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剩下半年时间,够了。
花暮容惨白着一张脸窝在流云怀中,她的脸苍白不含一丝血色,就连嘴唇都泛白,让人无端想起素白宣纸似乎比这脸相差不了多少。孱弱的身子似乎一拉即毁,即便寻常的坐半个时辰也对花暮容来说很勉强。
喝了药后,虽然脸色依旧,但是起码清醒地时间长了,最多可以连续六个时辰不在昏睡中度过。不过让她像寻常人走路还是不太现实的,她顶多连一个时辰都不到便可以瘫软在地了。
其实流云不想让花暮容出去,不是不想让她出去游玩散散心,而是她的身体本身就不允许。
眼中含着心疼,略微粗糙的指腹划过娇嫩的脸颊,花暮容歪头,睁开漆黑的眼睛,耳畔响着马车轱辘转的声音,心中不由安定,“别闹。”
流云叹息,“乖,你再睡会。马上到了小镇,先带你玩玩。”
花暮容弯眸,轻笑,在流云脸上印着不深不浅的一吻。刹那,流云脸上一片嫣红之色,不自觉地撇过脸,暗做镇定道:“唔唔……快睡吧。”
“嗯。”花暮容也不推辞,抱着健壮的腰肢,脸又深深地埋在他的怀中慢慢呼吸平缓。
流云脸色又恢复如初,他轻轻拥着羸弱的妻子,宛如对待一个极易破碎的瓷器一样,温柔,轻缓地对待一个人。
……
生命中最后五个月。
终于抵达夏沁皇都钥戊。
花暮容靠着流云怀中,满眼繁华,熙熙攘攘的人群不因为天气寒冷而减去半分。
花暮容扬头,声音柔和而细弱,“流云,夏沁,很繁荣。”
流云点头,手臂不由微微一收紧,把花暮容往自己靠了靠,“纵容这里不比边境严寒,但还是小心些。”
花暮容点头,“其实,我想去东晋……”
据说那边四季如春,天气温湿,几乎任何花朵都能在那边开的自由自在,不受任何规矩的约束。即便现时初春,但是东晋依旧春暖花开,春意盎然。
“好。”
接下来的路程,他们走的很慢,因为越是到了东晋,旁边的一草一花一木似乎也变得有所不同。点缀着青翠的芽子,柔弱缠绕在一起的花上绽着骨朵,衬着碧色一片的草地很好看。花暮容最喜欢在下午的时候,掀开车帘,印着春意的眼瞳漆黑圆润。
她总会满脸笑意,比较先前如同淡墨山水画的感觉只觉得被撒了水雾一样,变得十分模糊,但是能深深地感受到一丝舒心。
她支着头,望着沾满泪珠,沉甸甸的草叶,空气弥漫着湿湿的水汽,沾染了树叶,花朵,望目,都是湿漉漉的。
她兴奋地指着外面的一切,像个童真的孩童一样,“流云,你看!”如黑夜墨水渲染一般,无边无际的暗色,却星星般的光点晕着整个眼瞳。
流云招着花暮容过来,轻轻亲了一下花暮容的眼角,“真好看。”
湿湿的感觉蔓延开了,花暮容无声笑了一下。
花暮容捏着流云的衣领,笑了。在流云没有察觉的时候,小心翼翼的拉下一点点衣领,不知何时,她的眼睛湿润了,笑靥消散,殷红的藤蔓缓慢地攀上圆润结实的肩膀,绽着花,自生妖娆。
生命中倒数三个月。
花暮容如愿以偿来到东晋,东晋的美如同绚丽的少女一样,散发着青涩轻松的气息,每一处充斥着生机,花暮容有种错觉,她好像在明媚中最污浊的东西,地上的泥土,她的生命正在消逝,或许在她无意间的一闭眼,她就会永恒睡着了。
她总会哭泣,她对流云说,她是不是很自私,很丑陋,很胆小啊……
是的,流云面对死亡无所畏惧,他是个勇者。而她只是弱不禁风一吹即倒的小草士兵一样,还没有开战,就消沉了。
可是花暮容永远忽略一件事情,那就是流云是西域的王子,天生的冷血,天生的镇定。他经历过皇室纷争,战事残酷,这些事永远是女人无法理解的。
纵容花暮容虽为女子,但是她的气度,胆识超过一般女人,但是不可否认,她是货真价实的女人。女人,天生感性,总会有时刻最为脆弱。
生命倒数三个月。
花暮容生病了,她病的很重。
原本因为中药调理的较好的身子此时如此不堪,暴露最真实的一面。
她几乎一天能睡上九十个时辰,每次吃饭吃不到半碗就不在动筷子。因为花暮容知道,她会吐,而且根本没有食欲。对于一个丝毫没有胃口的人来说吃饭就像凌迟一样,无味的饭菜嚼在口中,粗糙地擦过喉咙,堵塞着胃。
第一天,她勉勉强强吃下半碗饭。
第二天,她吃的饭不到半碗。
第三天,她没吃几口就开始干呕。
第四天,流云特地熬了小米粥,她喝下一碗,待流云走后,默默地将几欲翻滚上来的粥给吐出来,满嘴酸味。
第五天,她甚至连装都不能装了,几乎一口都没有吃便睡着了。
花暮容整天浑浑噩噩,不知道时间,她不知道她病了多久。直到不经意间,和流云同床而睡,看见爬满整个右肩的时候,继而沉默。
次日,她难得清醒了一小会,花暮容拽着流云的手,她说:“回去……该回去了。”说完话,她便有点困意,便迷迷糊糊靠着流云宽厚的胸膛睡了一会。
绝对不能在陌生孤寂的异国死去,她希望回归故乡。隔了千山万水的故乡是她永远不可触摸的。
所以……
“回建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