意她过来,木弦就提着裙子一跳一跳蹦跶过小石板来到湖心亭里,卿长安眉目秀然,宛若湖心的素色蒹葭,遗世而独立。
卿长安揽过她望着一湖清水,“我有种感觉,感觉还是当年什么也没有变过。”
木弦摆弄着手里的换锦花,“那你现在还会害我掉下去吗?”
卿长安无奈,“那时候其实是想装个风雅的,没想到你自己掉了下去。”
“这样啊”,木弦没说什么,只是在“午睡”的时候学会了反抗,不过最终还是被卿长安拿下。
这一日,趁着卿长安午间为醒,木弦独自一人在寻遇阁外栽花。说是栽花不如说是摘花,她寻觅着摘下几枝,琢磨着要放到卿长安的书案上摆着。不一会儿,耳边忽然传来细索的脚步声,卿长安着寻遇阁少有人来,最多是秦髯,每次都大步大步的踏进来,这显然不是秦髯。木弦转头看过去,来人是一个戴着遮纱的女子,身量窈窕,恰似细柳风中来。那女子走到她面前,一双杏眼格外好看。
“你是?”钟晨暮细声问道,来这寻遇阁已经许多次,每次都是萧索无人,今日却见了一个女子再这里采花,都是老李平时不让她动的,可见她身份不一般,难道是。。。。
木弦寻思着不好说自己的名字,怕是会被人发现传出去。她眉眼一弯,“叫我少夫人就是了。”
“少夫人?”钟晨暮看着她,眼前的女子笑颜弯弯,螓首蛾眉淡然如青山白水,娇颜而笑,却又不觉十分妩媚像是北国的霜雪越过万水千山来到这里被氤氲的云气融化,朦胧中出尘而立。这就是卿长安一直喜欢的人吗,她回来了吗,那么卿长安呢?
木弦点点头,“你是谁,我看你还戴着遮纱,还没及笄吗?”
钟晨暮摸了摸脸上的遮纱,眼里闪着波光黯然道,“只是还没有人为我摘下它。”
“哦”木弦看她黯然的样子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别过身去继续摆弄那些花。
“长。。。。少主呢?”钟晨暮颤着声问道,这句话梗在喉里说出来都那么震痛了喉咙。
木弦没有看到她的神情,随意答道:“长安啊,他在里面睡午觉,有什么事找他吗,要我帮你叫他吗?”
“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身后忽然响起卿长安的声音,温柔而宠溺。
钟晨暮听到这一声眼眶里就不由得泛起泪花来,多久没见他了?忘记了,是很久很久。他的声线低沉又好听,隐在层层花木后面的颀长身影,模糊的不知是眼泪还是他。
木弦转过头去,却被过来的卿长安护在身后,“我出来赏花,你怎么睡了一下就出来了。”
卿长安侧过脸去,一勾唇柔声道:“醒来看你不在就觉得很不安心。”
木弦不禁躲在他身后笑了,抓着他的衣摆晃来晃去。
“你。。。你回来了啊,我。。。”,钟晨暮哽咽着断断续续说不出话来。
卿长安把木弦护在身后,对着眼前泪眼婆娑的钟晨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啊?”钟晨暮猛一抬头,一湾泪水盈盈的都要掉下来,“我无意间进来的。”
卿长安沉声,“以后不要再进来了”。
钟晨暮多想听他一句寒暄也好,没想到再见时竟然是如此的绝情。还有他下意识护在身后的那个人,她说叫她少夫人就好,他说叫他少主。果然两个人的语气都是一样的,那样的温情却不是属于她的。她埋下头,不愿再看一眼。
“木儿”卿长安叫了一声木弦,“跟我回去吧”。
钟晨暮听他一声“木儿”还以为是在叫她,她抬起头看见卿长安牵着木弦的手双双而去,两个身影一前一后,缓慢跟随,情深缱绻,原来她叫木儿,而不是她暮儿。钟晨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屋子了,屋子里冷冷清清只有她一个人,而那个有他的地方他说别再去了。
“长安,她是不是钟晨暮?”木弦回到屋子里问他。
卿长安点头,“没想到她会来这里,你认识她?”
木弦摇摇头,“刚才你叫我木儿的时候,她好像也抬头了,我想想这里好像只有她的名字里有一个暮字,而且看她看你的眼神,她好像喜欢你。”
卿长安接过她手里的花,“我已经跟她说的很清楚了,别担心。”看她低着头的样子,像是有些不高兴,卿长安急道:“我不是故意让她进寻遇阁的。”
“嗯”木弦微微点头,若有所思的样子,“长安,为什么她进了寻遇阁却没事,没有人要她的命吗?”
卿长安不知她在说什么,自然接道,“没有啊”
木弦抬起头,鼓着气道,“长安,你又骗我。”
卿长安才明白过来她在说什么,原来是那时候他骗她留在寻遇阁的借口,他骗她说离开这里就会被人追杀。好吧,她总是抓不住重点,不过没有生气也是好的。
“老李,为什么告诉钟晨暮寻遇阁这里?”卿长安对着前来送茶的老李问道,他知道凭钟晨暮是不可能找到这里的,除非有人给她带路,而他离开这里的这些日子里就只有老李一人在卿府。
老李端茶的手一颤,连连跪下磕头道:“是那姑娘求我,我看她一人守在前院苦的很,才告诉了她这里。而且,我想只要少主您爱上了钟姑娘就不用再被木姑娘束缚在长安了,这生里来死里去的,老爷和夫人怎么办啊。”
卿长安上前去扶起他,长叹口气道,“老李啊,若是没有木弦爹和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且不说这些,你应该明白我是个怎样的人。若是我连自己的妻子都可以放弃的话,那我留在长安这些年做什么。”
老李抹了一把老泪,“是,少主,是老奴错了,老奴,老奴无颜见少主啊。”
卿长安安抚他道:“好了,老李,这样的事以后别做了。钟晨暮确实是我有愧于她,我也说了若是她要走我决不阻拦,若是我什么愧疚都要背负的话,那这辈子可怎么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