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建康宫,花暮容已经不能下地行走的地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言简意赅地说起来就是嗜睡,无力。
一路上基本上是流云抱着花暮容走进去的。
花暮容对流云说过,建康宫太闹了。
流云微微一怔,随后唇角微抿,疑似是淡淡的笑,他顺着妻子的意,是的,建康宫太闹了。
当看见花暮容脸上又浮现出疲倦,流云轻声哄了几下让她睡下,正准备走的时候,花暮容叫住了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瓷瓶,她斜头,因为生病而瘦的似乎只剩下皮包骨头,“给凤长歌,让他给林渊吧……让林渊别再坚持了。”花暮容顿了顿,最终又开口了。
流云脸色依旧,“好,你先歇着吧。”
……
看着排成排的人,流云面无表情,“快走吧,不留你们了。”
皇甫雨希一愣,“那么快?”她还以为还要很久呢。而她已经忘记了,她差不多呆在建康宫快一年了。
时间过得很快。
可惜人家流云并不理皇甫雨希,只对凤长歌说:“这个你就给林渊吧。”他随后松了口气一般,“以后你再也不怕有人和你吵架了。”
凤长歌抿唇,声音却带着涩意,“真讨厌花暮容,死了也要霸占着你。就不能让你像海东青一样……”
流云眼中浮现暖意,他开口打断凤长歌的话,“海东青,也会被驯服。”
凤长歌哼了一声,眼角湿润了些,接过手上的瓷瓶,声音似乎都在颤抖,对流云无边无际的留恋,“你可是我见过最和胃口的人了……”这样的人却为了一个女人而殉情。
凤长歌是理智的,也是偏激的,即便最爱的人离开世上,他也会活下去。即便会也最爱的人的离去而一蹶不振,但他始终会一年如一日地守着灵柩前。
这是一种什么心理?
担心奈何桥会阻绝,担心孟婆汤会淡忘。只有自己活在世上,自己还记得往事,活在过去,心满意足。
流云轻轻拍了拍凤长歌的肩,“走了。”
望着流云慢慢走入建康宫,背影已经模糊不清。他心中哀叹。
最后,玉珃跟凤长歌去了夏沁皇都。而周芜源却仗着顺路,一直黏在纪然身边。
一场戏,人散曲终,只余两人上演着最后的表演。用尽一生,一生繁华即落。
……
又不知过了多久,当醒来,花暮容枕在流云大腿上,打算起来的时候,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迫使她放弃了起身。
她如同蜡烛一样,烧尽,只余蜡灰。
她的脸颊贴着流云的颈窝,嘴角含笑,“其实流云,你还希望下一世也如这般?”
流云脸色柔和,缱绻似水,“别身子那么差即可。”
她闷声笑了几下,又忍不住咳了咳,“你不怕我们碰不上面?”
流云皱眉,先前的柔和消散,握住花暮容冰冷的手,就连呼吸都带着丝寒气,可生生压下心中的冲动,还是若无其事地说着,“我向佛祖祈求过,说还要在一起。”
花暮容陡然弯眸,即便瘦的脱形,可感到丝优雅,恬静。“你不是不信这些么?”
“是啊,我是不信这些鬼神之说,以为是文绉绉的中原人的一种执念,不过现在我信了。”
抱着花暮容的手臂微微收紧,对待一个易碎的瓷器一样小心,流云扭头对着花暮容说:“我相信佛。”
花暮容微不可查地轻轻点头,惨白的嘴唇张合了几下,“流云,以前是我不对,别……”
似乎感觉到什么,流云紧紧撅着眉,心脏被电击了一样,一直在抽搐,一直在疼痛,心中万般难受想发泄可突然发现无论做什么也不能发泄半分,“阿容你说什么,太轻了。”怕惊扰到花暮容,他的声音亦是很轻。
怀中人已经阖上眼睛,嘴角那抹笑容若海枯石烂依旧亘古不变,承载着愧疚,无奈以及……释然离去。
流云把头靠着花暮容的头顶,蹭了蹭,神色暗晦不明,美丽的异瞳包含着无数死寂,却偏偏强颜欢笑。
“莫怕,阿容——”他,一定回来陪阿容的。
……
蹒跚地走向安然躺在冰床上的红衣女子,走到最后,拼尽全身力气,最终虚脱一般坐在旁边。从背脊传来刺骨寒冷的感觉,他无声一笑,略微粗糙的指腹小心地绘画着女子的轮廓。
不知从哪里来的阴风,吹卷起衣角,衣袖上翻,可以看见耀眼地绽放在男子手腕上的花朵和肆意生长的红色藤蔓,在泛蜜色的肌肤上有些刺眼。
从额头到嘴唇,那样子似乎像睡着了一样。从头到尾细细看着,怕把女子的容貌忘了,以后就找不到她了。
他很用心,但是……
“滴答——”
冷嗖嗖的滴水声在空旷的密室来回回荡,有股渗人的感觉。男子一恍惚,等回过神来,女子惨白如雪的脸颊上滴了一滴殷红的血。
是从他眼角落下的。
他眼瞳一缩,如看着极为神圣的东西被人玷污了一样,他擦着血,最终血化开在洁白的肌肤上,血也连绵不断从眼里溢出,“抱歉啊——”
不光是从嘴里,连眼睛,耳朵,鼻孔都似乎充斥着血一样,争先恐后的冒出。男子最终伏在女子身上,血与红衣相融,分辨不出来,他的肩膀微颤,承受着滔天的疼痛。
那疼痛绞着肉,绞着身体,绞着灵魂,想被剁成血肉之泥一样,很痛,却不知道痛在哪里。
“唔——”
果然很痛啊。
阿容,很快,我们会永眠在此地。
那把火,会把我们的身体烧成灰,相互糅杂,不分你我。
耳畔似乎响起了很多年前,他的王子妃杨清容说的话——这些都是极美的诗句。希望到老来,你我携手,你在我耳畔说着这些。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啊……